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他回来了
我变成鬼魂，已经有十年了。
一个主播捡到了我珍爱的合照，在全网发起了「寻找纪川」的活动。
再见他时，他已经要结婚了。
我好想消失……
可我真的消失后，他却孤独终老一生。
死前，手里还握着那张只剩一半的合照。
1
我死的那天夜里，精神病院突然失火。
因为病院的特殊构造，很多病人都没能逃出来，死在了这场大火里。
死后，我就一直在精神病院里游荡。
刚开始，还有一些小伙伴陪着我。
后来，它们渐渐都消失了。
只剩下我自己守在这里。
我没办法离开精神病院太远，只能日复一日地坐在窗边消磨时光。
我看了很多次很多次夕阳，比四十四次夕阳还要多很多。
就这样过了十年。
精神病院逐渐荒废了。
周围的荒草长得越来越高，荆棘缠绕着断壁残垣，野蔷薇在废墟之上开出了大片的花。
附近的居民都说这里闹鬼，有会吃人的女鬼，不让孩子们靠近，还说如果不听话，就会被女鬼抓走。
简直是胡说八道！
我从来没有吃过人！
更不会抓小孩子！
……
有一天，突然有一个女生出现了，她拿着手机自言自语：
「大家好，我是 up 主何朵朵，这里就是传说闹鬼的青山精神病院，已经荒废了十年，据说当年的一场大火，烧死了二十七个人。传闻，最年轻的死者只有十八岁。事后，院长也被抓了。今晚我们就一起来看看，这里到底有没有鬼。」
我趴在她肩膀处，凑近看她的手机。
我知道了！
她在直播！
附近的居民也有人经常直播赚钱。
她突然缩了缩脖子，继续说道：「虽然过了十年，但是还能看出来，当时的火很大，墙壁都是黑的，烧毁的痕迹很严重……」
她一路边看边说，来到了我的病房，对着黑漆漆的屋子扫视一周后，目光落在了墙壁的一角。
何朵朵蹲下身体，从破损的墙壁里拿出了一个发黑的铁盒。
我在一旁急得跳脚。
「那是我的！」
「是我的！」
「不准碰！」
但是她听不见，甚至还打开了我的铁盒。
「啊！」
我的秘密就这样被她暴露了。
她太坏了！
她拿起里面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的照片，对着镜头说道：「大家看！照片里的女生好漂亮啊。她看起来很小，不知道有没有成年。」
我气得哼道：「不要以为你夸我好看我就会原谅你！还有，我成年了！一点都不小！」
我还谈过恋爱呢！
弹幕飘过——
【她该不会就是那个十八岁就死了的患者吧？】?
【未成年的死者怨气很大的，还是不要随便碰她们的遗物！】
【可惜了，这么年轻，就死了。】
【传闻这家精神病院当时管理得非常严格，不然火灾发生的时候，也不会有那么多患者没有逃出来。】
【等等，照片旁边好像还有一个人，能看见一点穿着黑色衣服的肩膀，好像是个男生。】
【是不是她喜欢的人啊？】
【精神病还会喜欢人？】
【被一个疯子喜欢，想想就晦气。】
我看到弹幕的时候，有点难过。
我不是精神病，我只是……有自闭症。
我爸说过，只要我好好治疗，病好了就可以谈恋爱了。
我会喜欢人的。
我不是疯子。
何朵朵蹙眉看着手机说道：「不会说人话的滚出我的直播间，一口一个疯子，就你正常，你全家都正常。」
我觉得，何朵朵，好像也不是那么坏。
她将照片翻到背面，然后看到了后面写着的两个字。
「纪川。」
2
纪川，是我的初恋。
我因为不想上学，从高二开始，他成了我的家教。
那年，他十九岁。
我爸说他很优秀，曾经跟我是一个高中的，是我们市的状元，也是京大的高材生，连跳三级，大三就获得了保研的资格。
「让他给你当家教好不好呀？」
我不说话。
反正不管我同不同意，他都会成为我的家教。
在纪川之前，我爸给我请了很多家教。
但我上课的时候，总喜欢干别的事情，画画或者做木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些家教最后都主动离开了。
纪川刚来的时候，我也不会理他。
我以为他也会在背后骂我。
给我起各种各样的外号。
那些人以为我是个傻子，不会说话也不会告状，都是这么干的。
但他只是喋喋不休地在我耳边讲题，也不管我听不听。
其实我基本能听懂。
下课时，他拿出几张卷子。
「这是对标今天上课内容的卷子，你有时间做一下，我明天上课讲。」
我没做，因为不感兴趣。
我把他的试卷画得乱七八糟。
他说：「你这个青蛙画得挺好看的。」
那明明是树蛙！
怎么会是青蛙！
好气哦。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我不理他。
他垂了垂眼眸，开始讲题。
纪川的眼睫毛很长，他眨眼的时候，像蝴蝶的羽翼一样。
纪川总是很平静，好像也不在乎我理不理他。
「这道题听懂了吗？如果没听懂可以告诉我，我再讲一遍。」
他用指尖敲了敲桌子。
我不搭理他。
「既然你听懂了，再来讲下一题。」
我没听懂的时候，会转过头看他一眼，他就会再讲一遍。
我觉得好玩，故意在他讲完之后，又看他一眼。
讲了五遍之后，纪川依旧很淡定。
好奇怪，他都不会生气的吗？
一个月后，我跟他说了第一句话。
「什么是小怪物？」
为什么同学喊我小怪物？
纪川愣了一下，然后问我：「谁说的？」
我没告诉他。
他又问我：「有人这么喊你？」
我点了点头。
然后他给我画了一幅画。
他问我：「这是什么？」
「一条蛇吃了一头大象。」
纪川露出很浅的笑，他说：「可是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一顶帽子。」
好傻哦。
他说：「人们总是对和自己不一样的看法表达否定，他们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所以对你有偏见，偏见才是小怪物，你不是。」
「可我确实和正常人不一样。」
「你只是，很特别。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这没什么。」
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些事情。
他问我：「你想知道这幅画后面的故事吗？」
我点了点头。
「把这张卷子做完，我就给你讲。」
好吧。
纪川给我带了一本书。
我觉得我和书里的小王子一样特别。
纪川，更特别。
小王子生活在一天可以看到四十四次夕阳的星球。
「纪川，我也想一天看四十四次夕阳。」
「如果你高考可以考到京大，我就带你去看。」
我犹豫了。
我不喜欢上学，也不喜欢外面的人。
但如果有纪川，或许外面的世界也没有那么讨厌。
3
高考后，纪川带我去了京大。
学校礼堂里，我看了四十四次夕阳。
纪川用代码写的程序，用模型做出来的特效。
他说以后不会再给我上课了。
「为什么？」
「高考已经结束了。」
「纪川，我喜欢你。」
高考结束了，但我的喜欢不会结束。
「你还小，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
我听懂了。
纪川也不会喜欢小怪物。
「纪川，我不傻，你不喜欢我可以直接说的，但别否定我的喜欢。」
我很少会说这么认真严肃的话。
我只是不喜欢开口说话，不代表我没有自己的想法。
纪川愣住了。
我知道，很多人都喜欢纪川。
我能看懂那种喜欢一个人的眼神。
但是纪川却看不懂我的眼神，还否定我的喜欢。
他不知道，我只让他自己，走进了我的世界。
他不愿意进来，那就算了。
我不再开口跟纪川说话。
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听。
只要我想，我就能屏蔽外界的所有声音，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并不能理解别人说的话，我也无法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
我不懂，我妈为什么会对着我哭。
她离开后，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后来，经过长时间的治疗，我才学会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
虽然我很多时候仍旧不懂过于复杂的感情。
但我知道，眼泪代表难过。
我妈也没有那么不想要我。
遇到纪川之后，我又知道了，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会跟他分享自己的世界，想跟他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会很开心。
我向纪川讲一些奇怪的想法时，他会认真思考，然后再回应我。
虽然有时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但我喜欢纪川的回答。
他从来不会敷衍我。
纪川拒绝我之后，把我送到家门口的时候，问我：「你是不是再也不会理我了？」
反正他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在乎我的想法呢。
但我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们继续朋友都不行吗？」
「可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会难过。」
「你喜欢别人，跟别人在一起，我也会难过。」?
「所以，我没法跟你做朋友。」
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我喜欢的人。
我会把纪川放在我心中的一个秘密角落里，让喜欢他这件事变成我一个人的事情。
如果他下次想来我的世界了，我会再邀请他的。
可纪川沉默了。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纪川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说：「我不想让你难过。」
我和纪川在一起了。
他还跟以前一样，每天都会给我发消息，打电话，还会给我讲故事，带我出去玩。
我们一起坐了摩天轮，看了海豚。
当我害怕的时候，他会牵住我的手。
他在我心里占了越来越多的地方。
我好想一直跟纪川在一起。
还想闻他身上清爽的洗衣服味道，抱他，亲他……
我真的好喜欢纪川啊。
可是我爸发现后，不让我跟他在一起。
我爸说他很穷，跟我谈恋爱，是为了骗我们家的钱。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不断重复：「不是，不是，不是……」
纪川不是那样的人。
「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我爸说：「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他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你！他就是看你好骗！我当初就不应该请他当你的家教！」
「不是！不是！不是！」
「纪川没有骗我！」
「我知道什么是喜欢！」
「你不知道！你就是被他骗了！」
「我知道！」
「我就是知道！」
「啊！」
没人在乎我的呐喊。
我爸把我关进房间里，不让我见纪川。
大雨天，纪川站在我家别墅大门外，不肯走。
我在房间里叫得很大声，嗓子很疼，我爸也不给我开门。
「等纪川。」
再等等纪川，给他一点时间，纪川以后会变得很厉害的。
他不是图去我家的钱。
他是真的喜欢我。
我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我不再跟我爸讲话，不再吃饭，只想见纪川。
我爸说：「只要你乖乖地治病，治好了，我就让你见他。」
「在一起。」
不仅仅是见他，我要跟他在一起。
「好，等你病好了，我就让你们在一起。」
我进了精神病院，每天都吃药治疗。
大部分时间只能从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
我一直在等，等我正常了，就能跟纪川在一起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正常。
我能做完所有的高考卷子，得很高的分数，可他们不会问我那些问题，而是问我很难的问题。
「你觉得什么是喜欢？」
「你能理解爱情或者婚姻的概念吗？」
我不说话。
那天，精神病院里来了新人。
护士说，她隐瞒了自己的精神病史，结果结婚后发病了，现在被丈夫送进来了。
护士说她害人害己。
精神病是会遗传的，那个男人真惨，肯定很后悔当初喜欢上她，跟她结婚。
我突然感到很害怕。
原来，不是光靠喜欢就能在一起的。
在一起了，也可能会后悔的。
或许他们说得对，我什么都不懂。
我死了十年，还是不懂。
为什么因为我喜欢纪川，就要被关进精神病院治疗。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是真的喜欢纪川？
4
何朵朵突然变得很兴奋。
她对着手机说道：「不如我们来发起一个活动吧，就叫「寻找纪川」！挖掘一下这半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她把照片放进了铁盒里，然后拿着盒子离开了精神病院。
我很急，只能跟在她的身后。
「还给我！」
「那是我的照片！」
可她听不见。
然后我走出了精神病院，一直跟着她回到了家。
我发现，原来困住我的不是精神病院，而是这张照片。
我只能在照片周围活动。
我眼睁睁看着何朵朵把我的照片发到了网上，她收集新闻，联系各种人，打听青山精神病院的事情。
「全网寻找纪川」这件事上了热搜。
我有点害怕，害怕纪川知道我已经死了的事情。
他会很难过的。
如果纪川死了，我大概再也不会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
可是我阻止不了何朵朵。
因为，我已经死了。
这时。
何朵朵刷到了一则新闻。
网络科技巨鳄纪川下周要回国参加人工智能研讨峰会的消息。
「纪川！」她猛地从床上坐起，面膜都掉了。
然后，她又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看着新闻上的照片，不敢眨眼。
是纪川。
是三十岁的纪川。
是我的初恋纪川。
原来，他一直生活在国外吗？
他是不是忘了我啊？
他为什么都不来精神病院看我？
是因为我没治好病吗？
还有，三十岁的纪川，为什么都不笑？
他过得不开心吗？
我好想见他一面哦。
我看了一眼何朵朵，再看了看她的家，算了，有点为难她了。
两天后，网上有人留言说认识我，何朵朵看到消息后很兴奋，手舞足蹈。
她真的很喜欢一惊一乍，纪川就从来不会这样。
等她冷静后，我忐忑地跟她一起看手机。
「照片上的人，是我高中同学，高二开始就不怎么来学校了，后来就没有她的消息了。她叫简时虞，不太正常，但也不会伤害别人，只是上课不听讲，总交白卷，别人说什么都像没听见，从来不理任何人。现在想来，应该是自闭症吧。」
没错，就是自闭症，不是精神病。
「她除了不学习不说话不理人，其他方面还挺正常的。」
何朵朵立马联系了对方。
「那你认识纪川吗？他和简时虞是什么关系？」
「不认识，简时虞谁都不搭理的。不过，纪川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我想想。」
我暗自祈祷他千万不要想起来。
可是祈祷没用。
「我想起来了！他是我们高三的学长，我们那年市里的高考状元！你搜一下新闻，应该能找到他的照片。」
何朵朵搜完后，说了一句脏话。
「靠靠靠！这不就是现在的互联网三大巨头之一的纪川吗？不可能这么巧吧！」
是啊，当然不可能。
何朵朵，拜托拜托，你一定不要找纪川问照片的事情啊。
纪川回国这天，何朵朵还是联系到了他的记者朋友，一起去蹲守纪川。
在何朵朵身边的这几天，我发现了一件事情，六度分割理论在她身上失效了。
好像没有她不认识的人，二度分割就够了。
我飘在何朵朵身边，超级紧张。
虽然害怕纪川得知我死了的事情，但是我终于能悄悄见他一面了。
然后，我如愿看到了三十岁的纪川。
只是他身边还有一个女生，她挽着纪川的胳膊，十分亲密地跟他走在一起。
我有点生气还有点难过。
我都没有挽过纪川的胳膊。
纪川也会像喜欢我一样，喜欢她吗？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就像下了一场酸雨，被一点一点腐蚀掉了。
但我又有一点开心，因为纪川好像过得很好。
何朵朵直接冲了上去，然后举着半张照片问道：「纪川！你还认识照片上的人吗？」
救命啊！
她怎么这么莽撞！
她的问题问得十分突兀且不合时宜。
但纪川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然后眼神冰冷地看向何朵朵。
不仅何朵朵吓到了。
我也吓得后退了一步。
纪川的眼神，好像要吃人。
「不认识。」
5
我悬起的期待，重重摔在了地上。
纪川说不认识我。
何朵朵坐在车里，手上拿着照片疑惑道：「难道真的搞错了？可是刚刚纪川的反应很奇怪，不像不认识。」
我不明白，纪川怎么会忘记我。
他曾经的喜欢是假的吗？
他喜欢上别人的事情，我都不跟他计较了，可是他怎么能忘记我呢？
现在，就算他知道我死了，应该也不会难过了吧。
突然，有人敲了敲何朵朵的车门，是刚刚和纪川站在一起的女生。
她说：「你好，我叫林媛，我可以花钱买你手里的这张照片，你开个价吧。」
「不好意思，多少钱都不卖。但如果你能告诉我，纪川是不是认识这张照片上的人，我或许可以直接把照片给你。」
「我可以告诉你，照片上的人，差点毁了纪川。」
「什么？」
「拥有这张照片，不是什么好事。」林媛看着照片说道：「和这个女人有关的一切事情，对于纪川而言，都是不能触碰的雷点。你要小心哦。」
「是吗？」
何朵朵把照片给了林媛。
我听见她在背后嘀咕：「事情变得有意思了呢。」
「是雷点还是什么点，得碰了才知道。」
？
我以为林媛会把照片毁掉，但没想到。
她竟然带着照片来到酒店，交给了纪川。
「你是不是还没有放下她？」
纪川拿过照片，没看一眼，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说：「我早就忘了她是谁。」
「呵呵。」
感觉林媛的态度有点奇怪。
我坐在纪川脚边，看着垃圾桶里的照片，描述不出来自己的心情有多难受。
那是我和纪川唯一的照片。
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的时候，我用照相机拍的。
我还记得，他当时手里拿着粉色的棉花糖，特别甜。
他还说会一直喜欢我的。
他变心了。
但我没有。
那天回去，我洗了两张照片出来。
一张被我爸撕掉了。
也是因为照片，我和纪川谈恋爱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我把剩下的这张照片悄悄带进了精神病院。
火灾的时候，我把照片藏进了装糖果的铁盒里，脱落的墙皮后面有一个老鼠洞，我把铁盒放进里面，用身体挡住，最后侥幸留下了半张照片。
做鬼后，我每天都在脑海里画纪川的脸，虽然照片毁了，但我从未忘记他的样子。
他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全都在我的脑子里。
可是，纪川忘记了。
6
酒店打扫的阿姨将我的照片扔进了更大的垃圾桶里。
我只能跟着她走。
其实我想告诉纪川。
这十年来，我明白了很多事情。
我看见过少女少年在巷子里接吻，互相承诺会爱对方一辈子，可是转头少年就又吻了其他人，又许下一模一样的誓言。
我也见过闹离婚的夫妻，离婚时争财产争孩子，互相恨不得对方去死的样子。
我还见过明明不喜欢，相亲后却选择了在一起，眼里没有爱意的情侣。
……
我仍旧不能给喜欢下定义。
但是我知道，我的喜欢赢过了他们大多数人。
我不会撒谎，也不会变心。
我承诺他的都做到了。
可我现在，搞不懂纪川的喜欢了。
深夜，我靠在垃圾桶旁边。
喜欢确实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难怪我爸觉得我学不会。
曙光来临前，我看见穿着睡衣的纪川跑来了。
他红着眼睛翻垃圾桶，然后捡起了我的照片。
擦干净后，揣进了怀里。
纪川，在难过。
为什么呢？
不是说忘了吗？
他带着我的照片回到了房间，垂头丧气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喜欢不该是让人难过的一件事。
我想告诉纪川。
如果他觉得难过了，那就不要喜欢我了，忘记我也没有关系。
我后悔留下这张照片了。
我不想看到纪川难过。
纪川把照片放进了钱包里，带在了身上。
于是，我每天都能跟在纪川身边了。
他没有提过我的名字，也没有试图寻找我的下落。
他对我的死，仍旧一无所知。
他和林媛在峰会后一起出席了宴会。
所有人都夸他们郎才女貌，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想到，纪川要跟别人结婚，我就好想消失。
我希望他幸福，但我不想亲眼看见他幸福。
喜欢，是自私的，是排他的。
我甚至在想，不如就让纪川知道我死了的事情，这样，他是不是就能想起我，不会跟林媛结婚了。
我真的好自私。
纪川买下了我曾经住过的别墅。
中介告诉他：「这是一座凶宅，已经换过两任主人了，上任主人破产了，上上任主人在这里自杀了，最初住在这里的人，听说孩子死得很惨，十八岁就没了，主人受到打击移居到国外了，要不您再考虑一下？」
我听到后面，一个激灵。
结果纪川正在回消息，压根就没有听见对方的话。
「合同。」
纪川看完后，利落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别看纪川的字写得好看，手指修长纤细，可是一点都不灵活。
雕刻的时候，还要我手把手教。
而且我跟他讲话，他都不专心，耳朵总是像樱桃一样红，让我也变得不专心。
我没来得及摘樱桃，就永远失去了樱桃。
深夜，纪川坐在我们曾经上课的房间里，没有开灯。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东西早就没有了，都是陌生的家具。
他点了一支烟，静静看着窗外。
纪川在想什么呢？
第二天，他让人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
别墅瞬间变得空荡荡。
纪川每天都会抽时间在这里待一会儿，什么也不干。
夕阳从落地窗照进屋里。
他坐在地板上，看着窗外种植的野蔷薇。
夕阳落在他的身上，晕染出悲伤的气氛。
我坐在他身旁，静静陪着他。
纪川，你在想我吗？
你明明记得我，为什么要说谎呢？
喜欢我这件事情，让你觉得难以启齿吗？
「纪川！」
7
我和纪川同时回过了头。
林媛走近。
她似乎有些生气。
「你不是说忘了吗？我们马上都要离开这里了，你还买下她曾经住过的房子，既然你放不下她，干脆直接去找她！」
不要！
纪川不能来找我！
他要好好活着！
我不要纪川死！
「找到她，然后呢？她又不懂什么是喜欢。」
「那你恨她吗？」
「我不恨。她又没做错什么事情，她只是不喜欢我。但我没有勇气再喜欢她一次了。我不敢试了。」
他们在说什么？
为什么纪川又说这种话。
我知道什么是喜欢！
虽然我死的时候十八岁，但我现在已经二十八岁了！
我讨厌任何人否定我的喜欢！
他们又不是我，凭什么这么想我。
纪川平静地说道：「我就像这座园子里的一朵蔷薇花，和其他蔷薇花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今天喜欢这朵，明天或许就会喜欢另一朵。」
不是的。
纪川是不一样的。
「这十年来，我都没有换过手机号，每一个陌生号码我都会接，就怕是她打来的。」
纪川，我进精神病院前，手机就被我爸拿走了。
我想找你的，但我找不到。
「她爸说我配不上她，说她从小就活在象牙塔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跟着我，只能吃苦，我拼了命的努力，就是为了证明我配得上她，我不会让她吃苦。我靠着不甘心，走到了今天。」
「现在我到了高处，只要她想找我，她就能找到我，可是她没有找我。」
纪川，我就在你身边。
「她或许早就忘了我。」
我从来没有忘记你。
「她爸说得没错，她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喜欢，是我骗了她。」
?不要这样说。
纪川，是我先喜欢你的，是我要你和我在一起的。
纪川没有哭。
可是林媛哭了。
「我们回国外吧，我们再也不回来了，她不值得。」
纪川把手中的照片放在了地板上。
「好。」
纪川走了。
我坐在地板上，独自看着夕阳。
第一次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纪川，我学会哭了。
原来失去一个人，心真的会碎掉。
纪川，我死了。
所以我再也不能跟你在一起了。
就算我找到你了，你也看不见我。
我的灵魂开始变得透明，能够四处飘荡了。
我飘到了何朵朵的家里。
看到了她的电脑：
「扒一扒互联网大鳄纪川的丑闻。」
「我是他的大学校友，他确实在计算机方面有点天赋，但是人品恶劣。大四给富家女当家教时，勾引了脑子不正常的富家女恋爱，企图当豪门赘婿，结果被人扫地出门。他当时已经被保研了，正好这件事被人举报了，他失去了保研的名额，后来在学校里混不下去了，就自己退学出国了。」
「他在国外靠着林媛起家，创立了科技公司，走到今天，全靠傍上了富家女。」
「我看他就是凤凰男一生的写照，他是不是胃不好，所以只能吃软饭。」
……
不是的！
他们凭什么这么诋毁纪川！
「何朵朵，求求你帮帮我，告诉他们，真相不是这样的！」
我多希望，当初纪川被人诋毁失去保研名额的时候，我能站在他身边，替他澄清所有谣言。
难怪他不喜欢我了。
他一个人面对流言蜚语的时候，该有多无助。
明明只要我当时站出来，他就不会被逼到退学的地步。
可是我却抛弃了他。
纪川，一定很难过吧。
可是即便这么难过，他还说不恨我，只是不敢再喜欢我。
「何朵朵，求求你帮帮我……」
何朵朵似乎听到了我的请求，她联系了京大的校友。
「师兄，我记得你和纪川是同学，网上关于他的丑闻，你了解多少？」
「纪川和富家女约会的时候，被人看见拍了照片，然后对方不仅向学校举报了还发在了学校的论坛贴吧里。」
「纪川虽然看着没脾气，但也不是吃素的，他查到了 ip，把那个造谣的男同学揪出来了，那个人就是想抢纪川的保研名额，结果最后也鸡飞蛋打，还受了处分。」
「至于纪川和富家女的事情，没有确凿的证据，学校想让纪川把女友请过去解释一下，但是纪川不肯，最后学校为了平息众怒，只能取消了他保研的资格。」
「其实大家都知道纪川不可能为了入赘去勾引什么智商有问题的富家女，毕竟当时追他的人里面，长得好看又有钱的也不少，但落井下石的人太多，他被骂得挺惨的，还被校园霸凌了一段时间，后来就退学了。」
「至于林媛，那是他亲妹妹，大学时期来学校看过纪川。纪川父母离婚后，他妹妹改了姓氏，跟着母亲去了国外。」
8
「估计有人看纪川现在功成名就，酸了，就找了一些网络黑子，各种黑他。」
「原来是这样，那师兄，你愿意出来说句公道话吗？」
「没问题，本来我就因为当年袖手旁观感到愧疚。不管纪川现在多牛，我都觉得同学一场，这是我欠他的。」
「谢谢。」
「不过你们什么关系？你对他的事情这么上心。」
「一张照片引发的缘分，以后再跟你详说。对了，如果可以的话，师兄，你在校友群里问问，看看还有没有人愿意为纪川发声。」
「好，这件事交给我。」
何朵朵挂了电话后，又打了一通电话。
「请问，你是当年青山精神病院的护士吗？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她叫简时虞，你还记得她吗？」
对方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道：「我记得。她也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要入院治疗？」
「她没病，她很正常。」
何朵朵继续问道：「那她为什么会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
「她是自闭症患者，但自闭症并不属于精神病，而且她从小就得到过很好的治疗，和正常人无异，她只是不太喜欢说话，也不太愿意和别人交流，是她父亲坚持让她入院治疗。我觉得真正有问题的，是她父亲。」
「他不相信她女儿是一个正常人。十八岁谈一场恋爱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她本来可以好好活着的，她很聪明，绘画也很有天赋。」
「她曾经拜托过我联系一个人，但是她父亲不准她跟那个人联系，所以我没帮她，后来她自己在病房里写了很多信，都被大火烧掉了。如果知道她后来……我一定会帮她的。」
「那你知道信里的内容吗？」
「不知道。但我知道，她喜欢的人，叫纪川。」
「她每天都守在窗户旁边，等着纪川来看她。」
「我不知道纪川是谁，但我相信，她是真的很喜欢他。」
何朵朵挂断电话后，静静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盯着电脑，然后红了眼眶。
她把和护士的电话录音发到了网上，又写了一段话。
「简时虞被送进精神病院治疗的时候，纪川被污蔑的时候，全世界都在否定他们的爱情。
最后，他们一个死在了十八岁，一个十年单身，可世俗依旧不肯承认他们相爱过。」
「我相信，简时虞真的喜欢纪川，他们只是谈了一场普通人的恋爱。铁盒里的照片，是她用生命保留下来的，她已经不在了，但她的喜欢是真实存在过的，请不要诋毁她的爱人。」
何朵朵，谢谢你。
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和你做朋友。
9
我又飘到了机场。
我看到林媛正在打电话。
「让技术部查到造谣的 ip 地址后，交给法务部，有一个告一个。」
挂了电话后，我听到她骂道：「简时虞，你还真能装死，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还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能站出来替我哥说一句话！我哥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他被网暴！」
「简时虞，这十年，他一直都在等你。可你呢？」
手机铃声响起。
林媛接起了电话。
「林总，陆陆续续有京大校友出来替纪总澄清了，引起了不小的舆论。还有一件事，就是有一个百万粉丝的 up 主，她叫陈朵朵，不久前在网上发起了一个活动，叫寻找纪川，火爆了全网。」
「寻找纪川？是找我哥吗？」
「是。」
「她为什么要找我哥？」
「因为一张照片。」
「等会儿，我好像知道你说的陈朵朵是谁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她是灵异探险类的 up 主，最近去了一家精神病院」
「打住，直接说重点。」
「何朵朵说，纪总的初恋简时虞，十年前就死了。」
「你说什么？」
「十年前，简时虞被送进了青山精神病院治疗，医院失火，她是遇难者之一。」
「你、你再说一遍。她叫什么？」
「简时虞。」
啪嗒一声，林媛的手机落在了地上。
不远处正在看手机消息的纪川抬起了头。
「怎么了？」
「没、没事，就是看到网上那些脏东西，有点生气。」
「不用管。无所谓的。」
「嗯。哥……」
「什么？」
「没什么。」
幸好林媛没有告诉纪川真相。
我已经困住了他十年，不想再用自己的死困住他一辈子了。
喜欢，是自私，是排他，也是成全，是放手。
我死后，总是希望纪川能来看看我，因为我很想他。
后来，我等的时间太长了。
我也想过，纪川应该早就忘记我了。
但我还是想见他一面。
如今，我的执念终于要消失了。
我看着自己的身体彻底变成了透明。
谢谢帮我寻找纪川的所有人，谢谢还纪川清白的所有人。
在我死后的第十年，终于见到了唯一的初恋。
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我的喜欢。
三十岁的纪川，请别怀疑，十八岁的简时虞喜欢你这件事。
10 番外
上飞机前，林媛拉住了纪川的胳膊。
「我想过，等你彻底放下她了，再告诉你这件事会更好，但是我又害怕，害怕你会怪我。」
「你在说什么？」
「哥，简时虞死了，十年前就死了。」林媛说完死死咬住了嘴唇：「她不是故意不替你说话的，她只是死了，没办法替你说话了，也没办法来找你了。」
「你们谈恋爱的事情暴露后，她就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她没办法和外界联系……那张照片是精神病院失火的时候，她用身体保护住的。她，一直都很喜欢你。」
「哥，她喜欢你，比你想象的更喜欢。」
这场跨越了十年的误会，最终以惨烈的方式揭开了。
她最终还是把真相告诉了纪川。
她实在不忍心隐瞒。
那对简时虞太不公平了。
林媛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
她死的时候才十八岁啊……她一直在等纪川来找她。
纪川笑了笑。
「别说胡话。」
然后他的笑意僵在脸上。
他没有上飞机，转身回了家。
步伐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地板上的照片，十八岁的简时虞带着笑意看向他。
纪川跪倒在地，捧起照片，发出困兽般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以为，她不爱他，已经是最残忍的事情了。
他还记得，十年前那个大雨天，他去见她。
她父亲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的穷小子在打什么算盘！我告诉你，我女儿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如果不是你骗了她，她不可能和你谈恋爱！她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你在她眼里，跟一条狗一朵花没有任何区别！」
「我从来没有觉得简时虞不正常，也不觉得她的喜欢是假的。」
她的眼神清澈到藏不住任何秘密。
他很确定，那就是喜欢。
她喜欢他。
「好啊。你不信的话我们就走着瞧，你滚出她的生活后，她肯定立马就会忘了你, 因为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她不会爱任何人，她妈离开她的时候，她都没哭过，也没找过。如果她能主动联系你, 哪怕只有一次, 我就成全你们！」
「但如果她不联系你, 你就永远不要联系她，不要勾引她，不要主动打扰她，不然我会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她！」
他还想争取。
可是对方说：「纪川，她只有十八岁。」
是啊，她只有十八岁。
他可以等的。
后来, 纪川给她发了很多消息，都石沉大海。
她确实，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他决定出国的时候，想过换手机号，但最后还是舍不得。
简时虞，就是个小怪兽。
得到别人的喜欢却不会在意的小怪兽。
可是，他爱小怪兽。
二十岁那年，他的初恋无疾而终。
十年后，他忍不住高调回了国。
这十年期间，他醉酒后，拨打过那个号码, 但是已经成了空号。
他所有的勇气瞬间都消失了。
他不敢再去尝试联系她, 也不敢去找她。
他只是等。
可怎么也等不到。
他以为，她父亲说的是对的。
她不懂什么是喜欢。
当初是他骗了她，让她误解了爱情, 才会跟他在一起。
简时虞成了他不能触碰的禁忌。
一碰就疼。
可他错了。
她不找他, 是因为, 她已经死了十年。
在这个爱情廉价的年代, 她的喜欢，确实不正常。
恰好, 他也不正常。
她十八岁，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一张照片。
纪川则用了一生来想念她。
他四十岁的时候，已满头白发, 形容枯槁，眼神忧郁，像个垂暮的老人。
这年, 纪川独自死在了疗养院。
他终生未娶，孤独赴死。
死前, 手里紧紧攥着只剩下一半的照片。
弥留之际, 他看见了十八岁的简时虞。
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她一点都没变。
可是他已经老了。
我看了很多次很多次夕阳，比四十四次夕阳还要多很多。
「作全」简时虞清澈的眼眸里带着震惊和难过，而不是嫌弃。
「纪川，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这已经很慢了。
「因为, 太想你了。」
就像他给她补课，总是忍不住提前半个小时站在她家门外。
约会的时候，也忍不住提前一个小时就开始等她。
失去她的二十年里，也给她写了很多无效信。
纪川知道, 简时虞有自己的世界，她从来不会觉得孤独。
但他太孤独了。
在没有她的世界里，每一分一秒都漫长又难捱。
全文完。
作者：天书奇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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