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声吹彻小梅花
新帝登基后,我本该立刻脱离这个世界。
可系统却突然掉线了。
此后两年,我迟迟联系不上它。
新帝的耐心也逐渐告罄。
他不再信任我。
宫宴上喝多了,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嘲讽我:
「子不语怪力乱神,朕真是昏了头了,才会相信你有『系统』这种东西。」
从此,我成了宫里最大的笑话。
人人都知道我为了争宠,编出各种离奇的谎言。
新帝的青梅更是乐得厉害。
见我失宠,她三天两头来找碴儿。
「你不是不属于这个世界吗?你不是有系统吗?
「天呐,你怎么还不让你的系统把你接走呀!」
1
祝今昭一边讥讽,一边肆意拍打着我的脸。
我想挣开。
可两个宫女死死按着我,根本不给我反抗的机会。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尖细的通传:
「皇上驾到——」
祝今昭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但马上,她就熟练地往地上一倒。
而按着我的宫女也心领神会,手忙脚乱地去拉她,嘴里惊呼着:
「娘娘,娘娘!」
傅亭晔这时正好走了进来。
看见殿内场景,略有愣神。
「这是怎么了?」
祝今昭怯怯地瞥了我一眼,一副害怕的模样。
「臣妾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朕还在这儿呢。」
祝今昭这才哽咽着开口:
「臣妾听闻皇上最爱姐姐熬的祛火茶,想着这几日炎热,特来向姐姐拜师学习,姐姐却嘲讽我也配学,还把我推在地上。
「算了皇上,祛火茶的配方本就是姐姐的,她不愿教我也很正常……」
祝今昭说着,豆大的眼泪不停朝外滚落。
有时我是真的佩服她。
永远能编出我意想不到的东西。
而傅亭晔显然相信了。
他拧眉剜了我一眼,立刻怒骂道:
「李宴昔,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不但满嘴谎言,还如此嚣张跋扈,你非要朕把你打入冷宫才满意吗?」
2
自从系统消失后,傅亭晔就认定我嘴里没一句真话。
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怀疑。
我也早对他失望至极,此刻连解释的欲望都没有。
空气里沉默片刻。
祝今昭忽然「哎哟」一声,表情痛苦极了。
「怎么了昭儿?」
傅亭晔赶紧将她揽进怀里查看。
可祝今昭却紧咬着下唇,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倒是她边上的宫女「哇」的一声哭出来。
「娘娘,您有孕的事,还是别瞒着皇上了!」
「什么?」
傅亭晔的手激动到颤抖。
「昭儿有了朕的孩子?什么时候的事?为何不告诉朕?」
「臣妾,臣妾不敢说……」
祝今昭哽咽。
「臣妾知道皇上最爱的人是姐姐,也知道第一个孩子必须得姐姐来生……
「只是这肚子太不懂事,臣妾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几乎哭倒在傅亭晔怀里。
傅亭晔赶紧哄她:
「那是从前,你瞧她如今这副丑态,哪里配得上朕的偏爱?」
说罢弯腰,一把抱起她。
「还是得找个太医瞧瞧,这可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实在放心不下来。」
傅亭晔说着,大步朝外走去。
快到门口时,他才像猛然想起我这个人一样,回头狠狠剜了我一眼。
「李宴昔,你自己生不出孩子就算了,若是伤了昭儿肚子里的孩子——
「刚才你哪只手碰的她,朕就剁你哪只手!」
门「咣当」一声砸上。
3
傅亭晔走后,我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我真没想到,有一天,会从他嘴里听见这些话。
4
当初傅亭晔还是个尽人可欺的质子时,我被系统送到他身边。
我为他试毒,给他挡箭,后来又陪他逃亡千里,好不容易回宫。
他大概也知道我快离开了,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每次我回头,都能看见他眼眶通红,欲言又止的样子。
来回几次,我实在忍不了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
他却冷不丁落下眼泪。
哭得肩膀颤抖,不成语调:
「宴昔,求你给我留个念想吧,给我留个孩子吧……
「这样你走后,我看见他,就能想起你。
「你放心,我对天发誓,这辈子只会有这一个孩子……」
是的。
从最开始,我就没向傅亭晔隐瞒过身份。
我也明白地告诉他,我可以跟攻略对象谈短期的恋爱,但绝不会为任何人留下。
他深知这一点,也知无法动摇我。
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提出这种要求。
只可惜,我们攻略女在任务世界是不可能怀孕的。
那时我把这件事告诉傅亭晔后,他难过地沉默了许久,才像下定什么决心那样,擦了擦眼泪,抬头看我。
「无法生子也好,女人生子像过鬼门关,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永生永世都原谅不了自己。
「也好,也好……」
那晚他抱着我,眼泪滴在我的颈窝。
他一遍遍向我承诺,永远不会忘记我。
即使日后登基,他也绝不会设后宫,更不会宠幸任何女人,留下子嗣。
我不置可否,轻笑一声。
他却急了。
「你不信吗?宴昔,除了你,我心里再装不下任何女人!」
话音犹在耳,可很快——
他登基了,系统掉线了,我走不掉了。
镇国公为了向他表忠心,献上了与他有青梅之谊的独女祝今昭。
傅亭晔犹豫了很久。
为了拉拢镇国公,还是将她纳入了后宫。
5
有了这个开头。
很快,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那时我怎么都联系不上系统,也逐渐变得焦虑彷徨。
我怀疑自己被抛弃了,再也走不掉了。
人在绝望时,总是希望能抓紧什么东西,汲取一点微弱的安全感。
我自然而然地抓紧了傅亭晔。
我开始像每一个患得患失的宫妃那样。
期待他能来看我,期待他一直爱我。
起初我们确实度过了一段还算美好的日子。
可某天,他突然留宿在了祝今昭那儿。
我还记得当时晴天霹雳般的感觉。
当傅亭晔又出现时,我就像个歇斯底里的怨妇一样,不停地质问他:
「你不是说只爱我吗?你不是说不设后宫吗?你不是说永远不会宠幸别的女人吗?
「你骗我!你负我!」
傅亭晔起初还安慰我一下。
可见我一直叫嚷,他的脸也逐渐黑了下来。
「李宴昔,你也好意思说这些话?你就没骗朕吗?
「你还说你绑定了系统,只要朕登基,你就会离开,现在过去这么久了,你不照样站在朕面前?
「朕原谅你的谎言,你也理解理解朕,不行吗?」
我的血慢慢凉了下来,人也逐渐冷静了。
那件事仿佛一个分水岭般。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主动亲近过傅亭晔。
他以为我在赌气,也开始故意冷落我。
可他不知道。
是他的怀疑,让我重新恢复了理智。
6
小轩窗。
我正默默看着外面的柳枝,在心里第一万次呼唤系统。
可惜熟悉的提示音依旧没有出现。
门口倒是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太监垂头走了进来,请我随他去祝今昭的寝殿。
「我不去。」
「娘娘,这是皇上的吩咐,您别为难我。」
小太监都快哭出来。
我叹了口气。
我这辈子打工太多,总是不忍心看打工人受苦。
罢了罢了。
我无奈地起身,跟在他身后,很快来到了琼华殿。
祝今昭正柔弱地靠在傅亭晔怀里。
一见到我,立马欣喜地招手。
「姐姐快来,妹妹有事求你呢。」
我戒备地看她。
祝今昭掩唇笑了一声。
「姐姐这是什么脸色?倒像是进了琼华殿就水土不服似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语气不悦。
祝今昭这才慢悠悠地说明企图。
她说她孕吐睡不着,强撑着又实在难受。
好在她想起我曾唱歌哄傅亭晔入眠,声音好听,词也新鲜。
所以就特地让人把我请了过来。
傅亭晔跟着点头。
「这是朕的长子,李宴昔,不用朕跟你强调这胎有多重要了吧?
「你就把你从前唱给朕的歌都给昭儿唱一遍,等她睡了,你再回去。
「用不了多长时间,不可能累着你。」
他说罢,祝今昭又招了招手。
边上的宫女立马捧着两个大匣子靠近。
「这里面都是护嗓的药,今后还得多多劳累姐姐呢。」
祝今昭笑得娇媚。
我却冷笑出声:
「我不愿意。」
大殿里霎时沉寂下来。
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里,祝今昭熟练地挤出一滴泪。
「是,是,妹妹又唐突了,妹妹早该知道姐姐不喜欢我,又怎会愿意照顾我,是我太想平安生下这个孩子了……」
「李宴昔!」傅亭晔见状,又拧眉喊我,「昭儿都如此低声下气了,你还想怎样?」
「宫里是没其他人了吗?教坊司是空了吗?」
「教坊司排的都是宴会歌舞,如此喧闹,昭儿怎么睡得着?朕看你就是自己生不出孩子,才如此多事!这歌你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
7
傅亭晔朝我发泄了一通。
直到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提醒,镇国公已经在养心殿等着了。
他才甩甩袖子,扬长而去。
不过前后脚的工夫,祝今昭就从榻上坐了起来。
刚才还西子捧心,现在却精神抖擞,面色红润。
她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冲上来,左右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死死按倒在地。
「姐姐别多想。」祝今昭笑吟吟地看我,「妹妹只是怕姐姐一时激动,伤了我腹中胎儿,又被皇上责罚——」
她说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姐姐说怎么办呢?妹妹运气就是这么好。
「前朝有父亲倚仗,这肚子也是一次就中,不像姐姐,受了那么多雨露,肚子也没一丁点动静。」
说罢,她招招手,让人搬来一张贵妃榻,又把所有人都喊进了大殿里。
「姐姐不是爱唱吗?今日就唱个够吧,正好让大家一起饱饱耳福。」
我尝试挣脱。
可按着我的老嬷嬷力气格外大。
权衡了几秒后,我朝祝今昭抬眸:
「你过来,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祝今昭不屑地睨我一眼:
「你当我傻吗?别拖延时间了。」
半晌。
见我依旧不唱,祝今昭提裙走到我面前。
花盆底死死踩在我指尖上,一下又一下地用力碾着。
「你到底唱不唱?从前勾引皇上的时候,不是唱得很起劲吗?」
我疼得冷汗直冒。
趁她又要碾过来时,我猛地抓住她鞋面上的流苏。
祝今昭没防备,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往后倒去。
大殿里所有人都慌了,手忙脚乱地去扶她。
趁这个间隙,我赶紧逃出了琼华殿。
8
我不知道祝今昭是如何跟傅亭晔告状的。
那晚,后者又怒气冲冲地来了我的寝殿。
「李宴昔,你到底想怎样?
「朕从前怎么没看出你如此善妒,你险些害得昭儿滑胎,给朕酿下大祸!」
我冷眼看他。
「你真觉得在她的地盘上,我能伤到她吗?」
傅亭晔怔愣。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似乎闪了闪。
但又似乎是我的错觉。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你这是什么态度?李宴昔!朕是皇帝,你是妃子,阖宫上下除了你,还有谁敢这样对朕大不敬?」
我听得又累又烦,抬眸扫了他一眼。
「那你快去找她们吧,别在我这儿触霉头了。」
然而这句话不知怎么惹恼了傅亭晔。
他忽然一把掐住我的喉咙,将我按倒在床榻上。
「你在阴阳怪气些什么?
「你不就是在妒忌昭儿能给朕生孩子吗?那你的肚子倒是争气点啊!
「它但凡争点气,你也不用编出『攻略女不能生孩子』这种谎话来欺骗朕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被掐得喘不过气。
但心里的厌恶还是驱使我开口:
「我真后悔救了你,当初就该让你死在北狄……」
傅亭晔越发像疯了一样。
他开始用力撕扯着我的衣服。
「你在阴阳怪气些什么?
「不就是你的肚子不争气吗?
「朕给你机会,你倒是生啊!」
我拼命反抗。
但刚被碾过的手仿佛针扎般痛。
我们的力气又太过悬殊。
很快,床纱便在我头顶摇晃起来。
傅亭晔仍在恶狠狠地冲我道:
「朕给你机会,给你机会啊!」
我嘴里满是血腥气。
「傅亭晔,别让我恨你。」
可他依旧没有停。
9
事后,我麻木地躺在床上。
这一小方天地凝重得像棺材一样。
傅亭晔好像终于冷静了。
他沉默地在我身侧躺了很久,才轻声叹了句:
「我们变成今天这样,皆因你不会服软。」
「你不肯低头,朕也没台阶下,我们就这样渐行渐远了。」
我没理他,依旧躺得像具尸体。
傅亭晔又叹了口气。
他起身穿衣,让宫女打了点水,要给我擦身。
帕子拂过身体,他好像这时才发现我红肿的手背一样,轻声问了句:
「是昭……是祝今昭干的吗?」
我沉默不语,他又道:
「唉,你顺着她来,不就能少吃点苦头吗?
「你不懂朕的难处,朕现在需要镇国公扶持,这个孩子尤为重要,朕只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忽然觉得可笑得厉害。
原来傅亭晔早知道祝今昭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她一直在为难我。
可他还是在后面推波助澜……
木门此刻又被叩响。
是宫女送药来了。
傅亭晔接过,走回我身边,轻声哄道:
「来,宴昔,把药喝了。
「这药对女子不孕有奇效。
「朕也不想跟你互相折磨了,只要你怀了朕的孩子,朕就原谅你的所有谎言,好不好?
「而且你若有孕,也能让祝今昭多些忌惮,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天天折磨你。」
傅亭晔边说边把药送到我嘴边。
我侧开头,自己接了过来。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你想通就好……」
但下一秒,他就说不出话了。
因为我用力地把碗砸在了他身上。
黑乎乎的药汁往下流淌,傅亭晔额角青筋直跳。
「李宴昔,你真是无可救药了,今夜就滚去冷宫待着吧!」
10
傅亭晔说到做到,连夜让人将我押去了冷宫。
冷宫里没有人,也没有烛火。
只有月光投下的一点点光亮。
我静静地坐在草堆上思考着人生。
忽然,一道奇怪的声音响起。
转瞬即逝,我却猛然坐直了。
「系统,是你回来了吗!」
……半晌无声。
我就像一个溺水的人。
好不容易抓到浮木,却又看着浮木在眼前碎成齑粉。
「果然是幻听。」我自嘲地苦笑。
然而,不过十来秒。
嗞嗞的电流声又出现了。
并且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好像有些信号不良……
「宿主,你能听见吗?」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的刹那,我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你怎么才来啊……」
系统很不好意思,连跟我说了许多句抱歉,然后才向我解释——
两年前总部那边发生了夺权事件,导致包括它在内的许多系统都掉线了。
而且由于它业绩实在一般,掉线两年了都没人发现。
「这是我们工作上的纰漏。
「所以总部那边商量后决定,打给你一万积分作为补偿。
「这些积分刚好够你兑换一具健康的身体,等从这个世界离开后,你就不用再去其他世界做任务续命了。
「宿主,你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了。」
我擦了擦眼泪。
倒也不全是坏消息。
「那快点带我走吧!」
11
「现在还不行。」系统解释,「我怕你等得太急,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
「但你也知道,离开这个世界的通道是有时效的,现在都过去两年多了,通道早失效了。
「不过总部已经在维修了,你只需要再等上 20 到 30 天。」
我只觉得自己今天就跟坐过山车一样,不断地在希望和失望中来回横跳。
「还要等这么久吗?可我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想跟这个世界里的人打交道了。」
系统察觉到我的疲惫,有些不解地问我:
「宿主之前不是和男主相处得还行吗?」
我心力交瘁,让它自己去看我的记忆。
系统照做。
好一会儿,它才重新出声: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如果宿主实在煎熬的话,我可以先帮你虚拟抽离。
「但这件事不能让总部知道,他们不允许这么做,知道了肯定会惩罚我。」
「什么意思?」
「我可以帮宿主兑换个傀儡替身。」系统解释,「这样只要总部不来人,就发现不了,宿主也可以提前休息了。」
我听得怔愣。
坦白说,这两年时间里,我不是没怪过系统抛下我。
可它现在这么说……倒让我心里升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唉。
都是打工人,谁比谁容易呢?
有了系统操作,我的身体很快飘进虚空里。
而床边则出现了一个跟我外形完全一样的人。
她双手交叠,端坐在那儿。
除了眼神有些空洞外,倒真看不出什么跟我不同的地方。
「她会说话吗?」我问系统。
「宿主可别小瞧傀儡,基本的行动和对话绝对没问题。」
12
就这样,接下来的好几天里。
傀儡代替我在冷宫生活,而我得以提前喘息。
我不得不感谢系统出现得及时。
因为傀儡不需要吃饭,但我需要。
可这几天,根本没人踏足冷宫,更没人来给我送吃食。
如果不是提前脱离,我现在恐怕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
我不知道他们是彻底把我遗忘在了这里,还是故意要让我长点记性。
不过——
马上就要开启新生活了,谁还在意这些事情呢?
况且我也不是很想在临走前,再跟自己厌恶的人打照面。
可惜,他们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这天,我正飘到傀儡对面,细细地看她跟真人有什么区别,沉寂许久的甬道忽然传来动静。
我本不以为意,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最后,竟停在了门口的小洞边。
「喂,吃饭了——」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
可傀儡动作比我更快。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笑吟吟地走到门边。
小洞里塞进来一个脏兮兮的盘子,上面倒扣着一只碗。
傀儡立马接过,温柔地说了句「谢谢」。
送饭的小太监正在冷哼,闻言肉眼可见地一愣。
他难以置信地伸头,从小洞里看傀儡的表情。
可对上她近乎称得上友善的脸,小太监就跟见了鬼一样,拔腿就往甬道外面跑。
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系统……
我根本不会露出这种神态,也不可能这么礼貌。
但想了想,似乎也无伤大雅。
还是不给它添麻烦了。
傀儡端着盘子进了房间后,就继续微笑着坐回床边。
我想提醒她把东西倒了。
可连说三遍,她都无动于衷。
系统只得出声:
「我们说话她听不见。」
「……好吧。」
13
晌午饭点时,外面又传来脚步声。
听起来,绝不止一人。
「今天倒是热闹。」系统感叹。
它说话间,大门已被人用力推开。
一群人簇拥着祝今昭走了进来。
她掩着鼻子朝傀儡靠近,眼角眉梢都是得意的笑。
「姐姐,饭菜还可口吗?那可是我特地让人为你准备的,你要是没吃完,都对不起我一番苦心啊。」
傀儡见她笑,也跟着笑。
「多谢款待,食物很美味。」
我就飘在边上,看着祝今昭听见傀儡的话后,笑意几乎霎时间僵在嘴角,脸也一寸寸冷了下来。
半晌,她朝傀儡厌恶一嗤。
一边朝盘子走近,一边嘀咕:
「做出这副死样子,不知道又在耍什么花招……」
说着揭开了碗。
下一秒,尖叫炸开。
如同孩童手掌般大小的蜘蛛和小蛇快速从盘子里爬出。
脏兮兮的碗底,只剩一只臭烘烘的死老鼠。
「啊!它要爬到我身上了,快把它抓开!」
房间里乱成了一锅粥。
祝今昭被两个宫女搀着,好不容易站远了一些。
可不知谁又惊呼了一句:
「那小蛇往娘娘那边去了,快抓住它!」
祝今昭再一次尖叫起来,赶紧往边上躲。
然而这一躲,又不小心瞄到盘子里的死老鼠。
画面实在恶心,祝今昭没忍住干呕起来。
好半晌,一堆人协力将蛇鼠蜘蛛都丢了出去,她这才好过一点。
只是刚缓过劲,就恶狠狠地盯住傀儡: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敢耍我!」
傀儡仍旧在微笑,连语气都无比友好:
「我没有耍你哦。」
祝今昭:「……」
她再也忍不了了,猛推了一把边上的宫女。
「去,去把皇上找来,让他给本宫做主啊!」
小宫女赶紧朝外跑去。
14
没多时,傅亭晔就被引了过来。
祝今昭刚看见他,就泪眼婆娑地扑了上去。
「皇上,臣妾怕姐姐一个人在冷宫寂寞,特地来看她,她却拿蛇鼠吓唬臣妾……
「臣妾好害怕,肚子也好疼啊。」
傅亭晔赶紧将她揽进怀里仔细查看,又轻声细语哄了好一番,才铁青着脸走向傀儡。
然后,抬起手,狠狠扇了下去。
「李宴昔,你还真是死不悔改啊,是朕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你信不信朕现在就派人把你关进水牢!」
「皇上三思啊。」祝今昭虚弱地劝道,「姐姐虽然性子烈,但身子弱,稍加惩处就行了,怎么能用刑逼她呢?」
听起来像在为我说话。
但我跟她打过那么久交道,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呢?
这是明里暗里在提醒傅亭晔——
我正在众目睽睽下跟他作对呢。
这简直是藐视皇权,蔑视王威。
而傅亭晔的火气很明显被煽动起来,对傀儡越发怒目而视:
「李宴昔,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你现在跪地求饶,朕或许可以网开一面,不对你用刑。」
可傀儡依旧挂着一成不变的笑。
「她怎么不说话了?」我问系统。
「她有时遇到不好理解的话,就会卡住。」
「……好吧,但傅亭晔估计会觉得这是挑衅。」
果然,几乎就在我跟系统说完的瞬间,傅亭晔猛地将手边的东西砸了出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
见傀儡还在笑,傅亭晔再也忍不了,走过去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几乎从齿缝里挤出字:
「你怎么敢用这种眼神看朕啊,李、宴、昔。」
说完直接冲身后招手,让人现在就将傀儡拖进水牢。
祝今昭终于泄愤了。
擦身而过的瞬间,她压低了声音嘲讽道:
「笑啊,小贱人,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笑多久。」
15
水牢里臭气熏天,不知惩罚过多少犯人。
池子里的水已经泛着奇怪的灰黑色,时不时还有蛆虫上下涌动。
祝今昭本来还想看我的笑话,可刚进来就呕吐不止,被两个宫女合力抬走了。
傅亭晔的脸色也很难看。
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这种地方。
边上的小太监最会察言观色。
知道他开始犹豫了,立马给他铺台阶下。
「水牢乃是最残酷的刑罚,对身体的损伤不可逆转,李妃娘娘尚未有孕,还望皇上三思啊。」
傅亭晔攥紧拳头,重新转向傀儡:
「你听见了吗?水牢的刑罚可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若是经了这一遭,你以后可就真跟生子无缘了。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跪下说,你知错了。」
「你刚才不就说那是最后一次机会吗?」
傀儡平静地看他。
傅亭晔额角的青筋很明显地跳了两下。
「丢下去!来人,把她给朕丢下去!」
说完扭头就走,整个人都快要气炸了。
我有些担忧,问系统:
「傀儡会感觉到痛苦吗?」
「放心吧,她没有情绪和感觉,你可以把她理解成吹起来的塑料袋。」
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狱卒们不敢忤逆傅亭晔。
纠结了半晌,还是咬牙将傀儡推进了池子。
系统看着这个画面,忽然有些唏嘘:
「怎么就变成今天这样呢?
「不说其他的,你好歹是男主的救命恩人吧?
「你们人类不是最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吗?他怎么还恩将仇报呢?我当初真是看走眼了。」
「不。」
我垂眸,挡住眼底的情绪。
「或许,登基后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16
那晚,谁也没想到傅亭晔还会回来。
两个狱卒正在打瞌睡,冷不丁被他踹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在里面多久了?」
傅亭晔扫了眼池子。
两个狱卒瞬间清醒,赶紧跪在地上回话:
「从,从皇上您走后,就,就在……」
「那还不快把她捞上来!」
傅亭晔大吼,声音几乎掀翻房顶。
狱卒们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捞人。
趁这间隙,傅亭晔也没忘沉声教训我:
「李宴昔,你现在知道忤逆朕的后果了吧?若是早些顺从,你根本不必吃这些苦。」
然而,被捞上来的傀儡一声不吭。
更准确地说,她甚至一动未动。
整个人就跟卡住了一样。
傅亭晔再次不耐烦起来:
「都进水牢了,你还没有反省好吗!」
傀儡默了默,这回倒是张口了:
「好吗?好的。」
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轻而易举地将傅亭晔的怒火重新点燃。
我看着他咬牙切齿地朝傀儡走去,掐向她脖子的手都抬了起来,却又那么冷不丁僵在半空中。
空气里有片刻沉寂。
意识到不对,我赶紧飘了过去,顺着傅亭晔的目光往下看。
狱里烛光昏暗,刚才离得太远,我根本没发现,傀儡的肩膀居然凹下去一大块。
前后皮肉都快粘到一起,怎么看怎么诡异……
「完了!」系统惊呼,「那池子太脏,把傀儡皮给泡坏了!」
「那怎么办?需要再兑换一个吗?」
「不行,积分不够了,你不会忘了你还得留够积分兑换健康的身体吧?」
系统有些发愁。
「真是个大麻烦,万一吓死个人,尤其是把男主吓死了,这个世界崩了,那烂摊子就更处理不完了。
「哎,男主怎么不说话了?他是不是吓傻了?」
傅亭晔确实一动不动许久了。
不过,我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
觉得不像傻了,倒像是他平时陷入震惊时的样子。
「应该没事。」我想了想,对系统道。
我从没向傅亭晔隐瞒过我来自哪里,也跟他说过系统的存在。
只是他不相信,还常常将这些事当作玩笑讲给众人听。
但听多了,他们怎么可能没怀疑过呢?
怀疑过,就该有点心理准备吧……
「但愿如此。」
系统无奈地叹了口气。
17
烛光摇曳。
傅亭晔艰难地吞咽了几下,才缓缓地朝傀儡靠近。
我看着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又在傀儡的小腹和脚踝发现两处凹陷。
尤其是脚踝那处,不知被什么东西咬破了皮,指甲盖大小的孔洞清晰可见。
只是,那孔洞里没有血,也没有骨和肉。
傅亭晔刚看清,就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胸膛不断起伏。
外面等候的小太监意识到不对劲,想冲进来,却被他大吼一声止住。
「去,去请太医!
「不,不对,先派人去广济寺请原崇大师!」
「那太医还请吗?」
「废话,请啊!」
小太监赶紧照办。
没有傅亭晔的吩咐,狱卒们谁也不敢靠近。
这一方天地里便只剩下一个微笑且沉默的傀儡,还有一个浑身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崩溃的年轻帝王。
「宴昔,李宴昔……」
我听见傅亭晔颤巍巍地喊我的名字。
「你能听见朕说话吗?」
傀儡点头,笑着道:「能。」
傅亭晔刚才为了看清她,特地将烛火凑近了一些。
如今火苗跳跃,不停地在傀儡脸上投下影影绰绰的光点。
加上她几乎从未改变弧度的笑颜,竟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看着傅亭晔的手背慢慢鼓起青筋。
他又吞咽了两下,继续艰难地开口:
「你是李宴昔吗?」
「是啊。」
「可李宴昔最爱干净,她根本不可能在这种时刻笑出来。」
傅亭晔声音干哑。
傀儡若有所思。
突然,她开始自顾自地往外走。
有傅亭晔跟在后面,谁也不敢拦她。
「她要去做什么?」我问系统。
「别问我了,我感觉她被泡得不太正常了。」
18
傀儡出了牢门后,就开始四处张望。
然后忽然像看见什么好东西一样,开心地疾走了几步,随后一头扎了下去。
「李宴昔!」傅亭晔在后面大喊。
水花飞溅。
我这才发现,傀儡居然跳进了池塘里。
幸好晚上也有侍卫巡逻,没多久就将它捞了上来。
夜里光线不好,因此即使站得这么近,也没人发现——
一股细细的水柱正顺着傀儡的脚踝不停流出。
「先下去吧。」
傅亭晔挥手遣散了所有侍卫。
长长的甬道里,再一次只剩下他和傀儡两人。
「你……」
傅亭晔张了张嘴。
可还没说什么,就被傀儡微笑着打断:
「我洗干净了,现在我是李宴昔了吧?」
她一张嘴,水就顺着嘴角汩汩往下流。
别说傅亭晔了,我和系统都看呆了。
小太监此时恰好领着太医赶来。
傅亭晔赶紧调整好神色,催促他们往我的寝殿走。
「这里人多眼杂,不宜说话。」
19
大殿里。
傀儡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好几层被子,只一只纤细的手腕从里面伸出。
张太医赶紧将手搭上去。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太医迟迟把不出个名堂,额头上的冷汗却越来越多。
「到底怎么样了?」傅亭晔忍不住询问。
「娘娘她……」
张太医看他一眼,猛地跪在了地上。
「娘娘她没有脉象啊!」
傅亭晔垂下眼眸。
沉默,漫长的沉默。
好半晌,张太医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傅亭晔才重新抬头,哑声道:
「滚出去吧,要是敢乱说,仔细你的脑袋。」
张太医连连点头,拎着箱子就往外跑。
殿内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傅亭晔僵硬地转头,看向床上的傀儡。
傀儡也看向他,嘴角依旧挂着笑。
一秒,两秒……
傅亭晔猛然移开视线。
他有些崩溃地喊门口的小太监:
「原崇大师到底几时来?」
「已经快马加鞭去请了,最快还要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傅亭晔拳头捏得几近碎掉,却不敢回头再看傀儡一眼。
他就这样在外面枯坐着,等待着……
终于,殿外再一次传来脚步声。
傅亭晔赶紧站起来:
「是原崇大师来了吗?」
然而,没有什么大师。
冲进来的只是个侍卫。
他战战兢兢地禀告:
「原崇大师无论如何不肯来,只给了张字条。」
傅亭晔赶紧抢过来打开。
那字迹笔走龙蛇,确实出自原崇大师之手。
【故人已归家,陛下心知肚明,何须苦寻老衲?】
明明轻如鸿毛的一张纸,傅亭晔却像拿不动那般,手指颤个不停,脚底也变得踉跄起来。
我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间明白。
他或许早已猜到我去了哪里,只是不愿承认。
不愿承认自己错怪了我。
不愿承认我来自异世。
不愿承认我真的会消失……
20
侍卫跪在地上,不明所以地看着皇上越来越失控,最后在某一时刻猛然撕碎字条。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朕怎么可能冤枉了她!
「去,去给朕找!李宴昔最会耍小聪明了,她肯定用了障眼法后藏起来了!
「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朕找出来!快去啊!」
这一晚堪称鸡飞狗跳。
侍卫们根本就不理解,他们不是刚把李妃娘娘从池塘里捞出来吗,怎么一会儿,她就不见了?
可他们不敢问。
他们只能一处一处地找,水里天上都不敢放过。
而另一边,傅亭晔在我宫中枯坐了一宿。
次日居然直接称病,连早朝都没上。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着他的神色时而愤怒,时而绝望,时而又变得无比自责,时而又开始彷徨……
清早时,他终于敢掀起帘子,再次跟傀儡对视。
「李宴昔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傀儡笑得和善:
「我就是李宴昔啊。」
傅亭晔的眼迅速红了起来。
他一把扯下帘子,跟疯了一样大吼大叫:
「你胡说,你根本不是李宴昔!」
傀儡还想说话。
可就在这时,外面忽然跪下一个小宫女。
我认得她。
这是祝今昭从娘家带进宫的丫鬟,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
小宫女哭得梨花带雨:
「皇上,娘娘在水牢吓到后,就一直腹痛不止,您快去瞧瞧吧。」
以往这时,傅亭晔已经焦急起身跟着她走了。
可今日,他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外面,问她:
「疼就去找太医啊,找朕有什么用?」
小宫女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已,已经请过太医了,但还是疼,所以才想请皇上去瞧瞧。」
傅亭晔闻言冷笑,一边逼近一边问:
「你们请的哪个太医如此没用?说给朕听听,朕派人把他的皮扒了。」
小宫女越发怔愣,她不明白傅亭晔为什么不按套路来了,更不明白他怎么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说啊!」
傅亭晔又吼了一声。
小宫女吓得抖若筛糠。
这回,她连一个字都编不出来了。
傅亭晔心知肚明,冷喝一声朝她甩袖。
「朕今日没空听你们主仆编瞎话,你若是识相就赶紧滚,否则就别怪朕不留情面了。」
小宫女闻言,赶紧连滚带爬地离开。
我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原来傅亭晔不蠢也不瞎。
他一直都分得清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
只不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切都看他心情罢了。
21
这一天里,各处搜寻的侍卫们陆续来回话。
但答案很统一——
哪里都没有发现李妃娘娘。
傅亭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后一个来回话的人走后,他猛然砸碎了我喜爱的花瓶。
「李宴昔,你真的一声不吭舍朕而去了吗?你好狠的心啊!」
床边的傀儡听见我的名字,微笑着走出来回应:
「你找我?我在这里呢。」
傅亭晔砸下一个花瓶的手就这么顿住了。
他看着傀儡微笑的脸,眼睛越来越红,越来越湿润。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婉转的、恨不得一道声音拐三个弯的呼唤。
「皇上~」
傅亭晔赶紧擦了擦眼睛,让傀儡坐回床上,自己则大步走了出去。
是祝今昭来了。
她大概想来想去想不通,自己的贴身宫女怎么可能被傅亭晔轰走?这可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
于是,还是没沉住气,亲自来查探情况了。
祝今昭扶着腰,挺着还未显怀的肚子,慢慢往傅亭晔身边走,声音很是关切:
「臣妾听说姐姐失踪了,昨日不还好好的吗?」
傅亭晔垂眸没回答。
祝今昭又道:
「姐姐是不是故意躲起来,想引起皇上的注意啊?宫里的女人最爱耍这些小伎俩争宠了。」
她话音未落,傅亭晔已经双眼猩红地掐住她喉咙,猛地将她推到后面的柱子上。
「你以为李宴昔是你吗?她何曾用过这种下作手段!」
祝今昭吓得花容失色。
可她被傅亭晔娇惯、偏袒太久了。
傅亭晔刚冷静下来,松手说了句抱歉,她就继续习惯性地诬蔑我道:
「皇上担心姐姐,臣妾完全理解,可臣妾只是怕皇上被诓骗了。
「皇上难道忘了吗?姐姐之前还骗您说她有『系统』,『系统』可以随时带她离开呢。
「如此荒谬的谎言都能编出来,失踪这种以退为进的局,对她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话一出,大殿里再次变得死气沉沉。
傅亭晔好不容易克制下去的怒火又一次攀升起来。
他控制不住地甩了祝今昭一巴掌。
「你这贱妇,你知道什么?朕已经忍你很久了!」
祝今昭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可傅亭晔只是更加嫌恶地撇开头,吩咐四周道:
「你们几个,带昭妃回宫休息,从今天起,没朕的旨意,不准她踏出琼华殿一步。」
22
傅亭晔对我的关心,好像在我消失后姗姗来迟了。
他派出了更多的人找我,范围也越来越大。
皇城外处处张贴着我的画像,悬赏千两万两。
坦白说,我根本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他比谁都清楚,我最有可能去了哪里。
可他就是不愿承认……
时不时地,傅亭晔也会来我宫中与傀儡见面。
自从发现傀儡从来不用吃饭与就寝后,他越加明白这东西绝不可能是我。
傀儡总是对他微笑,也会与他说话。
可说着说着,傅亭晔的眼睛就会红起来。
「她从不会露出这样讨好的神色,更不会这样温柔地同朕聊天。」
傀儡不明所以。
傅亭晔忽然颤抖着抚上她的唇。
「她只会说出最扎朕心的话,一次次拒朕于千里之外。
「朕无数次想过,但凡她温顺一点,懂事一点,就如同你现在这样,朕所有的爱必然只会集于她一身,又怎会与她闹得这样两败俱伤……」
我飘在梁上,听得莫名恶心。
于是我又催了系统一遍:
「26 天了,你们总部做事情也喜欢卡 DDL 吗?」
系统讪笑:
「谁不爱呢?」
「你再去帮我催一遍,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看着自己的脸跟他出现在一起都觉得难受。」
说到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没忍住问系统:
「我走后,这个傀儡怎么办?」
「宿主不用担心,你走后,她也会烟消云散。」
那就好。
我长舒一口气。
我可不想有关于自己的任何东西留在这里。
23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催促起了效果。
次日,系统忽然喜气洋洋地通知我:
「宿主,做好准备,通道已经建立好了,总部今天随时会将你抽离这个世界。」
我已经等太久了。
真到了这一刻,心情竟有种出乎预料的平静。
傀儡还在床边端坐着。
我感谢地飘到她面前。
虽然知道她听不见,还是认真地朝她挥了挥手。
「再见,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傀儡依旧在笑。
我试图模仿出她微笑的样子。
但或许过了太久不如意的生活,勾起的嘴角总觉得别扭。
我正想作罢,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我跟着傀儡一起望过去。
只见两个侍卫正押着一个和尚走进来。
和尚虽被捆着,却没一点慌乱之色。
刚进大殿,他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那一瞬间我甚至有种错觉。
仿佛他看的不是傀儡,而是我。
「原崇大师,朕本不想为难你,但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朕无礼了。」
原崇叹了口气,阿弥陀佛了一声。
傅亭晔将他推到傀儡跟前,开口道:
「大师既给了那张字条,前因后果都应该很清楚了,现在朕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将她找回来。
「若是做不到,朕便杀了你。」
傅亭晔边说边抽出剑,横在了原崇颈边。
可原崇动都未动,只是平声道:
「老衲就是再有本领,也不可能逆天而为,皇上若执意要杀了老衲,那便请吧。」
傅亭晔气得咬牙切齿,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僵持了半晌,还是丢了长剑。
「那就让朕再见她一面,这总行吧!」
「阿弥陀佛,她不是在那里吗?」
原崇看了眼傀儡的方向。
傅亭晔又气又急:
「朕不要她,朕要真正的李宴昔!」
原崇沉默片刻,又叹了口气。
「若真见面,未必是你想要的。」
傅亭晔听出他开始松口,赶紧苦苦哀求:
「求你了大师,你就成全朕吧。」
我意识到不好,立马催系统送我走。
可喊了好几声,它却跟再次掉线了一样。
不声不响,没有回应。
24
这时,地面上的原崇又一次抬眼看来。
这回我终于确定——
他不是在看傀儡,他就是在看我!
我想逃,可他却极快地挥了挥衣袖。
一阵浓雾随即飘来,我什么也看不清了。
等到视线重新恢复清明时,我已经站在了傅亭晔面前。
而我的双脚就像被钉死在地面上一样,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一点。
傅亭晔眨了眨眼,激动地朝我扑来。
「宴昔!」
「别碰我!」我大喊,「你敢碰我,我就立马咬舌自尽!」
傅亭晔怔住,手就这么僵停在半空中。
「你就这么恨朕吗?」
「你不早该知道吗?」
我厌恶地看着他。
他痛苦地和我对视。
半晌,似是被我憎恶至极的眼神刺到了,傅亭晔逃避似的垂下头。
「宴昔,你别这样看朕行吗?
「朕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可朕也有苦衷啊。」
他语速极快,似乎生怕被我打断,丧失了说话的机会。
「朕已经在清扫镇国公的势力了,等他们一家垮台,朕就把祝今昭打入冷宫,到时候你想怎么处置她都行。
「还有那个孩子,你不是没法生吗,朕就把他抱给你。
「朕最在意的一直是你,宴昔,你怎么就不明白朕的心意呢?」
他滔滔不绝地倾诉着。
说着说着,仿佛被自己感动那般,又逐渐找回了一点底气。
「朕已经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了,你不属于这里,你有『系统』,朕为之前冤枉你向你道歉。
「你就原谅朕,为朕留下吧,朕从今往后一定好好待你。
「行不行啊,李宴昔?
「算朕求你了。」
25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傅亭晔无论如何都要见我一面了。
因为见我一面,就可以给我洗脑,让我继续留下来受罪。
可不管当初的李宴昔,还是现在的李宴昔,从来就没想过留在这里。
「我两年前应该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吧?」我问。
傅亭晔不死心。
「可那是你当时的想法,两年又过去了,人的想法是会改变的。」
「是,是改变了。」我点头。
傅亭晔期待地看着我。
我冷笑:
「那时我看你尚且是个人,现在我对你只有恶心只有恨。
「如果不是规则限定,不能伤害主角,我现在已经将你千刀万剐了。
「不过你放心吧,哪怕回去后,我也会拜佛烧香,求你死得早一点。」
傅亭晔的身体颤抖着,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片死寂里,只有原崇捻着佛珠,轻声道了句:
「善哉善哉。」
然后挥动衣袖,又是一阵浓雾。
等到浓雾再次散去时,我又能行动自如了。
「李宴昔!」
傅亭晔看不见我,又开始大喊大叫。
他一把扯住原崇的衣襟:
「快把李宴昔还给朕!」
「阿弥陀佛,陛下还没意识到,她已不愿再见你了吗?」
26
我在空中冲他翻白眼。
「老秃驴,知道你还手贱?」
原崇轻笑,并不介意。
「不见最后一面,情缘并未彻底斩断, 仍有再见的风险,不如见上一见, 如此, 才能永不相见。」
「什么叫永不相见!」
傅亭晔再度崩溃, 冲着虚空又是流泪又是大喊:
「李宴昔, 朕知道错了, 你别走!」
可我根本顾不得听他的声音。
我的脑海里,系统终于重新上线。
「宿主!你能听见吗?
「吓死我了, 我刚才怎么突然被屏蔽了?
「算了算了,不管这些了, 你准备好, 倒计时七秒, 通道要开启了。
「本来准备了好多话跟你告别的,现在也没机会了, 总之遇见你很开心, 祝你以后越来越好。
「再见了,宿主。」
系统刚说完, 我就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吸力。
再眨眼, 便掉入了一望无际的漆黑。
我的意识越来越沉重。
隐约间, 似乎听见有人在吟唱:
「角声吹彻小梅花, 夜长人忆家……」
夜长人忆家。
我眼眶一润。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正文完)
番外
不知从何时起, 傅亭晔总是反复做着一个梦。
梦里,他被人羞辱,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忽然有只手伸到他面前。
「起来。」那人对他道。
声音并未多温柔, 却足够坚定,让他莫名安心。
他下意识地握紧那只手,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可下一秒,那只手忽如萤火般散开。
他拼命去抓, 却什么也抓不住。
「宴昔!」
他大喊着, 浑身冷汗地惊醒。
四下里只有沉寂。
傅亭晔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泡在苦水里一样,酸疼得快要炸开。
那个曾在他最不堪、最煎熬的时刻向他伸出手的人,怎么就把他抛下了呢?
睡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傅亭晔披上外衣,径直去了地牢。
地牢里恶臭昏黑,他熟练地走向其中一间。
里面的女人早就形容枯槁。
听见声音, 下意识地匍匐在地, 一下又一下地用力磕头。
她已经被折磨疯了, 嘴里只会重复着一句话:
「求皇上放过我的家人吧……」
可她不知道, 镇国公府早被傅亭晔以私通外敌为由抄了。
如今全族上下,只余她一人。
「若是能早点扳倒你家的势力,朕也不用纳你入宫, 宴昔也不至于那样失望了。」
傅亭晔说着, 又一次泄愤地抓住女人的头发。
祝今昭一边讥讽,一边肆意拍打着我的脸。
「(可」她掏出一支簪子, 猛地刺向傅亭晔的心口。
鲜血直流, 傅亭晔难以置信地垂眸。
祝今昭又拔出簪子,一下一下地刺着。
「你还我父亲母亲,还我的孩儿!」
狱卒们早被傅亭晔支开。
他想呼救,却只吐出一口血。
不对, 这簪子上有毒!
他不是早已把所有能伤人的东西都收走了吗?
是谁给了祝今昭这些东西?是谁背叛了他?
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傅亭晔在心里默默想。
可惜,他没法等到李宴昔再回来看他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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