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有病
我夫君正值壮年,夜里干起活来不知节制。
嫡姐瞧我每日萎靡,提出将她女儿许给我夫君做妾。
我夫君兴奋极了,大手一挥:「甚好甚好!那便挑个好日子,抬莺姐儿上裴府大门!」
嫡姐扬扬得意,可殊不知这是羊入虎口!
我夫君连着忙活了几夜。
终于赶在上元灯节前,将新做的皮质灯笼,抬上了裴府大门,还兴冲冲来向我邀功:
「夫人这次可欢喜?」
1
当嫡姐向我提出要将莺姐儿许给裴策做妾室时,我只觉得害怕。
嫡姐见我迟迟不松口,开始哭诉我忘恩负义:「想当年,你和你小娘在府里被针对,哪次不是我帮你解决?现在我不过是求你一点小事,你就开始装傻了?!」
嫡姐虽是嫡母所出,却从未如嫡母那般苛待过我,还曾在我小娘得痨病时,给她寻医问药,让我小娘才得以多活一年。
所以,在嫡姐夫家被抄后,所有亲戚都避之不及,只有我收留下她。连带着她的一双儿女和婆母王氏,在裴家一住便是十年。
如今,她的一双儿女,煜哥儿和莺姐儿,已到了娶妻嫁人的年纪,我自是要为他们的婚事操心的。
只是,我没想到莺姐儿的心上人竟是我夫君!
若我夫君是个体贴的,那也就罢了。
可我夫君并非良人。
他夜里实在是太可怖了。
特别是最近,他捕获了几个死刑犯,待夜里行刑回府,总将我摇醒,一身血腥味,带着他一日的成果向我邀功。
搅得我这半月都睡不好。
我正想着怎么拒绝,嫡姐抱着我哭了出来,摸着我的脸颊,继续劝说我:
「姐姐是心疼你,才提出这般请求!不仅仅是莺姐儿有些中意裴策,也是因为我想让她替你分担一些!
「你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裴策正值壮年,你说一小身板,哪经得起他折腾!瞧你最近瘦的!」
我叹了口气,一脸悲催道:「最近裴策玩起来确实是太花了,是憔悴了些。」
嫡姐愣了愣,眼神奇怪地看着我,嘴角抽搐。
一旁,莺姐儿脸羞得通红:「姨母不害臊!」
她们不会想到男女情事了吧!
我连忙解释,又不好直说,便道:「莺姐儿这事你就别想了,会要了你的命的!到时姨母重新为你挑个夫婿,绝对比裴策好一万倍!」
莺姐儿闻言,转头就变了脸色:「姨母不乐意就算了!何必阴阳怪气咒我死!」
嫡姐也不再给我好脾气,横眉一竖:「扬州城人人都夸你一颗菩萨心,温良敦厚,原来都是装的啊!实际上,善妒心窄,连自己亲外甥女的心上人都不愿意分享!」
2
那日后,莺姐儿便开始寻死觅活,称死也要嫁给裴策。
我没办法,只好试探着问他:「如今我身体不适,伺候你有心无力,往你房中添一个人,怎么样?」
身后的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屋里寂静无声。
铜镜里,裴策原有的笑意骤成寒冰,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夫人身子哪里不舒服?」
看似关切却压迫感十足。
我额角被吓得出了薄汗,咽了口唾沫,却淡定地瞪了他一眼,如一个无理取闹的妇人,反怪他:「外面的人都传我,凶悍如虎,独占你一人多年,我还以为你也这么想呢!」
裴策呆滞几秒,耳尖莫名染上一层薄红,不过一会儿,又恢复那副温柔假笑的模样:
「未曾,我自始至终只爱夫人一人。」
这人惯会装,这情话我并未放在心上,只想快些歇息,像完成每夜的任务般,伸手问他:「东西呢?」
裴策神情激动,一如往常将腰间挂着的那只破布荷包摘下,递到我面前,向我邀功:「这次的夫人可满意?」
荷包里是块骨头做成的发簪,通体雪白,无血无味。
我轻轻地拈起,看了一眼,递给他:「还行,给我戴上吧。」
裴策这才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
我不怕吗?
怕。
可只有我装作无事发生,他才会饶过我。
人人都道,严肃冷面的扬州刺史大人爱妻如命,实际上,他不过是以折磨我为乐。
只因二十年前,我撞见了他杀人越案的场面。
他娶我也只是因为想要控制我,满足他变态的心理。
所以成婚十六载,我不敢露出一丝恐惧。
否则,他就会对我失去兴趣,如他手里的人命一般,杀之剁肉。
3
莺姐儿踩死一只蚂蚁都会心疼半天,她又岂能受得了裴策。
好在莺姐儿看我态度强硬,只闹了几日,就消停了。
只是煜哥儿这又看上了个春花楼的头牌,要闹着为她赎身,八抬大轿迎娶进门。
那姑娘名唤彩蝶,是个美人,我见她合眼缘,倒也欢喜。
只是煜哥儿明年就要秋闱了,我怕嫡姐忧心,就没急着答应。
可我没想到,今日我出街,没在府里。
嫡姐私自去了我的房中,偷拿了账房的玉印,用我的名义取了三千两银钱,去赎了那姑娘,听说还置办了不少物件。
我的丫鬟小桃知道后大怒,吵着要去找嫡姐理论,我慌忙拦住她。
「可有看到我放在妆奁的簪子!」
虽说玉印嫡姐已经放回了原位,可裴策送我的簪子却不见了。
从前裴策送我的东西,我从未丢过,都是保存到妆奁里,若被他发现不在了,后果不堪设想。
小桃挠了挠头,回想:「夫人说的可是那支白色的牛骨簪?好像今晨大人有拿起看过?」
难道是裴策拿走了?
小桃仍还惦记着那三千两,继续叨叨:
「他们的手真是越伸越长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次若还放任不管,下次裴府就能被他们掏空!
「还有那莺姐儿,亏我们把她当作小姐般供养她十年,竟死不要脸说要给大人做妾!夫人你可得警惕些,我瞧她那样可还没死心!
「不过,还好大人心里只有夫人。」
小桃到现在都还以为他家大人是个温润如玉、为民除害的大好人。
将裴策送我的人骨认作牛骨,人皮物件当作动物皮毛。
我叹了口气:「过两日,裴策要进京到刑部赴任,我们举家也要一同搬迁到上京。我不想闹出太多事来,这次就遂了嫡姐他们的愿吧!」
小桃恨铁不成钢,说我心太软。
不是我不心疼那三千两,只是那钱留着将来也不是我的。
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裴府,每日受裴策的精神折磨。
我早就为自己谋好了退路。
待我将嫡姐他们安顿好,我还是要跑的。
4
只是我没想到,赴京途中。
那支骨簪,竟出现在了莺姐儿的发髻上。
我正想叫她快取下来。
拉车的马儿却突然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连同我们车上的一行人都东倒西歪坐不稳。
因长时间奔波,我本就身体不适,还没来得及叫住她,她就钻进了裴策的马车里。
不过一会儿,远远地我就听到了裴策清润和煦的笑音,慢悠悠的,这是他发疯的前兆。
「你头上的发簪倒是眼熟。」
我心头一跳,暗道不好。
只好忍住腹痛,冲向前方的马车,拉开车帘。
就见莺姐儿坐在裴策对面,低头羞怯,宽大的衣领露出纤长白皙的颈脖。
我猜,裴策说不定在想着怎么将莺姐儿细白的皮肉,不留痕迹地剥下来。
谁知莺姐儿竟找死问了一句:「大人可欢喜?」
「表姐又白又软,皮肉富有弹性,爹爹肯定喜欢!」
裴策可不喜欢吗。
我一愣,寻找声音的来处。
阿鸾不知何时跑到我身旁,咬着手指,眼睛睁得圆鼓鼓地盯着莺姐儿,一副痴样。
阿鸾是我和裴策的女儿,如今已有十二,是个痴儿。
总爱说些稀里糊涂的傻话。
好在大家都习惯了。
只是莺姐儿好像却误会了,脸越来越红。
阿鸾嘻嘻一笑,继续道:「小桃说还有一个月就要上元灯节了,那时全上京各家各户门前都挂满了漂亮灯笼。阿娘,到时候我们让爹爹做一个最漂亮的灯笼送你,好不好?」
我心思不在这,敷衍答应了她,连连应好。
只见,裴策看着莺姐儿笑意越来越深,眼神又重现了年少时那股疯劲。
犹记得当初我刚嫁给他时,他还是岭南的一个小小县官,一个邻里大婶送过我们一对双生兄妹仆从。
妹妹总爱偷拿我的东西,后来被废了手,我的妆奁里多了个骨头骰子。
哥哥总爱有意无意占我便宜,后来家里多了个皮质拨浪鼓,现在那拨浪鼓还被阿鸾玩着。
那是我第二次见到裴策的残忍,险些失态,忍不住质问他:「你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裴策眼中有些茫然,捧着我的脸,只笑:「好好,那以后趁夫人不在场再动手。」
简直是有病!
我生怕这样的事再发生,看着身边的人活生生被折磨,鼓足胆量,叫了声:
「夫君!」
成婚多年,我还是头一次这么唤他。
裴策果然被我转移了注意力,我趁热打铁,又再次亲密地唤道:
「夫君,我肚子疼,我想你帮我揉揉。」
裴策有些奇怪。
眼眸中闪过一丝我不懂的慌乱,连脚步都怪到和手一起打了顺拐,脸也怪红的。
驿站里,裴策温热的大手放在我腹上,大圈轻柔,眼睛湿润,极为乖顺地看着我。
「夫人,可舒服些?」
他这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毛,装作不耐烦地推开他,翻过身。
裴策声音失落,似乎还带着哭腔:「夫人为何总对我这般冷漠,刚刚那一丝温情,莫不是又把我当成了安探花!」
莫名其妙!
什么安探花?
怎么又是我对他冷漠了?
不是他总拿死人来吓我吗?!
我翻回身,欲问清楚。
「咚咚咚——」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莺姐儿不满的嗓音响起。
「行了!别耽搁了大人的行程,圣人若怪罪!你担当得起吗?」
因我腹痛不止,不宜舟车劳顿,只好沿途休整几天。
恰巧,刚刚传来圣人遇刺,怀疑朝中心腹有反贼内鬼,裴策收到急诏,需即刻回京。
嫡姐他们因受不了驿站的床榻冷硬,便提出同裴策他们一行人先行,我和阿鸾小桃后进京。
我依旧不放心,想了想,强硬地拉住莺姐儿:「你跟姨母一起走,好有个照应。」
嫡姐听完,震怒:「你区区一庶女,好大的威风,谁给你的胆使唤我莺儿!」
嫡姐虽心直口快,说话难听了些,却从未这般尖酸刻薄对过我,我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愣。
远处,裴策目光扫来,周身泛冷。
嫡姐意识到不对,连忙呸了两声,把熬好的药递给我:「瞧我这嘴,来,快把药喝了。」
我没在意,接过药喝了一口,顿觉身体发热,困顿想睡。
就没注意到莺姐儿已跑到裴策身边,挽上了他的胳膊:「大人,我可不可以和你同坐一辆马车?」
裴策目光收回,盯着莺姐儿搭在他胳膊上的手,问道:「你如今多大了?」
莺姐儿惊喜,一脸娇羞:「已行过及笄礼,可以嫁人了!」
裴策笑着点了点头,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甚好甚好!如此,那便挑个好日子,抬你上裴府大门!」
5
待我睡醒时,裴策和嫡姐他们已经走了。
我焦急万分,生怕闹出人命。
也不再休整,连夜赶路,却在半途中,阿鸾玩火折子,将嫡姐为我准备的疗养药包给烧了。
连带着我们箱子里的衣物也跟着遭殃。我突然想起箱子里的东西,不顾火势,赤手就去翻找前不久刚绣好的荷包,见着完好无损,我这才松了口气。
小桃见状,指责我:「不过一个荷包,烧了就烧了,怎值得用命护着!还好手无碍。」
我拍了拍:「这哪一样,这可是我亲手绣的!」
小桃怪嗔笑我:「就是夫人亲手绣给大人的,也不值得!」
我一愣,矢口否认:「我自己用的,才不给他呢!」
下一秒,阿鸾就戳穿了我:「阿娘,脸怎么红得像只大虾?」
小桃扑哧一笑,取笑我:「别看你阿娘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实则现在心中惦念着你阿爹呢!」
我连忙将荷包甩开,怎么可能!
我怎会想裴策!
小桃笑成一团。
我又想起裴策那日提到的安探花,一脸醋味儿。
莫不是误会我了?
我思考良久,将荷包悄悄捡到怀里。
若是误会了,那便解释清楚,今后也好安安稳稳过日子,免得我每日受他恐吓。
想到这,我一路心情甚好,病症也随之消散,还提前两日到了上京。
只是没想到,刚下马车,我心情便一落千丈。
嫡姐的乳娘将我拦在裴府门口:「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怡柳院那个小要饭的。进来吧,我家伯爵夫人怜你,给你留了院子。」
不过几日,嫡姐就将我在扬州任命的管事换成了从前在陆府照顾她的乳娘,府里的下人也一并发卖了,换成了她的人。
而且她夫君如今还在狱中,她又怎么敢称自己为伯爵夫人?
小桃一语点醒我:「这群白眼狼,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裴府的主人了!若让大人知晓,当心要了她们的狗命!」
裴策自进宫后,一直未回,消息传不进宫内。
可若不是他进宫前有意放纵,嫡姐他们也不会那么嚣张。
回想和裴策在一起的这么些年,也有许多蓄意接近他的女子,可不出两日,她们都会发生意外。
而唯独莺姐儿与他相处这么多日,莺姐儿依旧是相安无事。
那是不是就说明,裴策待她是不同的?
我本以为自己会高兴,却不知为何,心里抽了一下。
急切地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如我猜测的那般。
还没来得及想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般奇怪。
脚已经走到了前厅了。
6
前厅里,欢声笑语。
嫡姐和她的婆母王氏坐在主位,两侧是她们请来的客人。
见我进来,两人似乎没看到我一般。
我有些不悦,纵使裴策已对莺姐儿有了表示,但我好歹也照顾她们十年,于情于理,她们也不该这般无视我。
还是嫡姐旁边的紫衣妇人注意到了我,掩鼻嫌弃:「你们裴府怎么什么人都可以进!」
我多日奔波,未来得及换衣服,是邋遢了些。
我原以为嫡姐和王氏会替我介绍给众人。
可没想到却听到王氏呵斥身边的丫鬟:「邋里邋遢东西!谁准她进来的!」
当初她儿子被抄,她们一家四口衣衫褴褛跑来岭南求我收留她们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嘴脸。
我忍了忍,想提醒她不要忘本:「伯母这是年纪大老糊涂了,当年的事……」
话未说完,王氏已经拉下了脸:「长辈说话,由得了你插嘴!」
纵使是软柿子也不能这么捏。
我从前太过好脾气,让她们把我当成个胆怯好欺负的。
小桃撸起袖子准备开干,我照常拦住她。
王氏还以为我被吓到了,摆足姿态:
「终归是小门小户出生,没有规矩。这次先罚你抄二十遍佛经,明早同我请安时交由我检查。」
我心里早就憋了一团火,忍无可忍了:
「谁给你的脸使唤我?你又是谁的长辈!
「我小娘在我五岁时就死了,父亲从未管过我!按下人的话说,我是个要饭的。
「裴策呢,襁褓时双亲早逝,你是曾喂过他一口奶水,还是洗过他的尿布?!」
王氏没想到我会反击,噎了一下,气势弱了一半:「你、你满口污言秽语!」
嫡姐觉得丢了脸面,黑下脸:「嚷嚷什么?既然来了,还不快来给我们奉茶!」
因小娘的救命之恩,这些年我一直善待嫡姐,一再容忍她。
可嫡姐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嫡姐了。
我想,我也没必要再继续忍下去了。
我当即端起一盏热茶,泼到嫡姐身上。
嫡姐被烫得跳起,紫衣妇人拦住我:「放肆!竟敢对裴尚书的岳母大人大不敬!」
我一怒,茶盏摔到地上:「荒唐!嫡姐你何时成了我的岳母,我这尚书夫人竟不知!」
我情绪早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完全没考虑到裴策很可能已经对莺姐儿产生了感情,就问出了这句话。
在场的女眷半知半解,还是紫衣妇人发出疑惑:
「你是裴大人的正室?你不是身子不适,不易操劳,便替裴尚书抬了你的外甥女为平妻,代你管家吗?」
我不可置信,怒道:「姐姐为何要乱传谣言?」
嫡姐笑了笑,底气十足:「你怎知就是谣言,我不过是陈述事实!换了个好听的说法,还让你博了个好名声。」
事实?
我心头咯噔一下,也就是说,这是裴策的授意?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吵闹声,周围的人个个伸长脖子往前望。
7
「裴大人!」
转身,就见裴策带着莺姐儿走来。
原来当真如此。
我垂眸,竟有些失落。
年轻女子见状,连走莺姐儿身旁,立马奉承:「今日一见,大人可真是风姿绰约啊,同莺娘子站一处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裴策并未搭她的话,目光却一直盯着她左手的玉镯上,看了我一眼,问:「我夫人的镯子怎么在你手上?」
我一愣,看向那玉镯,好像是有点印象。
「瞧瞧,这都叫上夫人了!果真恩爱!」
年轻女子指着莺姐儿咯咯直笑,莺姐儿脸色羞赧地轻拍了那年轻女子一帕子。
难道是裴策送给莺姐儿的,而后又被莺姐儿送给了别人?
我心口泛酸,讨厌死了!
也不再管什么礼仪规矩,顾及他喜怒无常的脾气,跑到裴策跟前踩了他一脚。
还未解气,就被他抓住胳膊,力道十分重,隐隐带着怒意:
「夫人为何总将我赠你的东西,随意送给旁人?难道我在你心中也如这些物件一般,可丢可弃?」
自己和莺姐儿不清不楚,还怪起我了!
一想到嫡姐说的话,我更加失智,完全听不进他说的话,将他甩开,梗起脖子呛他:「是又怎样!」
裴策冷冷地看着我,突然道:「夫人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当初强娶了你,你怕是早就厌烦我了吧。既如此,夫人想跑就跑吧。」
什么?
他怎知我想跑?
我顿时泄气,心虚咽了唾沫,又怕他故意套我话,连忙回挽住他,谄媚笑道:「夫君在说什么胡话,你待我这般好,我又怎舍得离开你呢!」
话未说完,裴策已将我拂开,转身离去。
这时,莺姐儿唤住他。
「裴郎!你可还记得那日答应我的事,说要挑个好日子,抬我进裴家大门。」
听此,我顿如五雷轰顶。
裴策要纳莺姐儿进门!
我安慰自己许是幻听了,可不过一秒,裴策便道:
「记得今晚到京郊梅林等我,待我处理完宫里的事,便来处理你。」
莺姐儿双眼放大,连忙低头施礼,喜悦之余还不忘挑衅地看我一眼:「妾身定准时恭候!」
原来,裴策当真对莺姐儿生了情意。
亏我还想着今后与他好好过日子。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莫不是我当真如小桃说的那般,惦念着他?
我立即打消自己脑中胡乱的念头,拿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咸味夹杂着茶味,苦涩难咽。
抬手拂面,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或许,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我早就对裴策生了情意。
只是自己一直未察觉。
8
裴策走后。
嫡姐扬扬得意向我炫耀:「瞧着没?裴策和莺姐儿两情相悦,日后莺姐儿若诞下一儿半女,我劝你不要心生怨妒,棒打鸳鸯。」
「若是惹了一身嫌,遭到裴策的厌烦,一纸休书,将你赶出裴府。别怪我这做姐姐的没提醒你。」
比起刚刚因裴策那一时的难过,反倒是嫡姐的不近人情,更令我心痛。
我想不通,从前待我温柔和善的嫡姐,怎便成了这般尖酸歹毒之人,置姊妹之情于不顾。
双重的打击,令我心力交瘁,再无力气同我嫡姐争吵。
嫡姐见我面色惨白,更加得意,摆足姿态:
「你知晓其中的厉害就好。行了,我也不为难你,除了老夫人那二十遍佛经,再罚你扫洒我院子的积雪到春日消融,今后还得早晚为我按摩捶背,知晓了没?」
接着,莺姐儿嫌弃道:「一个娼妓生的贱人,你跟她说这么多做什么!」
我小娘原是我父亲的原配夫人,父亲少时穷困,祖母为供父亲读书,将我小娘卖给了乐坊,夜夜在扬州河畔船舫上唱曲抚琴。
纵使这样,父亲却在金榜题名时,另娶佳人,而我小娘只是一个养在后院的妾室。
如今,我怎么也没想到,在小娘死后,还有人这般羞辱她。
还是我的至亲外甥女。
我攥紧手心,指甲嵌入手心,一阵心凉。
突然。
「啪——」
一掌落下。
我瞬间呆住,看向一旁抓着莺姐儿头发的扇巴掌紫衣妇人。
紫衣妇人一改刚刚与嫡姐的亲热,一手扇莺姐儿耳光,一手还不忘拉上嫡姐。
「呸!你才是贱人,真是好不要脸的一家人!抢自己姨母的夫婿,还有脸了!」
嫡姐和莺姐儿被打蒙了,不知怎就转了风向。
可一个人开了头,其他女眷竟也跟着你一言我一句纷纷嘲讽:
「你们是不知道,十几年前,她娘还是姑娘时,就故意设局抢了自己闺中密友的未婚夫婿,破了身子,才进的伯爵府!」
「怪不得,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女儿学母亲啊!」
「真是不知廉耻!」
嫡姐听到旧事重提,慌忙看向王氏。
王氏原还以为是自己的儿子玷污了嫡姐,一直觉得愧对于她,真相竟是嫡姐设的计。
她捂住胸口,气得一拐棍打在嫡姐腿上:「原你才是那个害人精,看我不打死你!」
屋里乱成一锅粥。
最后还是王氏气晕在了地上,才收的场。
临走前,紫衣妇人将玉镯摘下,先是不好意思同我道歉,又仔细询问我:「夫人名字可唤作小满?」
我愣了愣。
我本名唤顾明溪,父亲为我取的。
与嫡姐的名字顾明珠相比,我则是山间的溪流,放任自流,不被重视。
而小满是小娘为我取的乳名。
小娘说我出生小满节气,她望我人生小满,平安一生便好。
可自小娘去世后,再无人这般唤过我,其他人又是怎知的?
紫衣妇人看出了我眼里的疑惑,将玉镯一转,玉镯内侧刻着的字便显露了出来。
「小满?」
「玉易碎,这般刁钻的活计可是不容易,裴大人也是有心了。」紫衣妇人擦了擦玉镯,尴尬笑了笑,「也是怪我,有眼无珠,不识夫人,中了莺娘子的计,乱戴了裴大人送与你的寄情信物。」
寄情?
裴策以玉寄情于我吗?
我摸着玉镯上的【小满】,回想起裴策除了拿那些奇怪的东西吓我,也送过我不少女儿家喜爱的首饰。
他莫不是曾待我有情?
那他现在对莺姐儿呢,又是怎么回事?
紫衣妇人继续道:「我瞧裴大人刚刚那番话不过是在捏酸吃醋,故意气你的。待他回来,你们再好好聊聊,莫要意气用事。」
她见我犹豫不决,生气道:
「夫人何必想那么多,若这男人真是那般负心之人,不要也罢,我们休了他!他若敢欺你,便知会我一声,我替你打回去!」
我心情瞬间转好,这妇人前边虽说话不中听了些,没想到也是性情中人。
这番话倒是点醒了我。
我对裴策确实是生出了情爱,可也并没有深陷,比起在意他,我更在乎自己的感受。
与其在这胡乱猜测,伤神伤己,不如将事情问清楚。
若他当真与莺姐儿情投意合,我便将那一丝留念放下。
我兜里有银子,离了他,我带着阿鸾自也能逍遥快活。
我莞尔一笑,客气道:「多谢姐姐了。」
……
紫衣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她贪财无脑,反应又慢半拍,在外总是得罪人,京中的贵女都不乐意跟她玩,嫌她无礼粗俗。
这裴夫人刚入京,她就把人得罪了。
好在她这次提前瞧出了莺娘子在陷害她,用她做饵儿,好离间她裴尚书和他夫人的关系,让自己好乘虚而入!
呸!想得美!
紫衣妇人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出门遇事从不吃亏,若被其他贵女知道今日竟被一个黄毛丫头当猴耍!
今后若被传出去,让她的脸面往哪搁!
虽然她也没什么脸面了,但就是不行!
她这才将这一家子的丑事一起抖了出来。
好在这正室夫人心胸宽广,不仅没记恨她。
还唤她姐姐!
9
女眷们走后。
我问小桃:「可知大人去了何处?」
小桃早已憋着一肚子气,冷哼道:「一个臭男人,夫人还等他作甚!」
「或许……」
「要你们有何用!」
花厅里,婢女绞尽脑汁,莺姐儿脸上的巴掌印依旧红肿未消。
莺姐儿生气了,她一脚踢开跪在地上的婢女:「今晚弄不好我的脸,你们的脸也别想要了。」
我看不下去,将婢女扶起,嘴里回答小桃的话:「或许我误会裴策了。」
莺姐儿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 ,抚掌大笑:「怎么?姨母还不死心?」
或许他说的抬莺姐儿上门,真的只是字面意思。
想到这,霎时我脚底生寒。
可下一秒,莺姐儿一句话,我瞬间被浇醒。
只见她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话语一字一句在我耳畔缠绕:
「那若是二十年前的世子失踪案呢?凶手是谁,姨母应该比我还清楚。」
二十年前的世子失踪案,便是我撞见裴策杀人的夜晚。
这案子至今无人破案,只有我和裴策知晓内情。
除了被人侦破外,就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裴策同莺姐儿说的。
话本里,男女表达情爱的方式,便是将埋在心底最深的秘密,推心置腹,全盘托出。
莺姐儿笑着又道:「若不是当初只有你知晓内情,你以为裴郎会娶你?」
10
二十年前。
因父母早亡,裴策的叔伯为了吃绝户,霸占家财。
不到五岁,他就被叔伯丢到了饿狼成群的坟场。
他是在死人和狼群中长大的。
住过棺材,打死过狼。
冷血无情,如头嗜血的野狼,见人就咬。
直到裴策八岁时,遇到他的师父,裴大。
裴大是个仵作,时常来往于坟场的路上。
虽干着摸死人的活计,总遭人唾弃,却是个面热心善的。
比如,他每晚会故意在裴策的棺材板上放些吃食,企图让这狼小子瞧他几眼。
他是个鳏夫,一辈子无儿无女,年纪大了,就想有个孩子,为他养老送终。
不想今后到了地底下,没人烧钱,鬼都瞧不起。
可惜,这臭小子是个没心的,吃他的粮食,学他的手艺,连声爹都不叫。
就这么过了四年,直到这小子一日出门办事,浑身伤痕,被一小姑娘两手抱回来。
刚进屋,裴大一眼就瞧出了这小子没憋好屁。
这小子一向猴精,在外从不惹事,哪有别人欺负他的劲,从来都是他揍别人。
这次事故,怕不是他吸引人家小姑娘心疼他做的手段!
裴大突觉好笑,臭小子这是春心萌动了。
可人家小姑娘是顾府的小姐,哪是他能高攀的。
裴大见他喜欢得紧,夜夜拿着那日小姑娘留下钱袋荷包揣在怀里,日日守在裴府门口要饭,装伤装傻,只为同小姑娘说上一句话。
裴大没有办法,只好给他换个身份。
为他找个家世清白的爹娘。
谁让他们做仵作的,不能科举入仕呢。
他要娶人家顾府小姐,至少也得是个举子吧。
可惜了,他还望着,等他入土后,臭小子为他烧纸钱呢。
后来,裴大花光了养老钱,为他寻到了一对刚丧子的老夫妇,又为他寻到了一处出过许多进士的书院,供他读书。
安排好这些事后,裴大正骑着毛驴乐滋滋回家,告诉臭小子可以讨媳妇了!
可却在返程途中,毛驴突然冲撞了太后赐给魏世子的骏马。
魏世子一言:「杀了。」
一侧的吴世子道:「就这么杀了多可惜啊!不弄点花样玩玩?」
另一侧的赵世子道:「正好我养了两头狼,给它们玩吧!」
就这样,裴大被三位世子仅三句话,就定了生死。
裴大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死后,裴策以父子的名义为他立了墓碑。
接下来便是震惊全皇城的三位世子失踪案。
三位世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我知道,他们正被裴策困在京郊坟场遛狼。
那日,是小娘的祭日。
小娘去世时,因嫡母不给小娘进顾家祠堂,我只好在京郊坟场附近的山林里,给小娘草草葬了。
不承想,那天夜里,我迷路了,恰巧看见了这一幕。
裴策坐在坟头上,面如蛇蝎,唇角带笑,口哨一吹,狼群立马扑咬而上。
他就这么看着三位世子被狼群围攻,咬断手指胳膊,溜了一圈又一圈。
最后,吊着他们仅剩的一口气,将他们分尸,喂入狼口。
我哪曾见过这等场面,慌不择路地想逃跑,却惊动了他。
他手拎带血匕首,朝我走来时,兴奋的眸子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慌乱。
我那时虽已经与裴策相识一年,经常在街上捡到他,也混了个眼熟。可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差不多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他长高了许多,稚嫩的嗓音变得低沉,再加上脸上沾满鲜红的血,我并未将他认出。
只记得眼前的人,衣衫破烂,露出的胸膛和大腿处,有两道陈旧狰狞的疤痕。
我以为他会杀了我,没想到却听到他问我:「你怕我吗?」
怕。
可我不敢说,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将手里上供给小娘的贡品递到他面前,问他吃了吗?
他只笑了笑,拿了一个饼子,就走了。
所以,四年后,他拿着我的荷包来找我时,我还只当他是那个吃不饱饭、柔弱无力的小乞丐。
消失的日子,突然被家人寻回,摇身一变,中了举,成了个知书识礼的小公子。
他总送我吃食,人又生得俊俏。
我正逢春心萌动的年纪,哪能不心动。
也曾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般,让他的同窗代我传矫揉造作的情诗。
所以他向父亲求娶我时,我便以为他也钟情于我。
直到新婚之夜,我看到他胸膛和大腿处的疤痕,才知晓他是那晚的杀人魔。
我知善恶,那三位世子生前欺霸良民,在京中臭名昭著,不是什么好人。
我不会为他们的死感到惋惜。
可裴策他又能是什么好人?
起初,我装作不知情,同他和睦相处了一段时间,可再怎么装,裴策也发现了不对劲。
我感到他越发可怖,开始筹谋着要跑时。
半途中,遇到了裴策在处理那对双生兄妹,他平静又癫狂地望着我:
「夫人知晓我这么多秘密,又怎会天真地以为我会放过你?」
如今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竟对裴策生出了情谊。
也是荒谬至极。
莺姐儿说得对,裴策娶我左右不过也因为这事。
本就是一场孽缘,又何来的爱?
想通后,我不再执着于此。
翻箱倒柜,开始收拾东西。
将银票、地契,还有各种契券全塞入怀中。
按照我朝律法,夫妻和离,女子除了自己的嫁妆,是分不到夫家的财物的。
好在我早有盘算,十几年前用自己的嫁妆聘人在扬州开了个小酒馆,生意不错,现在已扩张成了个酒楼,钱生钱,我自是不愁。
就裴策的那点家产,我一清二楚,还不足我的一点零头,嫡姐他们花销不知节制,怕是没两年就见底了。
我又将一些贵重的物品装起,一个压箱底的小匣子映入眼帘。
里面是年少时我写给裴策的情诗。
还是在三年前,裴策的同窗途经扬州,将这个还给我的。
他这位同窗生了副美人面,每日收到爱慕者的信件无数,他的婢女误以为我同她们一样,将我的情诗放在了一处。
因三年前,这位同窗得知他已故的先夫人也曾给他写过信件,我的情诗才得以发现。
也正是那时,我从这位同窗口中得知裴策的身世,才对他有所了解。
开始能理解些他的变态癖好,还想说待他好一点。
哪晓得那日他回府后,无缘无故发了一通脾气,半月没理我,这事我就抛之脑后了。
我顿了片刻,突然想到什么。
这位同窗好像也姓安?
难道这就是上次裴策口中提到的安探花?
我正思考着。
一旁在做花灯的阿鸾,突然发脾气,将竹条折断,绢布被剪成了碎片:「这些一点都不好,我要去找爹爹,他那里肯定有好料子!」
说着抬腿就要跑出去找裴策。
我有些生气,拽住她,想告诉她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蓦地,阿鸾转过脑袋,幽幽看着我。
只见她那双神似裴策的眼睛微弯,周身泛起股森森寒气。
熟悉的眼神直冲我神经,我被吓到了,下意识地松开手,话到嘴边变成了:「那阿鸾想要什么?」
阿鸾眼睛眯了眯,笑得人畜无害:
「当然是,莺姐儿啦!」
小桃还以为阿鸾又在说傻话。
只有我知道,阿鸾说的都是真的。
11
裴策邀莺姐儿今晚去的地方,京郊梅林。
正是二十年前,他放狼杀世子的坟场。
那晚之后,一场山火,将坟场烧得一片黢黑,却也滋养出肥沃的土壤。
梅树尤为在那处长得好,使得京郊梅林现在成了冬日上京未婚男女的赴会胜地。
若莺姐儿今晚真去赴约了,我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我去找莺姐儿时,她正在梳妆打扮,脸蛋上的巴掌印已消,光洁无瑕,她捧着镜子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急得团团转,却被她的奴仆拦在门外。
她在换了好几身衣裙后,穿了件素雪色绸缎暗绣花裙走到我面前,提起裙摆炫耀地转了个圈。
「姨母,我今日这身好看吗?不知道大人会不会喜欢?」
裴策喜不喜欢,我不知道。
但若血染在这素雪色衣裙上,红得刺目,裴策见了肯定会更疯。
我不知怎么跟她解释,只好道:「别去,你会没命的。」
莺姐儿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得弯下腰:
「姨母这是被刺激到了,变得和那傻子一样,净说些稀里糊涂的蠢话!
「这样吧,等我嫁给大人那日,你得提前为我准备一套赤金头面、价值万两的嫁妆,再加上扬州那五间旺铺和京郊的三百亩良田。」
莺姐儿认真盘算,继续道:「而且我还得以正妻的名义进门,我进门后,你还得给我奉茶行主母之礼!」
「这不过分吧,姨母!」
我皱眉不悦。
可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莺姐儿虽娇纵蛮横了些,但罪不至死,人命攸关,我只好先点头答应:「可以,但你也得答应我,今晚好好在家待着,别去梅林。」
莺姐儿没想到我会答应,愣了愣,最后一口应了下来,似笑非笑:「行行行!不去!不去!」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12
临天黑还有一个时辰,我不放心,守在莺姐儿的院门口。
婢女给我端来了一盏茶,我喝了小口。
突然脑袋昏沉,昏睡了过去。
待我醒来时,我被锁在屋里。
门外嫡姐笑声盈盈,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但无论如何我也不想看到莺姐儿出事,猛地敲门:
「姐姐,快拦住莺姐儿不要去梅林,否则真的会出大事的!看在我们多年的姊妹之情的分上,这次你就听我的,好不好?」
嫡姐像似听到什么笑话:「姊妹之情?我可从没把你当作妹妹。要不是当年,我瞧你像只狗,随便送你个垃圾,你就把它当作宝一样,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吗?蠢货!」
原来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干嘛还要自取其辱。
我心如刀割,问出心底埋藏许久的疑惑:
「前段时日,我疗养的药材里,你是不是掺了黄堇,经常食之,便会腹痛不止,断肠而亡!
「而那时,你给我小娘治疗痨病的药包里,也是用了同样的手法,是不是?」
嫡姐没有辩解,放声大笑:「把杀自己小娘的仇人认作恩人的滋味怎样?可惜了,竟被你发现了,要不然你早就和你小娘在地下团聚了!」
我真是好蠢!
若不是那日阿鸾玩火烧了药包,小桃发现了端倪,我永远都不知道小娘是被我敬爱的嫡姐害死的!
我靠在门上,无力感蔓延在心头,苦笑了声。
既然嫡姐无情,就别怪我无义了。
作恶,总该遭到报应的不是?
那你的女儿生与死,就不干我的事了。
13
待小桃救我出来,我在梅林找到裴策时。
莺姐儿正被吊在梅树上,漂亮素白的衣裙已被染红,呼吸孱弱,一呼一吸都在喊着救命。
树下,是两父女一大一小的身影。
对于看到阿鸾,我并不奇怪。
自昨日听到她那些疯言疯语,我就知道,她那不是傻,她只是个和裴策无异的疯子。
「你算什么东西!别以为我夫人送你几根簪子,在我夫人面前穿得搔首弄姿的,她就会多瞧你一眼!
「我夫人对我一见钟情,岂是你们这些腌臜之货能比的……」
裴策越说越激动。
我听得头疼。
夫妻十几年,我都不知他是这样逆天的脑回路,还平白无故地吃了一斤飞醋。
「姨母……救我!」
莺姐儿哭着叫我时,父女俩同时回头。
阿鸾笑着同我招了招手,继续烧柴。
裴策连忙闭上嘴,眼神无措,默默将匕首收到身后。
我曾说过,我不喜血腥,裴策便没在我面前杀过生。
当然,除了那些骨头、人皮物件依旧送个不停。
回想夫妻十几载,裴策好像不只知道拿那些东西吓我,也会送我女子喜爱的金银首饰。
况且婚后,他虽被发配到岭南,俸禄不高,却从没让我吃过苦头。
会在我想绣衣纳鞋补贴家用时,夜里私自去接验尸殡葬的活计,赚取银钱。
会在我生阿鸾难产大出血时,跑进产房抱着我大哭,说再也不生了。
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已经数不清楚了。
如今,他的心意我已知晓。
我们误会多年,是时候解开了。
我压住心中的恐惧,主动走到他面前,用帕子擦了擦他额角的汗,忽视他震惊的目光,开口戏弄他:「说说,我何时对你一见钟情了?」
裴策耳尖发红,依旧嘴硬:「夫人不是走了吗?不是要去寻安探花了吗?」
「什么安探花,我好像怎么只记得进士出身的裴策裴公子啊!」
我拿出那一沓情诗在他面前晃了晃,裴策看到上面落有他的名字,他微皱眉,又忍不住问道:「这是何物?」
我低头笑了笑:「少时爱慕你时,写与你的情诗。本是想让安探花代我传信,他却将我误以为是他自己的爱慕者,让我的情诗尘封十几载,也委屈了我的夫君白吃了十几年醋。」
裴策瞳孔微缩,匕首落在地上,手在发抖,眼角染上一抹红。
哭了。
见此,我心抽抽地疼,捧住他的脸,连忙逗他开心:「不信?可是我就是对你一见钟情,要不然哪个小姑娘总在大街上捡男人啊,也只有我了。」
他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紧紧抱住我,呜咽低声唤我:「小满……」
在我应了他之后,他唤了一遍又一遍。
我应得累了,干脆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这回终于闭嘴了。
在他愣神间,我笑了笑,小声道:「忙完早点回家,今晚我念情诗给你听。」
裴策脸红,咳了声,捡起匕首,看向莺姐儿:「听夫人的。」
莺姐儿气若悬丝,脸上满是泪痕,再也没了昨日的耀武扬威,卑微地向我求助:
「姨母,你不能这样,我可是你的亲外甥女啊!我从来没想过害你,都是我娘出的主意,要杀也是杀她!怎么能是我呢……」
我无奈地捏了捏额角,语重心长道:
「莺姐儿,我明明给过你机会了的,叫你不要来,你会死的,你为什么就那么不听话呢!他们俩发起疯来,我也拦不住啊!」
「姨母,我错了!救我好不好!
「疯子!都是疯子!你们一家三口会遭天谴的!」
「……」
14
嫡姐见我一人回来,脸色苍白,眼角含泪,她欣喜极了。
「妹妹这就被吓哭了,先别哭呀!待我夫君恢复爵位……哦不!」
嫡姐连忙捂住嘴,像说错了话,打马虎道:「待我莺儿风光嫁入裴府,有的是你哭的!」
我刚刚确实是被吓得不轻,没心情理她。
等嫡姐走后,我才回过味来,察觉出端倪。
既然世子失踪案并非是裴策同莺姐儿说的,那便是被人侦破了。
且刚刚嫡姐那么笃定自己的夫君会恢复爵位,也就是说嫡姐身后有人,他便是侦破世子失踪案内情之人,且还是个大人物。
可嫡姐一个深居宅院的妇人又怎么会接触到这般厉害的人物?
寅时,两父女回来时,我还没入睡。
阿鸾走在前头,手拎着布袋,一摇一晃间,血滴在门槛上。
血腥味散开,我闻到味道,捂嘴想吐。
裴策皱眉:「别吓我夫人!」
阿鸾狡黠一笑:「那我去吓小桃。」
转头就去了小桃的屋里。
「还需夫人再等等,为夫沐浴熏香便来。」
裴策情话张口就来,闹得我脸热。
可事关重大,我没心思同他腻歪,连忙说出了心中的猜测:「莺姐儿那晚邀你进屋,是不是同你说,圣人遇刺,是三皇子所为?」
裴策没想到我会说这个,恢复正常:「夫人怎知晓?」
因裴策出身布衣,在朝中向来独来独往,得圣人信任,遇刺一案便由他探查。
莺姐儿那晚大概就是拿着这个秘密来同裴策讲条件。
可莺姐儿透露这些,裴策又怎会猜不到?
朝中本就太子和二皇子一派势头最盛,不是太子,就是二皇子。
但问题是圣人身子欠佳,太子登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不至于在最后关头,给自己添乱。
而二皇子,这种背地里陷害对手、损人不利己的办法,二皇子不见得会这么做,也不值得冒这个险。
那就只有远居青州、闲云野鹤的三皇子了。
可若真是这样,这案子早就该结了。
我说出心中的猜想:「魏王。」
裴策面色凝重:「夫人何出此言?」
「彩蝶便是疑点。」我道。
裴策拧眉,显然还不知晓这号人物。
「煜儿前些日子在扬州闹着要娶的那个头牌,如今正在府中,彩蝶姑娘。」我细细解释。
魏王和圣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然是没人会怀疑。
若不是在彩蝶这露出破绽,我也猜不到。
我小娘病逝前,曾有一位她乐坊的师妹来看望过她。
彩蝶便是和这位师妹的样貌长得尤为相似。
而当时送小娘师妹来的马车里,坐着的人就是魏王。
在扬州初次见到彩蝶时,我就觉得她眼熟,便寻人调查了彩蝶的身份,顺带看了魏王的画像,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再加上今日嫡姐含糊其词的言语。
我更加确定,彩蝶是魏王和小娘师妹流落在外的女儿。
怪不得嫡姐才整日信誓旦旦地称自己夫君会恢复爵位,原是早就找到了靠山,投靠了魏王。
至于魏王为何谋反,我就不得而知了。
裴策听完,眉头舒展,欣慰一笑:
「幸得夫人,为夫三生有幸!」
15
为了不打草惊蛇,裴策会将计就计,连夜前往青州探查三皇子。
而死去的「莺姐儿」也将一同跟随,让嫡姐误以为裴策已对莺姐儿信任至极,连办案都形影不离。
刚开始的两日,嫡姐在府中甚是嚣张,吆三喝五在府中大摆宴席。
其中未免有些落井下石的妇人攀附嫡姐,看我笑话。
唯那日的紫衣妇人甚讲情义,她见不惯,道要认我做义妹,代我上奏皇后,讨个公道。
我心中感动万分,与她以姊妹相称。
后来我才得知,她是当今皇后的表妹。
曾经我以为,小娘没了,在这世间,至少我还有疼爱我的嫡姐,我也不算没有家人。
可事实却是,嫡姐自始至终都鄙弃我,用我小娘的性命来寻开心,将我当作是摇尾乞怜的狗。
所以。
我也没打算放过她。
接下来的几日,待魏王已服罪,尚未公之于众时。
我拦截了来往裴府的所有密信,临摹莺姐儿的笔迹,写下:
【阿娘切莫小心,莫要再嚣张行事,惹姨母猜疑。否则,我们的一切将前功尽弃!】
嫡姐看到这模棱两可的两句话后,慌了神,立马消停。
不仅她送去询问莺姐儿细节的信件迟迟没有回信,就连彩蝶许久都没有等到魏王的消息,之后又听到传言,自己的夫君将十日后斩立决。
嫡姐终于按捺不住,只好拉着王氏假模假样来探我口风,似乎以为从前那些事能一笔带过。
「明溪,还望你念在从前姐姐年幼无知的分上,别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影响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行吗?」
无关紧要的事?
我小娘的性命是无关紧要的事?!
我忍住心中的愤怒,笑了笑:「自然。」
这话让王氏挺直了腰杆,拄着拐杖在我面前连敲两下:「这几日你不来伺候我熬药擦身,你死哪去啦!越来越不像话了!」
王氏自那天被嫡姐气晕后,在屋里躺了几日,想必是不好受。
我笑了下,没理她,坐定不动。
因嫡姐有事求我,只好委曲求全主动替我端茶倒水:「妹妹可知圣人遇刺一案的进展?」
我深吸一口气,佯装思考:「倒有听说,好像说是魏王……」
嫡姐咽了咽口水,神情紧张:「魏王!魏王怎么了!」
我不解:「姐姐这么紧张作甚?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你该不会……」
嫡姐哈哈一笑,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问问。」
我手一抖,脸色说变就变,茶盏一掷,碎了一地:「你们不要命了!宫廷机密,岂是你们两个罪孥好奇能问的!」
嫡姐反应过来,扬手就要打我:「你个贱人!故意的是吧!」
这时,我看向王氏,嘶了一声:「听说姐夫十日后要斩立决……」
提及儿子安危,王氏顿时悲恸大哭,给了嫡姐一拐杖:
「魏王!魏王!你就只知道魏王!我看你是巴不得要我儿早点死,你好逍遥快活!」
转头,王氏低声下气向我求助:「明溪小妹,你定有法子救我儿出来的是不是?」
我叹了口气,心痛万分,故作艰难:「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事有些棘手,我总得谈些条件的不是?」
王氏笑着奉承:「应该的,应该的。」
我挑挑眉,看向屋外:
「瞧这天寒地冻的,裴府里扫洒的丫鬟怕是手都冻掉一层皮了。这样吧,就劳烦嫡姐和伯母代她们扫扫整个裴府的积雪。」
嫡姐气得胸口直起伏:「竟敢把我当丫鬟使唤!」
我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嫡姐看来是不乐意啊,那姐夫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你也不在乎。」
王氏听闻,拐杖又起:「我儿的命重要,还是你的手重要?!」
嫡姐敢怒不敢言。
我笑笑:「哦,对了,还有你们每人每日辰时要交二十遍佛经给我。想必这点小事对于伯母和嫡姐来说,很简单吧?」
王氏脸颊肌肉抽了抽:「小事小事!」
16
裴策回府,是在五日后。
我提前放出了消息,嫡姐还以为魏王之事已经志在必得,自己将恢复伯爵夫人的身份。
一大早就装不下去,一洗几日前的疲惫,红肿的手指抹了厚厚的药膏,沐浴洗发,梳妆擦面,府里张灯结彩,只为迎「莺姐儿」回府。
她环顾裴府,满意点头,看向左边的那盏灯笼时,眉头突然一皱:「这灯笼何时换的,拿下来!」
她思索一会儿,又摆手:「等等!模样倒是新奇,挂在这多可惜,拿到我院里挂着吧!」
我心一惊,僵硬地抬起头,灯笼精致华丽,亮在裴府匾额的左侧。
这两父女该不会……
我不敢深想,擦了擦手心的汗,立马挪开眼。
就见裴策骑马站在裴府门前,目光阴鸷,望着嫡姐:「你确定?」
嫡姐被吓一跳:「对岳母大人没大没小!这话是你能问的吗?也不知莺姐儿瞧上你什么!和这贱人一样没规矩!」
裴策蓦地翻身下马,手搭在腰侧的弯刀上,一步步朝嫡姐走近。
我连忙拉住裴策,他情绪这才缓和,弯刀收入刀柄,笑了笑:「你既喜欢,那便拿去你吧,晚上可别梦魇的好。」
我打了个寒战。
嫡姐没注意到裴策手里的动作,见我们贴着,碍眼地将我们撞开,直奔后面的马车。
「莺儿!我的好莺儿,这两日也不给阿娘回个信,可想死阿娘了!」
嫡姐拉开马车帘,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捆捆时兴艳丽的布匹,她大喜:「这可是为我莺儿买的!算你也还有点眼力!」
裴策根本没搭理她,看着我,求我夸赞:「夫人看看这些布可有欢喜的,我让锦衣阁的绣娘为你裁几身冬日的贴身衣裳。」
我有些不好意思:「都是些小姑娘穿的,我穿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那就穿给为夫看……」
嫡姐冷哼一声,突然似想到什么,微微怔住,打断我们:「我莺儿呢?」
阿鸾不知何时蹿了出来,笑得瘆人:
「在你头上挂着呢!」
17
嫡姐显然不信。
可接下来的几日,嫡姐仍旧没有看到莺姐儿回来,开始慌了。
她亲自去梅林找了莺姐儿,却一无所获。
她这才意识到莺姐儿可能真的出事了。
我原以为她是没有心的,可她来找我时,却是一脸颓然,不过几日,就像老了十几岁。
她张牙舞爪朝我扑来,声嘶力竭咆哮:「我莺儿呢!你把我莺儿弄哪去了!」
「不是说了吗?在你院里挂着啊!」
嫡姐不停摇头,声音软了下来:「我的好妹妹,求你告诉姐姐好不好?不要骗姐姐了……」
嫡姐这是后悔了?
可刀子没扎在自己身上,永远都不会知道痛。
小娘死前的痛苦涌上我心头,她那时多痛啊!
嫡姐又是怎么忍心下的手!
我红着眼睛,将嫡姐步步紧逼:
「嫡姐,这回你知道失去至亲有多疼了吗?你的莺儿是命,那我小娘呢!她把你当作女儿一样疼爱,死前都还在给你绣袜筒,说你身子娇贵,冬日脚底受不得寒……
「可是你呢,却在我小娘以为可以救她命的药里,下毒谋害她,你有心吗?」
嫡姐愣了会儿,暴怒:
「一个贱妾也敢与我莺儿相提并论!当初若不是我救她,她早就病死了!不过是早死晚死而已!
「好!你不告诉我!我去找魏王,魏王今晚就会进城,攻占皇宫,改国号称帝!你现在若是告诉我莺儿的消息,你死时,我勉强能留你一具全尸!」
我大概是永远也等不来嫡姐的一声道歉了。
我擦掉眼角的泪水,道出令她失望的消息:「姐姐的愿望怕要落空了,魏王现在被关押在邕州城,永不能踏出城门半步,你去找他呀!」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嫡姐被这话激怒,试图要掐我的脖子。
一行官兵冲到我面前,将嫡姐压住,传圣人口谕。
「圣人有令,王氏一家四口,协同魏王谋反,押入牢狱!」
嫡姐如同天塌了下来,趴跪在地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突然想到什么,抱住一个官爷的大腿,指着我大笑:
「官爷,快禀报圣人,她的夫君,裴策!如今的裴尚书!就是二十年前世子失踪案的凶手,快把她也抓起来!快快!」
嫡姐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却没想到压根没人信。
反而惹得官爷不耐,一脚踢开她,骂了句:「疯子!」
18
裴策在圣人手底下做事,他的过往,圣人又怎会不知?
当初,三位世子仗着权势,做尽恶事,圣人早就苦不堪言。
正是因为裴策这一举动,才引得圣人的注意,并将这事压了下来。
也正是裴策四面树敌,才得圣人看重, 从未有过疑心。
兄弟反目, 这属于宫廷秘辛, 圣人不愿将这丑闻闹得太大。
所以对于嫡姐一行人,也是隐秘处理,发放边境为罪奴。
王氏身子不好, 得知消息, 立马晕了过去。
虽后来在狱中与她儿子团聚了, 却也是最后一面,人已经是油尽灯枯, 没多少时日了。
煜哥儿和彩蝶许是早就猜到了,并没有太惊讶,紧握着手道此生不离不弃。
两人倒是感情深厚。
至于嫡姐。
临行前,我去瞧过她。
我不甘心,执着地问她:「姐姐知错吗?」
嫡姐现在状若疯癫,见到我倒是清醒。
冲在我面前,抓住我的裙摆:「好妹妹,你快替姐姐求个情, 让圣人放过我, 边境又冷又旱!姐姐怎么受得住啊……」
都这样了, 嫡姐还是只想着自己,永远也没觉得自己有错。
我又问她一遍:「姐姐可知错了?」
嫡姐微愣, 像明白了什么,扑通跪在地上, 一边扇自己巴掌,一边向我磕头:
「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害你小娘, 我下辈子一定向你小娘赎罪,做牛做马我都甘愿,妹妹原谅姐姐好不好!」
下辈子?
对啊, 小娘已经死了。
搅得我这半月都睡不好。
「(不」我扯掉裙摆, 不顾嫡姐的狂叫, 转身将手搭在裴策胳膊上,勾了勾唇:「夫君,走吧, 我不喜欢这儿。」
19
三日后,上元灯节。
小桃和阿鸾去逛灯会了。
裴策说要给我个惊喜, 让我在屋里等他。
天色渐暗, 马蹄声才从裴府门前传来。
裴策风尘仆仆,拽着我便走到门口前。
指着裴府匾额右侧那盏刚点亮的皮质灯笼,兴冲冲同我邀功:
「夫人快瞧, 这么些年, 为夫的手艺可有长进?夫人你看着可欢喜?」
看着裴府门前的两盏灯笼, 我欣慰一笑,给裴策擦了擦汗:「甚喜甚喜!」
裴策眨着星星眼,像只得到主人奖赏的小狼狗。
如若有尾巴, 现在肯定在摇。
我夫君这般爱我,有点奇特的小爱好又怎样,左右都是小事。
不是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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