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不渡川

 

我因婚前失贞,被爹爹卖去边陲小镇给一武夫当娘子。   

后来,夫君战死沙场,我被带到将军的营帐。 

裴将军看着我的脸,瞬间失控:「你是谁?为何与我夫人长得一模一样?」 

1

我叫皎月,被卖来边陲小镇已经三年了。

这夜,我又做了那个纠缠我已久的噩梦。

梦里,我的孪生妹妹素月对我说:「姐,我想当将军夫人,你把婚约让给我好不好?」

我和妹妹素月虽长得一模一样,可我们性子却截然相反。   

我温柔纯善,凡事不争不抢;妹妹性格泼辣,喜争强好胜。 

我和裴渡川有婚约在身,待他凯旋之际,我将嫁入裴府,成为将军夫人。 

裴将军战功赫赫,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我与他虽不曾见过面,可我对被这门婚约却甚是满意。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然不会拱手让给妹妹。

我婉拒:「素月,婚姻并非儿戏,不可让来让去。」

「哼~~小气。」素月又气又恼。 

过了片刻,她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姐,你不让,那我就只有抢了。」   

「素月,别胡闹。」我以为素月只是在开玩笑,并未当真。 

可不承想,某日我们姐妹二人出去游湖时,素月竟在我的茶水里下了一味猛药。

素月将我从船上推进湖中,勾唇笑道:「姐姐,今夜乘船游湖的公子可不少,谁帮你解毒,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哈哈哈,好好地享受今夜的良辰美景吧。」

我沉入湖水里,浑身冰凉,可心底却燥热无比。

就在我快要呼吸不过来时,一只大掌搂住我的后腰,将我捞出水面。 

梦的后半段,我抓住男子的衣领,抬头迫不及待地吻住他喉结,痛苦地祈求着:「帮帮我……」

男子按住我的肩膀,撇头避开,冷峻的眉宇轻蹙着:「姑娘,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苏府,我是礼部尚书苏大人的长女,苏皎月。」我自报家门,却已在药性的作用下失去了控制,「我可能撑不到回家了,求你帮帮我……」

「苏大人的长女,苏皎月,原来是你……」男子呢喃着,扣住我肩膀的手放开,如寒潭般深邃的俊眸低头打量着我,「确定要我帮你?」 

「嗯……」那时的我早已失去神志,顾不得后果。 

梦的结尾是我和那位男子在船上颠鸾倒凤。 

天未亮时,我还在睡梦中,他便匆匆地离去,临走前在床头留下一块玉佩。

那日清晨,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府中。   

走到家门口时,我感应到有人暗中在监视我。 

那人见我进了家门,这才离去。 

我本想从后门回闺房,谁想素月早就带着爹娘在后花园堵我。 

素月向爹娘告发我:「爹娘,昨夜姐姐不知和哪个狗男人鬼混了一夜,身子已经脏了,她怎么能配得上裴将军?这要是传出去,我们苏家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爹娘不听我解释便下令杖责我,素月在一旁吃着糕点看热闹。 

我叫屈:「爹娘,是素月在我茶水里下药,我才落得此般下场,要被问责的难道不是素月吗?」

我娘横了我一眼,话里话外都在袒护素月:「娘自会教导素月,可你婚前失贞已成事实,皎月,是你让我们苏家蒙羞,你昨晚怎么不淹死在湖中一了百了?」   

我爹也皱起了眉头:「裴将军昨晚已秘密回朝,今日早朝我与他碰面时,他还提起了与你的婚约。」 

爹爹说完,话锋一转:「皎月,你现在已是残躯败柳之身,配不上裴将军,你和裴将军的婚事,就由素月代替你吧。」

我跌坐在地,如今的我已然成为苏家一枚弃子。

爹爹最在乎名声,我发生这样的事,他却只想着自己的官途。 

「皎月,我也别怪爹爹狠心,爹爹乃礼部尚书,若是传出长女婚前失贞,我这个礼部尚书会成为满朝文武百官的笑柄。」

就这样,我被关进了柴房。 

听闻裴将军下朝后,便来了苏家,说要将婚约提前。   

那时爹爹已经让素月改名为皎月,代替我与裴渡川见面。 

夜里,爹爹和娘亲来看我,他们给我送来可口的食物。

我以为他们想通了,要放我出去。 

谁知,爹爹却说:「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未免夜长梦多,爹爹帮你物色了一处人家,你已非完璧之身,嫁过去能当个小妾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娘抹着眼泪,说出来的话却很绝情:「皎月,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没有守住贞洁,吃完这顿就上路吧,你爹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出城的马车。」

我被爹爹安排马车连夜送出城,妹妹素月坐着马车追上我。 

她并非来给我送别,而是拿了一包能将人毒哑的药,命人强行地掰开我的嘴灌了进去。   

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我的好姐姐,为了让你闭嘴,妹妹唯有用这个法子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吧,若当初你将裴将军拱手相让,我又何必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法子?」 

「素月,你……」我的喉咙如火烧一般,只能发出呜咽声。

我从睡梦中惊醒,睡在我身侧的夫君穆轩拥紧我问:「又做噩梦了?」

我点了点头,试图忘掉那些纠缠了我三年的噩梦。

三年前,爹爹将我卖给了一位地主当小妾。

我在逃跑途中被穆轩所救,他花银子帮我从地主那里赎身,带回家中。   

穆轩年轻俊朗,是个习武之人,待我亦极好。 

那时我已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于是便向命运低头,成了他的娘子。 

「皎月,为夫明日就要上战场了,这一仗不知道要打多久。」穆轩吻了吻我的额头,温柔地征询我的意见,「替为夫生个孩子可好?」

……

一月后,边疆传来战报。 

这一战,我方在裴将军的带领下,大获全胜。 

可我没能等到穆轩归来,等来的却是他的尸体。   

仗虽然打赢了,可每一场战争免不了会有人战死沙场,这一次,死的人是穆轩。 

我抱着慕轩的遗体痛哭起来……

被家人抛弃后,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三年了,我已经认命,想要和穆轩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可为何上天又要给我这致命的一击?

料理完穆轩的后事后,军营派人来传话,说是裴将军请我去一趟军营,领亡夫的遗物和抚恤金。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军营。 

管事径直地将我领到裴将军的营帐,请示道:「裴将军,人带到了。」   

「带进来。」里ŧű⁻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脚步怔住,这声音化作灰我也记得,正是那晚在船上与我一夜欢好的男人。 

时隔三年我依然记得他对我说的话:「苏大人的长女,苏皎月,皎月……」 

原来,那晚帮我解毒的人就是与我有婚约的裴将军。

我竟现在才知道? 

我回想那晚的细节,隐隐地记得那位男子好像是有在我耳畔说:「皎月,我是裴渡川,你的未婚夫。」

那时我已神志不清,等我清醒过来时,我以为他说的那句话是我幻想出来的,又或者是做梦。   

裴渡川是少年将军,立下战功无数,是京城多少闺阁女子的梦中情郎。

我也不例外,平日没少幻想和他的婚后生活。 

原来,那句话并非我的幻想。 

收起思绪,我低着头走进将军帐篷。 

裴将军在战场上也受了伤,他刚给伤口换完药,背对着我扣衣服:「穆夫人,节哀。你夫君穆轩随本将军出生入死三年,如今他为国捐躯,本将军不会亏待他的家人。」

他说完扬声命道:「来人。」 

他的手下阿武端着一盘金子走进来,对我说:「穆夫人,这些金子是将军从他个人私库里拨出来的,稍后我们会派人送去穆家。」   

我不说话,阿武观察了一阵,对裴将军禀道:「裴将军,穆夫人好像不会说话。」

裴将军将战甲扣好,转过身来打量着我。 

我缓缓地抬起头,与裴渡川四目相对。 

他望着我的脸,瞬间失控:「你是谁?为何与我夫人长得一模一样?」 

我知道他口中的夫人是素月。

这件事,一言两语很难说清楚,更何况我还是个哑巴,他也不一定能看得懂手语。   

我想起那日清晨,他曾给我留过一个玉佩作为信物。 

那枚玉佩我这三年一直贴身带着,就藏在我的衣领里。 

兴许,他看见这枚玉佩,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刚想抬手拿玉佩,门外有人禀道:「禀告裴将军,夫人来了。」 

话音刚落,素月就撩开帘子走了进来:「夫君,我好想你呀……」 

素月原本打算冲上去抱住裴渡川,她话还没落音,便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我。

素月大惊,脸色五彩纷呈,连说话都开始结巴了:「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把抬到半空中的手垂下,素月走过来抱着我,放声痛哭起来:「呜呜,素月,我的好妹妹,三年前你跟野男人私奔,我和爹娘找你找得好苦,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她说「太好了」三个字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 

显然是恨我又出现,坏她好事。 

裴渡川若有所思:「皎月,原来她就是你三年前离家出走的妹妹,素月?」

「是啊,是啊,呜呜,妹妹,让姐姐看看你瘦了没?」素月松开我,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两眼,又抱着我假惺惺地痛哭起来,「呜呜,瘦了,真让姐姐心疼。」

原来,爹娘把我卖掉后,对外却说我跟野男人私奔了。

素月的丫鬟晨儿见状,立刻支开裴将军:「姑爷,这是老爷夫人特意托我们给您带来的京城特产,您让人给军营的兄弟们分一分吧,也让我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叙叙旧。」   

素月趁裴将军注意力被晨儿分散之际,在我耳畔压低声音说:「你若是敢多说一个对我不利的字,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脱层皮。」 

我推开她,用冰冷的眼神凝视着她。

我虽然什么也没说,可素月却被我的眼神吓到了。

她很快地镇定下来,扬声问阿武:「阿武,我妹妹怎么会在军营里?仔细地给我说说她的事,她身边可还有什么别的人?」

我对阿武摇了摇头,可阿武却并未看懂我的暗示,又或许,在他眼中,将军夫人的命令比我的管用。

阿武娓娓道来:「禀告将军夫人,穆夫人的夫君穆轩原是我们军营的一名士兵,前两日上战场不幸为国捐躯了,穆轩的爹爹娘亲还健在,另外还有一位十三岁的弟弟。」 

素月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像是已经拿捏住了我的软肋:「我的好妹妹,那我有空还真要去穆家看看,谢谢他们替我这个当姐姐的照顾你。」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经过三年前素月对我下药并毒哑我两件事,可以看出她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连亲姐姐都能下毒手,更何况与她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裴将军在旁观察着,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什么。

他命阿武:「阿武,你先送穆夫人回去吧,顺便把这些金子一同送过去。」

「是,裴将军。」阿武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回头看了一眼裴将军,暂且压下所有的委屈。   

我知道眼下我处于弱势,暂且不能轻举妄动。 

素月,你我姐妹情谊已断,这一次,我不会再任你摆布了。 

走出营帐后,我听见里面传来裴将军的声音:「皎月,我三年前送你的那块玉佩呢?」

我停下脚步,听见素月答道:「玉佩?什么玉佩啊?」 

里面一阵沉默,素月突然一拍脑袋,改口道:「你说那块玉佩啊,我这次出门走得急,没带出来。」

素月许是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夫君,我们新婚夜你出征,如今已有三年,我们今晚是不是该把房圆一圆了?」 

走在前面的阿武见我不动,折回来对我说:「穆夫人,怎么不走了?」   

我抬腿,跟着阿武离开军营。 

路上,阿武叽叽呱呱地对我说:「我们裴将军新婚那晚接到急报,要立刻启程出征,连洞房都没来得及入,就披上铠甲出城了。边疆的战事一打就是三年,裴将军已经三年不曾回家了。」 

原来裴渡川和素月没有圆过房,这三年也不曾见过面,难怪他没发现我已经被调了包。

回到穆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要和穆家断绝关系。 

穆家一家人对我都很好,我很清楚素月会用他们当作制约我的筹码。 

我现在断绝关系,背负骂名,对他们是种保护。

我和公公婆婆用手语比划,告诉他们,我要离开穆家了。   

公公婆婆连忙询问我:「阿月,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武儿还没安葬,你就要离开,这传出去,是要被万人唾弃的,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我颔了颔首,对他们比划手语:「我的仇家来了,为了不牵连你们,我只有离开。」 

我说着朝他们一拜,公公婆婆连忙扶我起来。 

他们老泪纵横,拿出几锭金子用钱袋装起来塞进我怀里,哭着道:「阿月,好孩子,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那你要保重自己。」 

我把钱袋还给穆父穆母,挥泪告别穆家。 

走到村口时,村里的王寡妇见我背着包袱,立刻扯开了嗓子大叫道:「大家快来看哪,穆家老大刚归西,他的媳妇儿就要走?她不应该为亡夫守寡三年吗?这也太不守妇道了吧!」

村民们围过来对着我指指点点,王寡妇越说越来劲:「阿月,穆家平日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么薄情寡义呢?你是不是在外面早就有了相好?等穆轩一死,你就迫不及待地去会你的情郎了?」   

王寡妇把菜篮里的菜朝我扔来:「穆家长媳不守妇道、绝情寡义,在穆家白吃白住了三年,现在拍拍屁股想走人,简直是欺人太甚,大家都给她点教训!」 

村民们把青菜和鸡蛋都往我身上砸。 

穆父穆母赶来,穆父去拦住村民,帮我说话:「你们都别砸了,阿月是好姑娘,是我们让她去找她亲生父母的。」 

穆Ṫṻₐ母则护住我,用手帕擦去我脑门上的鸡蛋液,心疼道:「阿月,这三年你对我们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别人不理解你,我们理解你,你快走吧。」

我泪流满面,穆家二老对我比我自己爹娘对我还要好。

我离开村子,走到一处山林的时候,穆轩的弟弟穆朗追上来。 

他把一袋铜板塞进我手里:「嫂嫂,这是我存的积蓄,你拿着,不管去哪儿,路上没钱总归是不方便。」   

我摆手,不愿意收这些钱。 

「嫂嫂,你平日对我照顾有加,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穆轩坚持要给我。 

推搡间,素月从林子里走出来,她鼓了鼓掌:「啧,好一出叔嫂情深哪!」

她走到我面前,冷笑道:「我的好妹妹,你以为撇清和穆家的关系,我就没办法拿捏你了吗?」 

素月带了丫鬟晨儿,还有两名护卫。

她命护卫:「把穆朗抓起来。」   

穆朗反抗,两个护卫抽出刀来,架在穆朗脖子上。 

素月围着我踱步,打量着我:「妹妹,告诉姐姐,我夫君是不是送过一块玉佩给你?你只要乖乖地把玉佩交出来,我就放了穆朗;若不然,我让穆朗去地下和他兄长团聚。」 

「你知道我的性子,得不到的东西,我就会去硬抢,硬抢不成,那就毁灭吧!」素月对护卫使了个眼色,恶狠狠地说,「先剁掉他一根手指头。」 


护卫扬起了刀,素月在旁数数:「一、二……」

我立马取下戴在脖子里的玉佩,递给素月。

素月拿到玉佩端详了几眼,面露嫉妒之色:「这么说,那晚给你解毒之人,正是裴将军?」   

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一巴掌朝我脸上呼过来,厉声骂道:「我都还没和他圆房,却被你抢了先,你贱不贱?」 

我扬起手要打她,护卫手里的刀立刻往前扬了扬,穆朗的脖子上被划开一道细密血痕。 

我的手怔在半空中,素月见拿捏住了我,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我的好妹妹,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心软,心软的人,就只有被欺负的份。」 

她说完对晨儿使了个眼色,两人联手将我推倒在地上。

素月抬腿踩在我的手上,脚心用力地左右转动着。 

我的手指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穆朗愤怒地大叫:「你个毒妇,休要伤害我嫂嫂!住手!」

素月踩得愈发用力,最后一脚踹在我腹部,咒骂道:「你怎么不死远点?为何还要出现在裴将军面前?你是嫌我上次没有对你赶尽杀绝是吗?」   

素月自问自答:「好,很好!我今日就将你和你的小叔子一起活埋了,一了百了!」 

我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想要逃跑,穆朗欲冲过来扶我。 

可我和穆朗根本不是两个护卫的对手。

我和穆朗都挨了一顿打,素月从地上拾起一块树枝,抽在我腿上:「让你跑!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你只有死了,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素月在我腿上连抽了数十下,没力气了才把树枝扔掉。

「活埋了他们!」素月说完,命护卫先将我和穆朗绑起来,随后在地上挖坑。 

等坑挖出来后,她命人将我和穆朗推进坑里。   

素月催促道:「动作快点,这里离军营不远,等下被将军的人看见,就功亏一篑了!」 

护卫加快动作,把黄土盖在我和穆朗身上。 

口耳眼鼻被黄土彻底地掩盖时,我听见远处传来裴渡川的声音:「你们在埋什么?」 

7

素月连忙迎上去,挽住裴渡川的手臂,娇声细语道:「夫君,刚才我们看见两只受伤的兔子,觉得可怜,就给它们埋了,让它们入土为安。」 

裴渡川挣脱素月的手,往埋我们的地方走来。

素月连忙阻追上来拦住裴渡川,从怀里摸出玉佩,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夫君,你昨天问的玉佩,其实晨儿帮我带来了,你看是不是这枚?」   

素月这是在拖延时间,我和穆朗在土里撑不了几分钟就会失去呼吸。 

到时候就算是挖出来,也晚了。 

裴渡川瞧了玉佩一眼,对随从命道:「将土里埋的人刨出来,速度快点,别伤到他们。」

「是,将军。」阿武立刻带人刨黄土,不一会儿就把我和穆朗从土里刨了出来。 

我和穆朗大口地呼吸着。

裴渡川脸色越来越沉,他质问素月:「这就是你说的两只兔子?皎月,你到底在隐瞒什么秘密?为何要把你妹妹埋了?」 

「我……」素月百口莫辩,她支支吾吾,终于想到了一个理由,「夫君,实不相瞒,我爹娘嫌妹妹跟野男人私奔,丢了我们苏家列祖列宗的脸,所以命我……命我替苏家除去这个祸害,其实我也不想的……」   

「够了。」裴渡川冷喝一声,「既然你不愿意说实话,那就让本将军来帮你说。」 

「其实你才是素月,你口中的素月才是皎月。你杀人灭口,不就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吗?」裴渡川目光如炬,原来他已经看出来了。 

素月叫冤:Ţŭ̀₇「夫君,冤枉啊,我真是皎月,晨儿可以证明,我爹娘也可以证明。你想想,我和素月都是爹娘的女儿,爹娘怎么可能会认不出谁是谁呢?」 

晨儿附和道:「是啊,将军,奴婢可以作证,夫人真是皎月。」

裴渡川从素月手里拿过玉佩:「既然你说你是皎月,那你告诉本将军,当初这枚玉佩,本将军是如何送给你的?」 

裴渡川这一问,可把素月难住了。 

她瞪了我一眼,懊恼方才没有提前问清楚。   

素月死马当作活马医,咬牙道:「那晚,你将我从湖底救上船,我们在船上共赴云雨,事后,你把这枚玉佩塞进我掌心,对我说,你会来娶我。」 

「不用说了,你不是皎月。」裴渡川语气笃定打断素月。 

他走到我面前,把玉佩递给我:「皎月,你来告诉素月,本将军当初是怎么将这枚玉佩送给你的。」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玉佩,重现记忆中的情景。 

我把玉佩放进裴渡川手心,让他用掌心握紧玉佩,随后踮起脚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那夜我和裴渡川缠绵了一宿,我睡去不久,门外便有人敲门,恍惚是在催促他去上早朝。

裴渡川临走前,便是如此这般将玉佩塞进我掌心,让我手握紧玉佩,还在我额间亲了一口。   

我还隐隐地听见他走出船舱后,吩咐护卫保护我,待我睡醒后,送我回苏府。 

我翌日醒来后,满心羞愧,脑中想的是怎么善后,压根没有去过问昨夜那个人是什么身份。 

我一直以为裴将军还在边疆打仗,没想过会是他。

等到裴渡川下朝来我家商议将婚事提前时,我已经被素月冒名顶替了。 

我还在回想往事,裴渡川将我拥入怀里,懊恼不已:「皎月,对不起,是本将军的错,让你受苦了。」 

他说完,命阿武:「来人,素月假冒皎月骗婚,将她抓起来,听候发落!」

「是,将军!」阿武立刻让手下制服素月的两名侍卫,并将素月和晨儿一并押下。   

裴渡川见我浑身是伤,一把将我抱在怀里,朝军营走去。 

营帐里,裴渡川给我的手指上药。 

四目相对时,我们都想起了那晚,脸颊止不住地发烫。

我看着这个我曾经倾慕过,一直想要嫁的男人,现在他就在我面前。 

可惜,我们兜兜转转,再相遇时,我已经是伤痕累累。

他眼神里充满了自责和心疼:「对不起,皎月,那夜我原本要连夜回宫禀报军情,次日一早走得急,临走前见你睡得正香,不忍心叫醒你,才导致了这样的悲剧。」   

我摇摇头,表示不怪他。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哪怕那日我知道是他,也无济于事。 

素月还是会使手段拆散我和他这段姻缘。 

她有爹娘撑腰,就算不是因为我婚前失贞,她同样会想别的法子,让我嫁不成。 

要害我的人是我的亲妹妹和生我养我的爹娘,我又怎么能防得住?

况且,他们那日并未给我反抗的机会,便将我关起来了。

就算我告诉他们帮我解毒的人是裴渡川,他们还是会有理由反驳我。   

这件事的发生,让我看透了他们的真面目。 

裴渡川又说:「这三年你一定过得很苦吧?苦日子都过去了,往后本将军不会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

我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掉下来,他抱紧我,像临走前那样怜惜地亲吻着我的额头。

我在心中默默地下定决心,从现在起,我要坚强起来,我要报仇,要把伤害过我的人踩在脚下。

手指上的伤包扎好了之后,裴渡川给我检查其他地方的伤。

我其他的伤,伤在膝盖和腹部,我对他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我自己来上药便可以了。 

裴渡川退出营帐,他亲自去审素月、晨儿以及两名护卫。   

其中一名护卫逃走了,素月安排他先回去给爹娘报信。

素月无论如何拷问,都不承认自己是素月,她坚称自己是皎月。 

她说等回京见到爹娘,爹娘可以帮她证明。 

刚开始晨儿咬死说素月是皎月,用了酷刑之后,晨儿终于招了。

她将素月如何给我下药,将我推入湖中,以及如何串通苏父苏母顶替我,如何将我毒哑卖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裴渡川回到营帐,对我说:「皎月,你要怎么惩罚素月,都由你说了算。虎毒不食子,苏大人和苏夫人不配当你爹娘。

「明日我便要启程回朝,你和我一同回京,你受过的委屈,我帮你讨回来。」   

裴渡川打了胜仗,他要班师回朝了。 

我点点头,表示愿意跟他一同回京。

被卖来边疆并非我所愿,我不会再逃避了,欠我的,我会亲手要回来。 

回朝的路上,我和裴渡川坐一辆马车,素月则被绑住手脚,丢进一个木箱子里。 

她在箱子里挣扎着,大叫道:「素月,你让将军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箱子里,这样我会被闷死的。」

闷死她岂不是太便宜她了,我拿出手绢卷成团,向前塞进她嘴巴里。 

她想要用嘴巴咬我的手,我一巴掌甩过去,将她打懵了。   

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任她欺负的姐姐。 

我用手帕塞住她的嘴巴后,把箱子开了一条缝,让她不至于在里面闷死。

我的好妹妹,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死的,我对Ţũ̂ₓ你的惩罚才刚刚开始。 

回程的路要走七八日,夜晚在驿站休息。

裴渡川告诉我,我们回去的途中会经过一座神医谷。 

他认识住在神医谷里的柳神医,他说要让柳神医把我的嗓子治好。 

赶路第五日,我们经过神医谷,裴渡川让大部队在驿馆休整,他则带着我去神医谷拜访柳神医。   

柳神医在屋前晒草药,他看见裴渡川时,眼神充满了敬畏。 

柳神医给我诊治过后,将我们带到一株草药前。

他指着草药说:「这是疗喉果,也叫哑果,里面的果肉如同两瓣心脏,其中一瓣果肉可以疗喉,另外一瓣果肉却是哑果。」 

柳神医继续解释:「两瓣果肉长得一模一样,分不清哪瓣是哑果,哪瓣是疗喉果,你的嗓子已经哑了,若是再吃错哑果,就算吃下另外那块疗喉果,亦恢复不过来。」

裴渡川看见那株草药只长了一棵果子,发问:「您的意思是,要找人试药?那万一先喝下的是疗喉果,解药岂不是没了?」

9

柳神医点头:「没错,是要找人试药。半瓣果肉可以熬成两碗汤药,只要留一碗疗喉汤给将军夫人,便能治好她的嗓子。」   

我对裴渡川比划手语:「让素月来试药,这是她欠我的。」 

裴渡川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他颔首,立刻命阿武去驿站将素月押过来。

我向阿武招手,示意他过来。 

用手语让他再去附近的村庄找一个哑巴带过来。

柳神医吩咐药童ţṻ₁将两瓣果肉分开两个药罐来煲药。

等汤药煲好后,阿武把人素月和我要找的人带到了。

素月到现在还不改口,她坚持叫我素月:「素月,你想干什么?用我来试药?你疯了吗?」   

此刻的她,被裴渡川两名侍卫反扣住手,犹如案板上任我宰割的鱼。 

我端起还没放凉的药,掰开她的嘴巴,缓缓地将药灌了下去。

素月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她一定很难受,就如我当初一样。

我不会手软,因为这是她欠我的。 

不知是不是素月坏事做多了,报应来得很快,她喝下去的那碗汤药是哑药。 

她的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她痛哭起来,却再也不能咒骂我了。

这样一来,另外那个药罐煲出来的药汁就是疗喉药没错了。   

药童盛好一碗疗喉药,递给我。 

我吹凉了服下,嗓子里有一股无比清凉的感觉。 

这疗喉药真是厉害,过了小半个时辰,我嗓子能发出声音了。 

药童告诉我,药罐里还有一碗疗喉药,我让他盛过来。 

素月跪在地上求我,焦急地向我比划,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想让我看在我们是姐妹的份上,把剩下那碗疗喉药给她喝。

我的心冷硬无比,对素月说:「素月,天道好轮回,连天都要惩罚你,你又怎么蠢到奢望我会原谅你呢?」   

我端着另外那碗疗喉药,将他赏给了阿武带过来的另外一位哑女。 

那位哑女当着素月的面喝光了疗喉药,能发出声音后,对我千恩万谢。 

素月疯了一般地朝我爬过来,想要打我,可惜现在她才是弱的那一方。

我一脚将她踹开,就像她在活埋我之前,踹我那样。

我声音淡漠:「素月,我宁愿把疗喉药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喝,也不会给你喝,我的好妹妹,你也该尝一下不能说话的滋味了。」

素月气晕过去。

裴渡川始终在旁看着我,不发一言。   

从神医谷出来,我便对裴渡川说:「找户人家把素月卖了吧,将我承受过的都让她承受一遍,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好。」裴渡川转头吩咐阿武,把素月卖掉。 

回到驿站,我问裴渡川:「裴渡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恶毒?」

裴渡川摇头:「恶人自有恶人磨,对付恶人,手段恶毒点又何妨?」

我勾唇笑了,是啊,我已经从一个良善的人,被恶人逼成了恶魔。

以善良待我的人,我自然会以善良待之;相反,像素月这种恶人,那就下地狱吧! 

10   

回到京城后,我直接以将军夫人的身份入住将军府。 

我曾经的爹娘早就得到消息,知道素月假冒我的事情败露了。

我没回苏府,我娘岳兰却趁着裴渡川去上早朝时,来了裴府。

她看见我便一巴掌朝我脸颊抽来,气愤地问:「皎月,你把素月卖去哪儿了?」

我捂着脸,冷漠地看着她:「你和爹爹神通广大,不会自己去找吗?不过,就算找到,她也已经变成哑巴了,这就是她曾经将我毒哑的代价。」 

岳兰气得发抖,她指着我的脑门说:「素月她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你疯了吗?」

我冷嗤:「先疯的人是她,你和爹却由着她疯,她要杀我,你们便给她递刀子,现在想用姐妹两个字来绑架我了?没门。」   

岳兰一愣,看我的眼神很陌生:「皎月,你怎么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敢顶嘴了?」

我质问道:「我想不明白,我和素月都是你和爹的骨肉,你们为何那么偏心素月?明明我比她更优秀,哪怕你们喜欢她多一些,也犯不着将我赶尽杀绝吧?」 

岳兰皱眉,已经不再掩饰对我的厌恶之色:「你从小就不会讨我和你爹的欢心,我让你学女红,你偏要学作画,我问你娘亲身上穿的衣裳好不好看,你却总说颜色太艳了,不适合我。 

「你爹有宾客上门来送礼求办事,你却让对方把礼物拿回去,还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责备你爹不该收旁人的礼物,你算什么东西?敢插手你爹的事? 

「你那种性格,爹娘会喜欢你就怪了。素月就不同了,娘亲让她学女红,她便学女红。娘亲问她娘亲穿哪件衣裳好看,她总是由衷地说,娘亲穿什么都好看。」

「她比你更懂事,爹爹有宾客来,她嘴巴比谁都甜,看见送屋,还会帮爹爹收礼物。你却恰恰相反,你拿什么跟她比?」岳兰将对我的怨气一股脑地说出来。 

我笑了,笑出了眼泪。   

原来他们对我积怨已深。 

可我就是不爱女红,我就想画画,我错了吗? 

娘亲每每和别家府邸的夫人们小聚,总选择最鲜艳的衣裳,抢尽风头。 

可那些夫人中有比她地位更尊崇的,每每都惹得对方冷眼相对。 

娘亲若选择素雅一点的衣裳,不仅更衬气质,还不会抢了别人风头,被人记恨。 

爹爹在官场上难免会树敌,若娘亲还在夫人们中树敌,到时候夫人们回去给自家夫君吹Ṱü₆吹枕边风,岂不是留下隐患?

再者,爹爹身居礼部尚书一职,给他送贵重礼物那些宾客都是托他办事的。   

说轻点是送礼,说严重点是以权谋私、贪污受贿。

这要是被发现,是大罪,我自然不希望爹爹误入崎岖。 

原来,我以为是为他们好的事,在他们看来却成了我不讨喜的理由。 

「你们被利欲熏心,自然不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我不想多说,叹气道,「罢了,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往后,你们不再是我爹娘。」 

「呵,你还不知悔改?那你这个女儿我和你爹不要也罢,我们只认素月一个女儿。」 

岳兰轻蔑地看着我,话里话外都在贬低我:「皎月,我派人打探过,你已经嫁过人,裴将军他不可能再要你了,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不用你管,这里是裴府,滚吧。」我不想再看见她那张丑陋的嘴脸,扬声对管家吩咐道,「来人,把她轰出去。」   

岳兰被轰了出去,她一路骂骂咧咧,吩咐随从赶紧加派人手去找素月。 

11 

半月后,素兰被找回来了。

听说她已经疯了,其实她被卖去的那户人家,比我爹苏朝贵将我卖的那户地主要好一些。 

她同样也逃跑了,可是她没有我幸运,我当初遇到了穆武,她却被抓回去,关在猪圈里。 

她受不了那种折磨,于是疯了。 

为此,苏朝贵还特地来了一趟裴府,叫嚣着要用家法处置我这个逆女。   

裴渡川在府中,自然不会由着他胡来。

裴渡川护住我,对苏朝贵说:「苏大人,据本将军所知,近日朝堂上弹劾你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的奏折堆满了陛下的御桌,你还是想想怎么自保吧。」 

苏朝贵闻言脸色一变,裴渡川说中了他的痛处。 

他最近确实在为此事四处奔走,疏通关系,企图抹去曾经那些贪污受贿的罪证,填补那些窟窿。 

可是没用的,窟窿已经越来越大,他填不满了。 

苏朝贵同样被赶出了裴府。

过了没几日,他来求裴渡川,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贤婿,求你救救岳父,你护国有功,陛下想必会给你三分薄面,你去陛下面前替我求求情,我是皎月的爹爹,你怎么能看着我出事?」   

裴渡川悠然自得地品着茶,淡声道:「本将军已经向陛下求过情,不过不是为你求情,是为皎月求情,陛下已经允诺我,苏家清算之时,皎月可以置身事外。」 

「贤婿,你怎么能这么薄情寡义?我是你的岳父啊,就算我对皎月再怎么不好,她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肉,以前的事情我们既往不咎,求你帮帮我,我以后和皎月她娘一定好好地待皎月。」

「呵。」裴渡川冷嗤,蹙眉道,「你倒也不必和我攀亲戚关系,皎月现如今是我夫人,娘家人都死了,你走吧,本将军不会帮你们求情的。」 

「再者,你这么多年以权谋私,贪污受贿,百姓早已对你怨声载道,任何人求情都没有用,这是你应得的。」 

苏朝贵该找的关系都找了,谁都不敢帮他,还迫不及待地撇清和他的关系,生怕牵连自己。

他如今算是走到穷途末路了。

我轻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些年,我提醒过你多少次,不该收的礼物别收,不该做的事别做,你听了吗?你没听,还因此怨恨我,如今,你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食恶果。」   

「不帮就不帮,你这个逆女,我和你娘真后悔生了你!」苏朝贵并不后悔,他只是后悔自己瞒得不够深,给别人抓到了弹劾自己的把柄。 

他只后悔自己没有早一步辞官,在被清算前,告老还乡。

有些人,坏在骨子里,你别幻想他会悔改。

只有死,还能淹没他的罪恶。

苏家被清算,还牵扯出了许多朝中别的大臣。ṱū⁷ 

苏朝贵和岳兰入狱,来年秋后将要被问斩。

裴渡川不仅护下了我,也护下了苏家那些不曾插手此事的无辜奴仆。   

至于素月,她躲过了一劫,没有入狱。 

因为苏朝贵和岳兰提前将她送出了城,至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12

来年,苏朝贵和岳兰秋后问斩的那日,我去午门看了他们最后一眼。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他们被按在断头台上。

他们也看到了我。

「呸——逆女,见死不救,你也会下地狱!」苏父朝我的方向吐了一口口水。   

不过我站得远,他吐不到我。 

他现在上了断头台,仍没觉得错不在自己,反而怨我和裴渡川没有救他。

真是可笑。 

岳兰用恶毒的眼神看着我,咒骂道:「皎月,都说双胞胎不好养活,早知道你出生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掐死!臭丫头,我希望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幸福!」 

他们真是死不悔改。 

放心,你们越不希望我得到幸福,我越要放下心中的郁结,抓住幸福。

刽子手举起屠刀的那一瞬,裴渡川牵着我的手走出人群:「走吧,别看了。」   

我依然回头了,我看见他们的脑袋滚落在地上,来不及闭上的眼睛带着怨恨和不甘。 

我和裴渡川坐上马车回裴府,马车会经过苏府。

我长大的地方,如今已经被查封。

人走茶凉,物是人非。

而我,也在短短四年的时间里,历经了半辈子才能体会到的曲折沧桑。

我平静地放下帘子,报仇了,往后只剩下我了,空虚且痛快。

裴渡川握住我的手,十指紧扣着,对我说:「皎月,往后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我把头靠在裴渡川的肩膀上,还好,身边有个可以依靠的人。 

裴渡川继续说:「如今两国已歇战,不过边疆依然需要强兵驻守,威慑敌国。我想向皇帝自请去驻守边疆,往后在边疆安家。夫人觉得意下如何?」

裴渡川的娘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因病去世了,他爹爹曾经也是威震四方的大将军,十年前在战场上为国捐躯。

裴渡川又是家中独子,他和我一样,如今都是孤身一人。 

我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二岁,裴渡川比我年长四岁,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未来,总归是要有个人陪伴的,很庆幸,陪在我身边的人,是我曾经喜欢的人。

我点点头,应道:「好啊,比起京城,我更喜欢待在边疆。」   

半月后,我和裴渡川离开京城,启程去边疆。

马车在路上行了三日,途经一座荒山时,在前开路的阿武折回来禀报:「禀告将军,禀夫人,前方有具尸体,属下下马看过了,是素月。」 

我和裴渡川下马,走到素月的尸身旁。 

她曝尸荒野,尸体散发出阵阵恶臭味。 

我心底没有一丝难受,只有感慨,有些人,死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我吩咐下去:「将她埋了吧。」

「是,将军夫人。」阿武去安排人将素月的尸体埋起来。   

我站在一旁看着护卫在挖坑,这一幕和曾经素月让护卫挖坑活埋我的情景很像。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我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乌云终将散去,阳光会照亮一切阴暗。 

把素月埋起来后,我们继续赶路,夜晚在驿站休息。

我在房里沐浴,裴渡川绕到我身后,用皂角帮我沐发。

他那么耐心,待帮我沐好发了之后,用手臂圈住我,低声地在我耳畔说:「皎月,我们圆房吧?」 

算起来,我和裴渡川重逢已有一年。   

我当初随他回京,便是以将军夫人的名分入住裴府。

可我们却并未圆房,裴渡川知道我的亡夫去世不久,所以他不曾提过这个要求。 

可我能看得出来,他每每看我的眼神,炙热而隐忍,明媚而克制。 

他触碰到我的身体时,如火焰一点就燃,却又一点点地压下去。 

我问:「不介意我嫁过人?」

「不介意。」裴渡川温柔地吻着我的侧脸和耳垂,「你的每一段经历我都接受,你的每一面我都喜欢。」 

平淡的一句话,让我感觉很安心。   

我往他怀里靠去,回应着他,柔声道:「进来吧,一起洗。」 

13 

我们到了边疆后,在边疆安了家。

裴渡川对我的好,践行在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里。 

他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处事雷厉风行,对我却极尽温柔体贴。 

我们的日子温馨而甜蜜,我的心情再度开朗起来,脸上重拾了微笑。Ṱų₁

我每月都会让阿武去给穆家送银子和各种补给,偶尔也会去看看他们。   

穆朗来参军了,裴渡川将他留在身边培养成亲信。 

穆轩回家也总是会带一些家里的土鸡蛋来给我,还有他娘亲亲手纳给我和裴将军的布鞋。 

某日,我问穆朗:「阿朗,你说若是穆轩在天有灵,他会怨我那么快改嫁吗?」

穆朗摇头,语气笃定:「回将军夫人,不会的,我哥是个明事理的人,我哥很爱你,他也很敬重裴将军,将心爱的人托付给敬重的人,我哥在天上才会安息。」 

我点点头, 没再说话。 

穆轩是很好的人, 曾带给过我温暖。

他上战场前夕, 曾提出让我给他生个孩子,我当时想着顺其自然吧。

不过我并未怀上, 有些事情,或许冥冥中已有注定。

穆轩忌日那天, 我和裴渡川提着祭品和鲜花去看他。

走到林间时,远远地看见穆轩的墓前有人。

原来是穆父穆母。

穆母一边抹泪, 一边在坟墓前烧纸钱:「儿啊,你别牵挂爹娘,早点儿转世做人, 爹娘身子骨还算硬朗,朗儿如今有出息了, 在裴将军身边当差,阿月对我们照顾有加,她现在是将军夫人,有了裴将军照顾她, 你就安心地去吧……」

「轩儿啊, 我的好大儿, 你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爹娘以你为傲, 你多喝点, 爹爹给你满上,你在天有灵, 要保佑我们国泰民安, 保佑朗儿平平安安……」穆父把酒洒在墓前。

两位老人家眼中的泪花都透着纯善。

等他们互相搀扶着离开后, 我和裴渡川才走向前,把祭品和鲜花摆在坟前。

我在穆轩坟前说:「阿轩,谢谢你陪我走过最黑暗的那段路, 你我虽然夫妻缘尽了,往后我依然会将你的家人当作是我的家人来照顾, 请你放心。」

裴渡川则说:「穆轩, 你安息,往后我来守护皎月。」

回去的路上,裴渡川牵着我的手。

我们一起走过荆棘,来到平坦的大路。

下坡的时候, 裴渡川在前扶着我,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

裴渡川看见我下意识地摸小腹的动作,面色一喜,反应过来我有身孕了。

他将我抱起,激动到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是的, 裴渡川要当爹了, 我要当娘了。

从今往后,这世间又多了一个让我们牵挂的人。

曾经我以为我错过了裴渡川,原来皎月并未渡过河川,它只是被乌云遮蔽, 当阴霾散去,它的光芒仍会洒落在河川中央,泛起丝丝温柔的涟漪。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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