盛夏绮梦
婚后的第六年,三十岁的江溯出轨了年轻貌美的女秘书。
我翻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彻夜难眠。
「你为什么哭,他对你不好吗?」
我一抬头,十八岁的江溯满眼心疼地看着我,温声道:「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离开他。」
后来,我把江溯打得头破血流,他也不肯和我离婚。
十八岁的他同我说:「我要杀了他。」
他说到做到。
1
「你会这样对她吗?
「你就是轻视我,才这样作践我。」
视频里,女生的白色连衣裙被一拉到底,整个人赤裸着俯在办公桌上。
她转过身,手指勾起身前人的领带。
手很快被男人按住,男人语气充满不耐。
「你也配跟我太太比?
「我警告你,你没资格提她。」
视频刚好截掉了上半部分脸,只能看见女生的手臂钩住他的脖子,胸腹一齐贴上去。
她半挂在他身上,贴着他的耳朵调情,男人粗暴地扯开领带。
……
纯蓝色领带,系的曼哈顿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今天早上我给江溯系的。
「那要是您太太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她没说完,被男人一把掐住脖子。
他手上青筋暴起,语气恼火。
「闭嘴。
「你要是敢舞到她面前去,我真的会弄死你。」
女生只是咯咯笑,情迷意乱般舔他的手指。
男人的手指动了动,捏着她的脸吻下去。
2
我是重度厌恶风险型人格,我总是不断地在预设后果,规避损失。
但是我从没想过,江溯会出轨。
我们认识十多年,结婚六年。
从恋爱开始,我从未怀疑过他的真心。
大学时,我和他异地。
他每周飞一个来回,见我一面,又匆匆离开。
就连他家里经济困难的时候,江溯没有钱,坐火车也要来见我。
十几个小时的路程,各种难闻的气味,我很难想象他这位大少爷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他只是说:「想见你,就来了。」
大雪期间封路,新闻上说我们学校物资短缺,有生病的学生拿不到药死在学校。他连夜从学校带着满满两行李箱赶过来,一箱衣物一箱食物和药品。
车子过不去,江溯走了整整一夜。
我心疼他,笑他犯蠢。
「我都说了我没事,你非得过来干什么呀?」
江溯的衣服、头发、眉上全是雪,顾不得擦。
「我会担心你。
「看见你没事,我才能放心。」
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爱得总是有点愚蠢。
我给他擦雪时,才发现他冻伤了脸。
江溯一声不吭,往后的很多年里,他从未拿这件事当谈资,没有说过你看我为你做了多少事。
他默默地爱着,比雪落下的声音还要寂静。
漫天大雪里,风声呼啸,我听见自己的心在沸腾。
我为他擦雪的那一幕,恰好被记者拍下来。他们在新闻里提及了我和江溯的这一段故事。
那时候的网络环境还相对比较单纯,评论区里都是祝福的声音,现在还能搜到这条新闻。
翻看评论区,评论大多来自十年前。
最新的一条是六年前:【谢谢大家,我们结婚了!】
江溯曾经是坚定的不婚主义者。
3
我独自坐了很久。
一点东西都不想去想。
心里很痛,我很想大哭一场。
但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点开和江溯的聊天框,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会比较忙,我就睡在公司不回去了,老婆你别等我。
【早点休息。】
看不出半点端倪。
我像往常一样嘱咐他注意身体,结束对话。
再次点开我的收件箱。
除了发过来的视频外,还有很多聊天记录。
似乎是怕我不相信,把这些附件发到我邮箱的人还留言:【没有造假,欢迎找我进一步验证。】
我回过去:【怎么证明?】
同时,打开录屏软件,把已经发过来的视频和聊天记录一一录下来。
聊天记录最早的一段,是六个多月前。
今年年初。
【都怪你把我身上咬得乱七八糟,我妈问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江总,你有空的话,能不能来我家见见我呀?】
头像是个动漫女头。
我有点眼熟,江溯和我吐槽过他觉得这样看起来很不专业。
我翻到微信里,一一对比。
江溯去年新招的女秘书,用的就是这个头像。
江溯回她:【骚的时候没想过后果?
【没空。】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只觉得眼前发黑。
险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每一个字,都是实打实的。
没有看错。
江溯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我靠在床背上,浑身发寒。
那个时间点,我应该在他身边。
我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表情发完这段话,发完这段话后又为什么能如常面对我。
想到和他亲昵的时刻,想到我对他全身心的信赖,我觉得耻辱。
我居然真的相信男人,还妄想和他过完一生。
4
邮箱弹出来一条新收件消息。
对面回复了我:【微博 ID 小尾不食苦,你自己去看。】
我把这个 ID 复制到微博输入框,只有一个用户。
和微信一模一样的动漫头像,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一样。
微博一片空白,我点了关注后才能看见她发的微博。
想来是设置了「仅关注我的人可见」。
最新一条微博:【一边勾着 S 总 do,一边让他给他老婆发消息,啧啧,好刺激。】
这个账号有两万多粉丝,底下的评论看起来早就习以为常。
【尾尾什么时候上位呀?感觉 S 总老婆都成你们 play 的一环了。】
【尾姐手段了得,真幸福,求开课。】
【虽然三观不正,但是你们俩身材真顶啊。】
【S 总和他老婆都没感情了,不算三观不正吧。现在出轨的人多了去了,道德标兵别上网哈。】
这条微博配上的视频,和我收到的那份拍摄风格如出一辙。
男人撑在床上,女人用脚勾住他的腿。
两个人很快滚成一团。
这段视频用了画质模糊,并不清晰,但也能看得出两个人的好身材。
以及,动作的凶狠。
包括,手机响后,男人停下动作回复。
看着视频最上面的时间标注,确实是江溯回复我的时间。
女人娇笑:「江总,要不您回去吧。
「我可不像您太太那么黏人。」
男人像是回完了消息,手机被他丢到一旁。
「和你没关系。
「你这张脏嘴,少提我太太,我嫌恶心。」
很清脆的声响。
他的动作毫无怜惜之色。
女人却是并不在意,再度迎上去。
「欸,可是江总还不是睡了我一次又一次。
「根本,离不开我啊。」
男人声音沙哑:「别发浪。」
动作再度继续。
视频暗下去。
手机屏幕黑掉了,映出我毫无表情的脸。
好恶心,真的好恶心。
这是刚刚回我消息的江溯。
这就是我爱的人。
我几乎没办法想象,过去多少次,我给他发消息,他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回复的我。
5
江溯家境不错,但父母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一塌糊涂。
出轨,小三,私生子,夺权。
争吵,尖叫,殴打。
这些东西一直贯穿着他的童年生活,他一点都不相信婚姻。
江溯向我求婚的时候,我愣了很久很久。
「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往后不管如何,我都不会后悔。我并不是在为你做让步,是因为我爱你,我想把你留在我身边,我想要得到法律的认可。
「希望你不要对此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我没有做任何牺牲。之前我选择当不婚主义者是因为不信任任何人的爱,但现在我希望你可以信任我。
「孟醒女士,请问你可以选择我作为陪伴你余生的人吗?」
我没告诉他,其实我也是。
我害怕婚姻的风险。
但我选择相信他。
不过很明显,二十四岁的孟醒赌输了。
我翻着他秘书的微博,清晰地认识到,不能回头了。
他明明是一个那么厌恶出轨的人,但是他,出轨了。
我不能原谅他,我不能允许自己被这样对待。
哪怕,我和江溯那么认真地爱过彼此。
心里钝痛难消。
脸上湿漉漉的一片。
我呆呆地坐着,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哭,他对你不好吗?」
清脆的少年嗓音。
我抬起头,看见了十八岁的江溯满脸认真地看着我。
婚姻遭背刺就算了,精神分裂症都有了。
我眼泪朦胧地在搜索框里敲:【幻想出一个不存在的人是什么病?】
没等我仔细看答案,手腕附上人体的热意。
是温热的。
「醒醒,是我。」
他垂下眼,瞥见我搜索框里的字,语气坚定。
「不是幻想。
「我,真实存在。」
我花了几分钟的时间接受十八岁的江溯出现在我身边这件事,问他:「那你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吗?」
江溯抿唇,像是难以启齿般,许久才道:「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许愿守护孟醒一辈子,要她幸福康乐。
「再睁眼,就看见你在哭。」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
「这里,和你一样难过。」
我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透过这张脸像是看到十八岁的自己站在江溯身边,言笑晏晏。
那时候,我无比相信和他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们千辛万苦地走到了这个未来里,他却不珍惜。
「我刚刚有了很多零零碎碎的记忆。」江溯与我目光相接。
像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般,艰难道:「他不好。」
看吧,江溯,十八岁的你都不能理解现在的自己。
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江溯伸手替我擦去眼泪。
我能感受到他的手在颤抖。
我盯着他的脸看,神色认真又严肃,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小心翼翼地向我投来一瞥。
他抬眼,像是终于做好了决定般,语气认真而笃定。
「不要为他流眼泪,他不值得。
「醒醒,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离开他。」
十八岁的江溯,亲口宣判了我和三十岁的江溯,婚姻走到末路。
我说:「好的,我答应你。」
六年前,江溯向我求婚,我说的是:「好呀,我答应你。」
6
江溯今晚上不回家,我看向十八岁的他。
「很晚了,你要洗个澡休息一下吗?」
十八岁时的江溯,不比现在,在所有名利场里都能游刃有余地和人打交道。
他的爱恨都太分明。
我向他解释:「他有几件新买的衣服,没有穿过。」
十八岁的他走到我身边,问我:「你给他买的吗?」
不知道是他问得太认真,还是把自己和三十岁的江溯割裂得太明显,明明是同一个人,我的心里却浮现出一点对不起十八岁江溯的感觉。
「嗯。」
他没再说什么,拿了衣服去洗澡。
走出房门之前,他又折返,像是想说些什么。
我示意他开口,江溯却什么都没说。
「醒醒,早点休息。
「晚安。」
我本来是想等他回来的,但经过一整天的情绪起伏,精神很是疲惫。
想着和江溯的往事,我陷入梦与现实的夹缝之间。
我睁不开眼睛,但能感受到洗完澡回来的江溯带着一身热气,动作轻缓地坐到我旁边。
他伸手关掉了灯,在黑暗中注视了我很久。
久到我已经快要沉进梦里,思绪变得更加模糊。
脸上却忽然落下一点温热。
梦里遽然大亮,思绪瞬间回笼。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是江溯的眼泪。
人真的好奇怪,你明明知道这个人未来会出轨,会背叛你们之间的感情。但在这样的时刻,还是会忍不住颤抖。
江溯明显屏住了呼吸,似是在观察我有没有醒过来。
我闭着眼继续装睡。
他蹑手蹑脚地挪动着身体,直至我感觉到他手撑着床挪到了地下,窸窸窣窣的声音才停止。
我听见他小声地说着什么,声音哽咽得不像话。
落到我耳朵里,连不成句。
我把手移到床头,把灯打开。
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睛通红的江溯愣在原地。
他动作慌乱地擦了把眼泪,断断续续道:「你——你怎么醒了?」
我的记忆里江颂只哭过两次。
一次是我和他闹分手,我回家收东西时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偷偷抹眼泪。
还有一次是我们结婚时。
江溯眼里噙着泪,说谢谢我,愿意给他这个机会,愿意选择他,并和他相爱。
但这都不是他十八岁时落的泪。
十八岁的江溯还长着张嫩生生的脸,我第一次看他哭,我有点心疼。
但我只是把床头柜上的纸巾丢给他。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长大以后的自己是个人渣,还玩得那么恶心,平时装得像模像样。」
江溯看起来很难过,我想了想,改口道,「但是吧,从某种角度来说,你对我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收到那封邮件之前,我以为自己和你是绝佳婚姻。平日里再忙也会关注我的情绪,记得我所有的爱好,时不时给我制造点小惊喜,钱给我随便花,非原则问题什么都由我,不论去哪都要给我挑礼物,为了让我放心有事会提前报备……」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停下了,没有继续说。
我苦笑。
「不能再讲下去了,我回忆你的好居然胜过你的可恶这么多。」
三十岁的江溯身上仍有不少吸引我的地方,但出轨是可以否决所有优点的缺点。
十八岁的他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平复情绪。
「明明最开始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凭什么是他和你共度余生?他凭什么这么对你?
「我不会做出背叛你的事情。」
他攥着拳,又哽咽了。
「江溯。」我叹了口气。
「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那就是三十岁的你。
「你们俩是一体的。」
「我不会。」他反驳得很快,似是怕晚一秒都得不到清白。
我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三十岁犯下的错,十八岁的他或许无辜吧。
「很晚了,睡吧。」
我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他今晚不回来,你上来睡吧。
「别坐地下了,地下凉。」
江溯还红着眼睛,他摇摇头。
「这样不好。」
我和江溯高考后才开始恋爱。
高中时期,我生理期血崩,血弄到凳子和裤子上。
他第一反应是蹲下来帮我擦干净凳子上的血迹,然后拜托我朋友给我买了卫生巾。
「我不能帮你去买,我不想你被人起哄。
「你是女生,会比我遭受更多的议论。」
他始终觉得爱的基础是尊重。
我笑了笑:「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了。
「你现在面对的,是三十岁的孟醒。」
我的尾音往下落,有点难过。
「我三十岁了,江溯。
「我还像十几岁的时候那样信任你,但你没有。」
说实话,我还有点恍惚。
江溯出轨了,像梦一样不真实。
十八岁的江溯从地上站起来,问我:「醒醒,我还能抱抱你吗?」
他张开双臂,我坐在床上环住了他的腰。
炙热的体温透过夏季轻薄的衣物熨帖着皮肤,我贴着他的胸膛,听见心脏扑通的跳动声。
这个拥抱大约持续了两分钟,江溯的胸膛起伏剧烈。
我退出他的怀抱。
又哭了。
他的眼泪像是滚烫的岩浆,把我烧得头脑发昏。
我扯了纸巾,仰起头给他擦眼泪。
江溯弯腰,让我能够以更舒服的姿势够到他的脸。
他看着我。
他说:「真是对不起。
「醒醒。」
7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十八岁的江溯已经做好了早餐。
夏季白昼长,我醒过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我和江溯安静地吃着早餐。
「那他还会给你做东西吃吗?」
读高中的时候,我和朋友开玩笑:「去给我炒俩菜,做得好吃我就嫁给你。」
她笑着道:「可是我煮的东西像屎,你没吃过屎的话我可以做。」
玩笑话我们笑笑就过去了,只有江溯,装作不经意地问我:「孟醒,你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吗?」
他就是那个时候学的做饭。
后来很多年过去,我们读大学、毕业又工作,江溯还是很喜欢为我下厨。
我怕他辛苦,让他不要弄了。
他从不肯,说他觉得我需要他,他就很开心。
明明什么都没有改变,为什么要出轨呢?
我回答他:「不忙的时候会。」
「哦。」
江溯恶狠狠地咬了口蛋饼。
接下来,他没有再说话,机械地往嘴里塞东西,咀嚼、吞咽,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完饭,江溯起身去洗碗。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忙碌。
等他收拾好一切后,江溯转身看向我。
「醒醒,要是能这样和你过一辈子就好了。」
我笑了下。
「嗯,这话之后的你也和我说过。
「很多遍。」
江溯脸上的笑收敛得一干二净。
他显然还想说些什么。
外头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我和江溯对视一眼,语带急迫地道:「躲起来,快。」
我不想把事情变复杂。
8
见他往客房里去,我踩着双拖鞋就往主卧跑。
关门、掀被子、闭眼装睡,一气呵成。
门把转动,随后我听见了江溯的脚步声。
三十岁的江溯,他的步伐明显比少年时沉稳许多。
他只是略站了会,又转身出去。
没过一会儿,我听见了水声。
水流声大得根本无法忽视,我忍不住去想他做过的事情。
想起被扯开的领结,想起他停下来回复我的消息,想起那些色情露骨的对话。
每每想起,都感觉要被痛苦淹没。
离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和江溯财产上的分割就要进行很久。
他作为过错方,我本可以争取到更多。
但那些视频,并没有拍到两个人的脸,很容易被推翻。且视频录像模糊,角度更像是偷拍,这样的证据根本不能用。
我应该收集到更加有力的证据……
我一条条地说服自己,但还是容不下他。
算了,十八岁的江溯不会愿意看见我和这样的他纠缠。
我坐着等了一会,周围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我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
三十岁的江溯推门进来。
他一边关门,一边语气轻松地问我:「老婆,家里有客人来过吗?」
「江溯,我们离婚吧。」
我们俩的话几乎是同时落地。
江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声音干涩。
「为什么?」
他的手指紧攥衣物,下颌线紧绷。
声音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般,恨不得把那个人生吞活剥。
「因为这件衣服的主人?
「你要为了他和我离婚?」
他快步走过来,呼吸紊乱。
在我面前站定,神色痛苦而挣扎。
江溯闭了闭眼,嘴唇和声音都在颤抖。
「醒醒,你解释。」
结婚后,他很少再喊我醒醒。
而是选用更加亲昵的称呼,来说明我们俩获得了法律的认可。
可笑的是,法律没有约束住他。
十八岁的江溯,把他的两件衣服留在了浴室。
三十岁的江溯,把这两件衣服带了出来。
他的手指攥得发白,手背上青筋突兀。
「只要你解释,我就相信你。」
江溯眼尾越发猩红,死死地盯着我,像是怕错过我的每个表情。
我看着他,心脏仿佛被凌迟般,一阵绞痛。
旋即而来的是怒火,简直要冲破胸膛。
「我解释你大爷。」
我扬手甩给他一耳光。
几乎用尽了全力,江溯被我打得脸偏向一边。
「江溯,麻烦你搞清楚,我没有对不起你。不管是恋爱还是婚姻期间,我始终忠诚于你。我对得起任何人,是你对不起我。
「你是一个畜生,别把我想得那么恶心。」
江溯的脸色惨白,他呼吸急促,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猝然间,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脑海里跳出来。
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般,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他张了张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般,欲言又止。
「老婆,我——」
「醒醒!」
两道声音重叠,只不过另一道声音略显青涩。
江溯像是受了当头一棒,他僵直了身体,动作缓慢地看向我。
满眼错愕。
江溯一字一顿,咬字重得要带出血般,恨得咬牙切齿。
「家里有人,是不是?」
没等我说话,江溯转身就往声音源头冲过去。
我看见他不断攥紧又松开的手。
这个动作表明,江溯正处于盛怒之中。
我急忙跟过去。
客房的门被他猛地用脚踹开,发出剧烈声响。
9
房间里没有人。
江溯翻遍了每个角落,他像只处于盛怒中的豹子般,伺机寻找猎物,好一击毙命。
但是,都没有。
只不过家里不属于他的白 T 和黑裤时刻提醒着他,家里有人来过。
门口的监控什么都没有拍到。
江溯攥着那两件衣服,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指着衣帽间里没有穿过的那几件衣服,问我:「你把我的衣服给他穿了,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呢?」
我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平静。
江溯烦躁地捏着手指。
「老婆,那个人是谁呀?」
见我没有说话,他压低了声音。
「我好想弄死他啊。
「让他藏好,千万别被我找到。」
他的眼里跳动着熊熊妒火,要把人烧成灰烬。
江溯转身就要打电话,派人去查。
我拦住了他。
「随便你。
「不过,你什么时候和我谈一下离婚的事?」
江溯直愣愣地看着我。
他还是要走,背影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在他彻底跳出我触手可及的范围时,拽住了他的胳膊。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我用力地收紧手指,指甲掐进他的肉里。
江溯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他侧过脸看我,缓缓俯下身,把我抱住。
「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我推开他。
「在别的女人床上回我消息,好玩吗?
「多久了?」
手机里正播放着微博上的那段视频。
看清我手机屏幕上的东西后,江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多久了?
「我问你多久了?」
江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我气狠了,扇了他一巴掌。
江溯顶着张红肿的脸,默了又默。
「差不多一年。」
我冷笑,盯着他点点头。
「江溯,你真是个贱人。
「说什么痛恨出轨的人,因为父母婚姻的不幸而恐惧婚姻,结果你呢?你身上流着和你父亲一样肮脏的血,你不是看不起出轨的人吗?
「你怎么是这种人啊?嗯?说话啊!」
他没说话,任由我发泄着满腔怒火。
「手痛不痛?」他说着,伸手来牵我的手。
我后退两步避开,江溯的手落空。
他怔了一瞬,又勾起唇笑,把手里拿着的衣服举到我眼前。
「所以,这是你为了气我的吗?
「醒醒,你还爱我。对不对?
「我可以改的,我一定会改。」
他就像个绝望的赌徒,神色疯狂,孤注一掷。
「我把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给你,我们可以签协议请人公证,我要是再犯,我净身出户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你。」
我问他:「那为什么要出轨呢?你是觉得我不会发现,还是觉得我爱你所以我会忍?
「我一天都等不下去了,我要和你离婚。」
是有些不甘心,但更不想折磨自己。
不是我的错。
「醒醒,不是你想得那样。」
江溯眼里弥漫开密密麻麻的痛意。
他看着我,仓皇落泪。
这滴眼泪落进大海,泛不起一丝波澜。
我看得出他很后悔。
但是,无法原谅。
「不论怎么样,你出轨是事实,长达一年的隐瞒是事实,对我不忠是事实。
「江溯,我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听出轨的丈夫讲述心路历程。
「我明天找人来做财产分割,做好以后我们尽快把婚离了。」
江溯静静地看着我,然后说:「我不同意,你离不了。」
10
我失控了。
我扇了他好多个巴掌,扇到后来,手心通红。
想哭但是哭不出来,哽在胸口。
「出轨的时候没想过今天吗?
「装什么啊?恶不恶心?」
江溯一直任由我打骂,身上的衣服被我扯得乱七八糟,脸上又红又肿,狼狈得不像话。
他的声音带出哭腔,低三下四地求我。
「给我一个机会来弥补你,好不好?
「我求你。醒醒,我求你。」
我摇头,突然就哭了出来。
「江溯,你真是个贱人。
「明明做错事的人是你,为什么要我难过,要我痛苦?」
如果我拥有说不爱就抽离的本事就好了,偏偏我做不到。
所以会挣扎,会煎熬。
「醒醒,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和江溯相识相爱多年,最是了解对方。
他看出我的动摇和犹豫,伸手拥过来。
没等他抱住我,我抓起桌子上的杯子砸了下去。
我和江溯同时愣住。
他动作迟缓地抬头,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我缩回手,手上留还有他的血。
他的脸被玻璃划伤,头顶还在冒血。
江溯有些支撑不住,撑着手单膝跪在地上。
苦笑着问我:「这么恨我吗?」
我的心乱了一瞬,掏出手机打 120。
江溯又说:「老婆,那你完蛋了。你这辈子都不能离开我了。
「你要是离婚,我就去告你故意伤害罪。
「我拥有顶尖的律师团队。」
他捂着头上冒血的位置,像是拿到了什么免死金牌般,笑得肆意又畅快。
指缝间的鲜血越来越多,江溯面色苍白,看我的眼神却是亮晶晶的。
他还在笑。
11
医护人员把江溯抬上救护车时,他攥住了我的手。
护士同我说:「家属一起过来吧。」
等上了救护车,我用江溯的手机发消息,让他那位女秘书尽快过来。
江溯被送去止血,处理伤口。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大堂,觉得好茫然。
两个那么真诚爱过彼此的人,撕破脸面后,连好聚好散都做不到。
我见到了江溯的那位女秘书,她穿着一条酒红色吊带长裙匆匆忙忙赶过来。
年轻漂亮,身段也好。
能应聘上江溯的秘书,想必能力也是过硬的,可惜走错了路。
「他在里面。」我给她指了个方向。
她圆溜溜的眼睛笑起来:「姐姐,你就这么把机会让给我呀?」
「我不觉得男人是什么机会,何况是一个出轨的男人。
「玩腻的玩具送给可怜的人,是种美德,送你了。」
她像是被轻蔑的眼神激怒了,口不择言。
「你知道他在我床上是怎么样的?
「嘴上说我不如你,还不是要了我一次又一次。我比你年轻,比你漂亮,还比你懂事。你假装大度,其实心里应该很生气吧,姐姐。」
我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整张脸拽到我眼前,结结实实给了她一巴掌。
「我本来不想打你的,但你这样,不打你我觉得挺对不起我自己的。」
江溯要是心定,她也不能把江溯的裤子扒了。
但舞成这样,我受不了。
「你大声点,让大家都知道,你插足别人婚姻还这么理直气壮。
「仔细去看看江溯,我打的。」
我推了她一把,转身离开。
出轨是丑闻,但对男人,还是江溯这种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人士而言,简直无关紧要。
他要是死咬着,这婚很难离下来。
何况,我确实动手打了他。
再想想办法。
12
一连数日,江溯没有回家。
他会托人送很多礼物来,我丢出去他再找人送。
消息发了一堆又一堆。
我设置了免打扰,只在心烦的时候,问他:【什么时候和我离婚?】
他不肯答应。
至于他那位女秘书,据说江溯在医院看见她后,发了好一阵疯。
微博账号清空,挂了她自己的真实照片上去,置顶道歉。
评论区一片哗然。
本来这件事激不起水花,但江溯把她送到了风口浪尖。
她的正常生活严重受损,还被江溯以侵犯商业秘密罪起诉,面临巨额赔偿。
江溯和我说:【当初是她故意的,趁我喝醉了睡在我身边拍照录视频。还用那些东西找我爸要钱,我爸不知情,给了她一笔钱。后来她变本加厉,甚至和我爸说她怀孕了。我爸就答应了让她留在家里,那天晚上,她给我下了药,还穿了你的衣服。我以为是你。】
【然后呢?你瞒下了这件事,还睡上瘾了是吧?
【为什么不报警把她抓起来?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见我肯理他,江溯连忙解释。
【不是的。我是怕你知道了会生气。她拿着这件事不断地纠缠我,我……那天晚上,我丢了个大客户,心烦意乱之下喝了点酒,一时没忍住。醒醒,我就是图她那点新鲜感,图点刺激。我知道错了,真的。
【她下半辈子不可能好过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醒醒,我们不离婚好不好?我很需要你。】
我:【我心烦意乱的时候,可没出去乱搞男女关系。江溯,什么时候和我离婚?】
江溯沉默,回避我的问题。
当天晚上,我又见到了十八岁的江溯。
他向我解释:「我不能让除你以外的人看见,不然就不能再过来看你了。」
我眼睛一亮。
「你是说,你还可以过来?」
江溯点头,略带思索道:「不知道哪得来的消息,就跟焊在我脑子里一样。我有预感,我还能过来。
「上一次,我只能待十八个小时。这次能多待一个小时。
「他答应离婚了吗?」
我没有隐瞒,叹了口气,如实告诉知。
「你长大以后真是可恨。」
江溯抓了把头发,语气陡然变狠。
「这个傻逼。
「我要杀了他。」
他说得满脸认真,我失笑。
「你们俩怎么都想弄死对方?
「江溯,我是讨厌未来的你,想要和他离婚,并不是想让他死。」
没必要为了一个出轨男,赔上自己的下半辈子。
「会有办法的,我再想想就好了。
「要来看看三十岁的孟醒的生活吗?」
江溯满眼期待,重重点头:「要。」
因为不能被人看见,我没法带他出去,但是我拍了很多照片和视频。
向他展示我的工作,我喜欢去的地方,我走得最多的那条街……
而这些里面,总是有很多未来的他的身影。
十八岁的他认真地听我讲,时不时问我两个问题,满脸的满足。
「对了——」
话音未落,他消失了。
十九个小时到了。
13
我有点失落,突然想要学学做饭。
要是十八岁的江溯又过来了呢。
我按照教程,把肉提前腌制再下锅。
做好后,齁咸。
「这才是真毒药。」
我端着盘子,突然听见有道青涩的少年音。
「这是做给我吃的吗?
「对了,上次我想问你的是,你之后有和我回学校附近那家餐厅吃东西吗?」
我把东西放下,笑着过来抱住了他。
大声告诉他:「有呀,我们后来还去了好多次呢。
「那的老板一直记得我们俩。」
江溯动作自然地抱住我。
我退出他的怀抱,笑了笑。
「这么自然,和十八岁的我没少抱吧。」
江溯弯下腰,睫毛扑闪。
我的唇猝不及防被他碰了一下,蜻蜓点水。
「何止,还亲了呢。
「不过我穿回去没有这边的记忆。」
他像是在观察我的脸色,我没在意,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你试试。」
江溯吃完,朝我竖起大拇指。
「天赋异禀。」
我不解,他神秘兮兮地塞了一筷子到我嘴里。
我嚼了口,皱着眉吐出来。
江溯仰天大笑:「难吃得要死啊。」
十八岁的江溯,还是个幼稚鬼。
我们在家看了江溯追的系列电影,江溯很高兴,因为他略去了漫长的等待期。
他用手指着一一数过去。
「还有九部欸,我要尽快看完。」
他补充。
「和你一起。」
我当然不会拒绝他,我说:「好呀。」
江溯这次没和之前一样说什么都不肯睡在我身边,他规规矩矩地躺在旁边。
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再睁眼,江溯不见了。
他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二十个小时,二十一个小时,二十二个小时……
每次都比上次多一个小时。
我有点担心:「你之后不会被迫留在这里吧。」
江溯很是无所谓。
「那也好呀。忘记和你说了,我回到那边,时间没有变。
「可以同时陪伴十八岁和三十岁的你,求之不得。」
听他这么说,我放下心来。
因为不能出门,我们的消遣很有限。
我陪他打游戏、看他想看的电影,他给我做饭,陪着我进行线上工作。
日子过得平静而幸福。
如果三十岁的江溯能同意离婚就更好了。
我把他的指纹全部删掉了,为了不惹他怀疑,还时不时逼他点头同意离婚。
三十岁的江溯自然不肯,怕见面我旧事重提,日常也是躲着我不肯回家。
十八岁的江溯安全了。
等我陪着江溯把剩下的那九部电影都看完以后,他捂着脸,感叹道:「真幸福啊。」
扭头问我,「醒醒,要是再给你选一次,你还会和我做朋友还是恋人?」
我想了想,告诉他:「陌生人吧。」
江溯脸上的笑僵住了。
「或许你会遇到更合适的人,我也不会因为三十岁的你而痛苦。
「不过,这不关你的事。我很感谢你喜欢我,对于十八岁的我来说,很美好很快乐。
「对现在的我而言,也是。」
但权衡利弊,还是当陌生人更适合彼此。
最后那句话我没说。
江溯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
「是的,我的醒醒这么好,和谁在一起谁就幸福。
「是三十岁的那个贱人不好。」
每次听他用厌恶的语气骂他自己,我就想笑,附和着胡乱点头。
这一次他待了二十五个小时。
一天一夜,多一个小时。
我们正在打游戏,他消失了。
我看着身边空落落的位置,有点不高兴。
下次再也不在他快离开的时候打游戏了。
可是,十八岁的他再也没出现过。
那些日子,就像是盛夏里绮丽的梦般,骤然惊醒。
14
刚开始,我以为还要多等两天。
但是,两天、三天,整整一周过去。
十八岁的江溯再也没出现过。
我心里的不安积得越来越沉。
某天夜里,我猛地想到了什么,打电话给三十岁的江溯。
问他二十六岁那年许了什么生日愿望。
江溯顾不得多想,又惊又喜道:「公司发展壮大,我能够让家里人刮目相看。」
我又问:「二十七岁呢?」
「奶奶身体健康,早日康复。」
「二十八呢?」
……
无一例外,后来的生日愿望里都没有我。
「那你十八岁到二十五岁的生日愿望,是不是都有我?」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江溯的语气有些慌乱:「是。但是我后面那些年也是爱你的,只不过——」
他还在解释,但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原来,从那么早开始。
江溯十八岁许下心愿,要守护我一辈子,要我幸福康乐。
所以,十八岁的他来到了这个世界。
在这里停留了十八个小时。
后来的每一年里,他都念着我。
他能停留的时间就是那一年他的岁数。
到二十六岁那年开始,我们结婚两年,感情稳定。
或许是觉得稀松平常,或许是其他我不曾窥探到的原因,他的生日愿望里不再有我。
所以,十八岁的他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无力地靠在床背上,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袭来。
「江溯,要不你去告我吧。」
电话那头一静。
「我要去起诉离婚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溯问我:「醒醒,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真的,不能回头吗?」
语气里满是疲惫。
我失去耐心了,语气不满道:「江——」
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的话被迫截断。
等回过神来,房间里的灯还亮着。
手机通话没有新的纪录,我有点疑惑。
刚刚好像是在打电话来着,怎么没有记录?
给谁打来着?
我揉着头,什么都想不起来。
15
三十一岁生日那天,我和朋友约好在餐厅吃饭。
不结婚还是有很多好处的,我一直觉得自己自由而轻盈。
我提前到了餐厅点餐,等我把餐点好后,余光一瞥,停住了。
原本用来装饰的玫瑰花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系了张卡片。
我之前来的时候是没有的。
我环顾四周,确实只有我这里有。
出于好奇,我取下打开。
上面的字是用黑色中性笔写下的,潇洒飘逸。
【我们不要在这里,跟我逃回十八岁,躲到校园杜鹃花丛下,不要被命运找到。】
莫名地,我有些在意。
正准备拿出手机拍下来,匆匆而来的朋友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在玫瑰花上绑着的卡片。
「还挺有意思的,你看。」
我递给她看,上菜的服务生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热汤泼过来。
朋友下意识闪躲,卡片落在地上,字迹模糊,一片脏污。
「两位女士,真是不好意思。」
服务生道歉的时候,我的朋友也满脸歉意地看着我。
「对不起啊,醒醒。我没抓住。」
我把视线从卡片上移开,忽略到心里那点不舒服。
抬头宽慰道:「没事,一张卡片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闷闷的。
十八岁的江溯番外
十八岁生日那天,江溯许下心愿,要守护孟醒一辈子,要让她幸福康乐。
他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孟醒的不幸,是三十岁的他造成的。
十八岁的江溯穿过去后,只拥有三十岁的自己一点零碎的记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出轨,为什么要让她伤心?
明明很爱她,不是吗?
看着孟醒哭,江溯很难受。
「醒醒,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离开他。」
离开变得面目全非的他自己。
他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了。
孟醒答应了。
这很好,他想,爱他但没有失去她自己。
和三十岁孟醒的第一次见面,结束得很突然。
在离开前,江溯有种强烈预感。
他大喊:「醒醒。」
想要告诉她,千万不要原谅三十岁的江溯。
但没说出口。
回到自己的世界后,那个世界的记忆消失了。
直到他再次穿越到未来。
这一次,他得到了许多不曾得到的消息。
他之所以会来到,是因为他许下的愿望,他停留的时长就是他那年的岁数。
他还能见孟醒七次。
二十六岁开始,他的愿望里没了孟醒的位置。
他没告诉孟醒。
三十岁的他已经很让孟醒苦恼,十八岁的他还是多爱孟醒一点吧。
这个世界里,三十岁的江溯不肯离婚,十八岁的他毫无办法,只能看着孟醒紧锁着眉。
如他不希望孟醒苦恼般,孟醒也不希望他苦恼。
孟醒冲他笑。
「会有办法的,我再想想就好了。
「要来看看三十岁的孟醒的生活吗?」
于是, 十八岁的江溯也就假装没看见孟醒偶尔盯着手机发呆,在某个时间段疯狂搜索「出轨起诉离婚」和「故意伤害罪的量刑」。
三十岁的江溯是个疯子, 十八岁的江溯也是。
未来世界他动不了手, 但是另一个世界的他可以。
如果他的生命停留在十八岁,三十岁的江溯自然会消失。
他开始珍惜剩下的日子, 紧赶慢赶赶在七次机会用完前, 追完了喜欢的电影。
最后一次,他问孟醒:「醒醒, 要是再给你选一次,你还会和我做朋友还是恋人?」
孟醒说:「陌生人吧。」
江溯心里咯噔一声。
旋即又想, 那也好,不记得他就不会烦恼。
江溯的家庭关系混乱,父母双双出轨,却因为利益不得已捆绑在一起。
从记事开始,他就讨厌自己的家。
爸妈都有自己的小孩, 他是没人爱的那一个。
好在他奶奶爱他, 长大后, 他还有孟醒。
他选了家孤儿院, 那家孤儿院后来被曝出强迫幼童卖淫。
这是三十岁的孟醒和他闲聊说起的事。
十八岁的江溯心想, 选在那里告别人间, 江家肯定会派人去调查。
再不爱他, 表面工作也得做足,退一万步说, 他奶奶会替他做主。
那里的孩子就可以被解救。
只是, 对不起奶奶。
用完和三十岁的孟醒见面的机会后, 他去见了十八岁的孟醒。
十八岁的孟醒眼里澄澈明亮, 笑起来甜甜的。
「你怎么来了?」
江溯告诉她:「想见你,想抱抱你。可以吗?」
自己的男朋友欸, 孟醒大方地张开手。
「抱。」
江溯把她的手摆正。
「大庭广众,对你影响不好。」
孟醒笑起来:「什么嘛, 我们在谈恋爱。」
话语很熟悉, 三十岁的孟醒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了。」
两个人已经爱过一场,走到过婚姻的殿堂,应该不算遗憾了。
孟醒跟着他,一路到无人处, 才被江溯一把搂进怀里。
孟醒只觉得他抱得好紧、好热, 她不知道, 这就是永别了。
江溯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在孤儿院一跃而下。
恍惚间,有个声音说他功德无量, 问他有何心愿。
「我希望我的奶奶健康平安。
「孟醒,不要记得我。」
盛开的玫瑰变成花苞,蝴蝶蜕变成毛毛虫, 说出的话退回唇舌。
一切回到原地。
世界意识自作主张, 以江溯的名义递给了三十一岁的孟醒一张卡片。
但江溯不要孟醒记得, 不要孟醒的喜欢。
他害怕孟醒想起,害怕孟醒的余生痛苦。
他的意志太坚定,路过的服务生打翻了热汤。
卡片掉落在地, 脏污不堪。
八月的盛夏热烈如初,恰似少年滚烫的心。
我爱你,但你不必记得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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