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悖论
结婚三年,沈泽枭从未碰过我。
我穿着蕾丝睡衣,伪造出吻痕,用他拍视角发给他一张睡颜照。
「哥们,她很香。你快点离婚,把她让给我好不好?」
我猜收到匿名消息的沈泽枭会恶心又愤怒,将作为姐姐替身的我如同垃圾般抛弃。
我本以为,这一次我终于能同他离婚了。
1
姐姐在欧洲度假,庆祝她的结婚纪念三周年。
她问我要什么礼物,我要了一张国外的不记名电话卡。
捏着电话卡,站在空荡荡的酒店房间中,我疲倦地呼出一口气。
然后穿上那条特意为计划买的蕾丝轻薄睡裙。
我对着镜子,在锁骨和脖子伪造出旖旎的吻痕。
吻痕斑斑点点,宛若被欲望中的男人霸道又蛮横地深深索取过。
睡裙的半边勾带也被「男人」扯破。
最后,我对着镜子,将涂好的口红,慢慢地涂抹变花。
然后坐在床上,将另一半床伪造出有人睡过的痕迹。
我沉沉闭上眼。
相机他拍视角,定时拍照。
三,二,一。
照片中的女人,似乎刚经过一番温存,毫无防备地陷入沉睡。
我盯了许久。
脑海中不由想起沈泽枭在商界的那些恶名。
笑面虎。
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
而我最熟悉的,还是他那张始终冷漠又无情的脸。
虽然漂亮,但所有的情意,都只给了我的姐姐。
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即便沈泽枭对我没有任何情分,一个男人应该也难以忍受女人对他的背叛。
他很可能会报复我。
但最终,他会恶心又愤怒地抛弃我,和我离婚。
只要能离婚,我只要离婚。
我闭了闭眼,按下发送键。
手机屏幕上,那条语气轻慢的短信——
「哥们,她很香。你快点离婚,把她让给我好不好?」
配以那张照片。
发送成功。
2
不到两秒。
我收到了回复。
沈泽枭:「你是谁?」
我慢吞吞地换衣服。
近乎恶趣味地延长了回复时间。
他是不是快气炸了,特别想将匿名者生吞活剥?
天之骄子的他,从小到大都完美无瑕的他,有朝一日竟然也被别人主导情绪,还是我这种向来被他捏在手心的人。
三年沉闷和痛苦,在今朝得到一丝快意。
我换好常服,沈泽枭在这间隙又发来两条信息。
「别用这种拙劣的 AI 换脸。说清你的目的。」
「我奉劝你自己都说干净,我能留你个全尸。」
我呵呵一笑。
「沈总,是不是 AI 换脸,你问问你老婆,不就知道了?」
「我宝贝脖子上的吻痕可没那么快消除(^v^)。」
我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我知道,沈泽枭正在国外商谈一桩很重要的合作。
没有半个月,他压根回不来。
下一瞬,我自己的手机忽然响了。
我吓了一跳。
电话铃声狂响,赫然是沈泽枭打来的。
我抿了抿唇,盯着手机,直到电话断掉。
但很快,屏幕又亮起,沈泽枭正不依不饶地给我打电话。
我明白,他这一次,真的是被气到了。
我的心脏狂跳,深感自己在走钢丝,玩一场绝对危险的博弈。
我发送:「沈总,别再打电话了,我们做了五次,你老婆累得睡着了。」
电话终于中断。
我的手机陷入一片死寂。
我用那张匿名电话卡发送:「我不是故意拆散你们的,沈总,我和你老婆是真心相爱的,您大人有大量,尽早离婚,把她让给我吧。不然你头戴绿帽被人传开,你面子也挂不住。」
沈泽枭再也没有回复。
我心神不定地将那破了的蕾丝睡裙扔进垃圾箱,退房后,回到别墅。
保姆们正在打扫卫生。
一切都无比正常,宁静得像是无事发生。
洗漱,睡觉。
清晨,天色发白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听见了窗外引擎轰鸣和车胎气刹的刺耳声。
等我反应过来,慌乱睁开眼时,卧室的门同时被人敲响。
「阿槿,把门打开。」
那声音沉冷,声线被竭力克制到平稳,只隐隐暴露出一丝急躁不安。
我全然清醒了,宛如冷水从头浇下,浑身冰冷。
是沈泽枭。
3
我方寸大乱。
他怎么会回来?
我对他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替身工具啊。
敲门声再次响起,依旧是三下,极致的克制。
他语速稍快:「阿槿,我想看看你。」
我坐起身,不能慌,不能露出马脚。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困倦又强装镇定地说:「沈先生,我......要去上厕所,还要洗澡,您等一下。」
我飞快跑进浴室,打开蓬头,然后死死盯着脖子上的吻痕。
这是我昨天自己用瓶子口捏住的印子,为求真实,我下了狠手,别说消除了,恐怕连粉底都遮不住!
但也不能不遮。
因为出轨的人,第一反应肯定要撒谎,掩盖。
沈泽枭是人精,我作戏得做全套。
我弄湿头发,伪装成沐浴后的样子,又换上高领的黑色连身裙,连手臂都被严严实实的罩住。
从领口露出的那半枚吻痕,我小心用创可贴粘住。
我对着镜子,演出一个心虚又强装镇定的表情。
够恶心人了吧。
沈泽枭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厌恶地提出离婚,让我滚。
我打开门。
沈泽枭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闭目养神。
他的脸色有点苍白,下巴有淡淡的青色胡茬。
忘了戴手表,西装配套的袖扣也不知所踪。
两只手,一只手紧紧握着手机,另一只垂在沙发扶手上,指节有四个深深的伤口。
恍若重击过哪里,不止一次。
不过他毫不在意,连创可贴都没有贴。
「沈先生,你怎么回来了?」
沈泽枭睁眼望我,瞳孔黑到发沉。
他撑着沙发站起身,方才还着急的男人,此刻无比缓慢地走到我面前。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沈泽枭扯住手臂,拉了回来。
他垂眼睇着我的脖颈,瞳孔一点点缩小。
我强笑着说:「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没有回答,只用冰冷的手指,两指并起,缓缓悬在创可贴上,似乎下一秒就会粗暴撕掉,连带着撕掉我所有的谎言,然后怒气冲冲,备受屈辱地撕掉我们那虚伪的一纸婚约。
我身子开始发抖,闭上眼等待被揭发。
可是,他的食指和中指只是轻轻搭在创可贴上。
沈泽枭平静地问:「怎么弄的?」
我故意躲闪,「就......就昨天不小心被书页刮到了。」
「书页......」沈泽枭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你做晚在做什么?」
他的指尖探入我的领口,只要再用力一拉,就能看到深藏在布料之下的吻痕。
我吞了下口水,「昨晚出去做了下头发护理。」
沈泽枭的呼吸声变得凝重。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一瞬间,我有种错觉,他会将我拆吃入腹。
手指勒着领口,我顺着那力道,踉跄着险些倒入他的怀里,我连忙伸长手臂,挡在他的胸膛。
他的手掌包拢住我的后腰,铁箍般用力地,一点点地收紧,那隐忍的怒火似乎在用这种方式一点点地发泄。
我的力气抵不过他,抗拒着的手臂都开始发软。
沈泽枭一寸寸地靠近我。
「沈,沈总,不要。」我颤声说,虽然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直觉告诉我,会很危险。
我脑内一片空白,声线都抖动,胡乱地求饶。
隔了三四秒。
他竟然缓慢收回手指,捏紧成拳,脸色变得铁青,嘴角紧紧抿住。
我才反应过来我刚才在说什么——「我害怕,不要碰我,求求你。」
「我会给你分派两个贴身保镖,以后出门他们会跟着你,确保你的安全。」沈泽枭淡淡地宣告。
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等门外传来那熟悉的引擎声时,我才如梦初醒——
他不追究?
怎么可能会这样?!
4
我被监管得很严,几乎没机会掏出那部手机联系。
远在国外的沈泽枭不知为何,这一次只花了五天,就结束了出差,匆匆赶了回来。
他回来后,对我的监视便松了许多,我终于再次有机会拿起手机。
我用那张匿名手机卡发送信息。
「哥们,你这就玩不起了,就算出轨,离婚不就行了?干嘛要把你老婆关起来。」
沈泽枭回复地很快:「她没出轨,我相信她,阿槿不是会做出这些事的人。」
我呆然地盯着这条短信。
什么意思?
虽然我的确是因为下不了决心真找个男人出轨,才出此下策的。但沈泽枭怎么会这么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明明,明明对我极为冷漠。
我拼尽全力,顾不得别的,火上浇油:
「沈总,你不会比我更了解你老婆的。」
「她有三颗痣,在肋骨,肚脐旁,还在......每次我用手指连点成线,顺着痣滑下来,她就会刺激到抖个不停。」
「不过你是她的老公,结婚三年,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最后一句话,讽刺拉满,因为这三年,沈泽枭从未碰过我。
「砰!」我刚发完,忽然楼上传来巨大的砸响声。
声音来自沈泽枭的书房。
我颤抖了一下,紧张地连忙将备用机藏起来。
那砸响声又响了几次。
接着,我听见了沈泽枭下楼的声音。
他疲惫地吩咐管家:「找人收拾一下,电脑需要重换。」
脚步声靠近。
我吓到颤抖,恍惚觉得他下一个要撕碎的就是我。
我逃避般缩进被窝,兀自装睡。
我的门锁自他回来之后,就莫名坏掉了。
沈泽枭轻轻扭动把手,似乎见卧室内一片黑暗,他没有说话。
死寂中,他那剧烈的粗喘声和未平复的杂乱心跳,明显到极致,甚至让我怀疑,沈泽枭是不是也能听到我乱跳的心。
他走近了,越来越近。
我死死闭住双眼。
沈泽枭没有摇醒我,没有大发雷霆地掐住我的脖子,要个解释。
他站在我的床边。
即便我没有睁眼,我依然能感受到有股锐利的,炙热的目光,深深钉在我的小腹处,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确认。
不要抖,保持呼吸平稳,演下去!
我一动不动。
忽然感觉身侧的床垫压了下去。
沈泽枭缓缓躺在了我的身旁。
那冰冷又滚烫的眼神,依旧凝在我的身上。
我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给他再点火!
我宛若陷入一个美梦般迷迷糊糊地转过身,将脑袋拱向他的怀里。
沈泽枭顿了一下,那烈烈辣辣的目光,忽然变得和缓。
「老公......」我呓语。
沈泽枭僵硬了一瞬。
我不依不饶地用双臂缠绕住他,用尽我毕生最甜腻的声线,「老公,抱抱。」
我以为他会生气,甚至会打醒我。
因为,我从未叫过他老公,他知道,我唤的是另外一个人。
可是——
他死死瞪着我,用力地握紧我的手臂,气到发颤,可是下一瞬,听到我的闷哼,却逼着自己松下力气。
沈泽枭扣住我的后脑勺,让我抱得更紧。
他吻了吻我的头发。
然后一下下用手掌从上往下抚着我的后背,是笨拙又轻柔的哄睡姿势。
他低声说:「嗯,老公抱。」
我僵住了。
他这种诡异的平静,简直疯到了极致。
沈泽枭是出类拔萃的聪明人,他合该在第一次收到短信的时候,就明白我出轨了,为了不败露丑闻,他应该尽快拟好离婚协议,逼迫我净身出户。
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否认,一次又一次偏激地,疯狂地,固执地否认我和别人睡了。
甚至,现在在自我催眠般,抢夺着说给别人听的撒娇。
他到底在做什么?
沈泽枭以为我停下呓语,是陷入更深的长眠。
他无声地掀开被子,手指抵在我的肋骨处,然后顺着那痣的方向轻轻往下滑。
轻轻一下,指腹温凉。
极快,快到我压根没反应过来,自己就猛然缩起身子,抖得不成样子。
那短信明明是我编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被别人摸痣,真的会有种电流窜入的刺激!
我狼狈地颤抖,简直装不下去,立刻想要转身躲开。
沈泽枭便停下抚摸的动作,用双臂彻彻底底地环住我,逼着我面对面贴住他。
用力,牢固,宛如同心锁,紧到我的胸膛能感受到来自他肋骨下的心跳。
杂乱,疯狂,有力。
他轻轻地低语:「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他真的疯了。
简直背弃了所有理智又冷静的逻辑和权衡利弊,彻底成了一个野兽。
野蛮,直接,不留通融地占有。
就好像我被叼入他的巢穴,就只能属于他。
沈泽枭物化了我,物化了他自己,我们不是有脆弱皮囊和敏感灵魂的人类,而是两枚没有生命的铁锁。
「咔」的一声,锁在一起。
就能固执地认为,我是他的,他是我的。
他真的疯了。
我在黑暗中睁开眼,在滚烫的胸膛和手臂之间,复杂地盯着沈泽枭的睡颜。
直到眼皮发沉,我陷入梦乡。
梦中,三年前的我哭叫着求沈泽枭放过我。
他冷冷地看着我。
直到我喊道:「我又不欠你什么,你没理由锁住我!」
他才后退一步,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才抬眼,「你欠我。你姐姐私奔毁了婚约,所以你这辈子都得赔给我,我不会放你走的。」
我那时瘫软在地,摸着那张和姐姐相似的脸,终于明白,他死都不放过我,是因为把我当成了我姐姐的替身。
如此过了三年,苦闷又不堪。
我睁开眼时,沈泽枭已经离开了。
身旁的床铺平整干净,像是从未有人来过。
5
我收到了沈泽枭的回复。
「你有拍她的其他照片和视频吗?」
我反应过来:「兄弟,我风流又不下流,我不拍女人的艳照。」
「你就是靠这套油嘴滑舌欺骗她的吗?她那么小,畜牲。」
我被骂得满脸问号:「?我们是真心相爱。」
而且我哪里小了,我二十三了,硕士都快毕业了。
沈泽枭:「离开她,直接说你要多少钱?」
我气极:「我说了,哥们,我们是真心相爱。你离开她,我给你开个价好不好?」
沈泽枭:「你不值得她爱。」
我不乐意听这句话,性转后的我,也是很优秀的好不好。
我变本加厉,忍着长针眼的风险保存了一张腹肌照网图和另一张其他部位的网图,全发给了沈泽枭。
「老子本钱很大,你放心,你老婆吃得很好。」
这次,我没有听见砸东西的声音。
隔了一秒。
坐在客厅的沈泽枭,冷不丁冒出一声嘲讽的,鄙夷的冷笑,「呵。」
不大吗?
虽然我没实地见过别人的,但照片里的应该挺大的了吧。
那他笑毛啊。
沈泽枭很快发来新消息。
我打眼一看,汗毛竖立。
「上月 27 号你或者你托人去过巴塞罗那,在那买了一张电话卡,是吗?」
沈泽枭:「你真以为,用不记名电话卡,我就查不出你是谁了吗?」
沈泽枭:「我会一个一个查,仔仔细细地就像剥掉你皮一样认真地查。你最好是自己去的巴塞罗那。否则,托人购买,邮寄回国,可是有地址的。」
沈泽枭:「你睡觉的时候,最好睁着眼。哥们。」
最后两个字,是纯粹的,恶劣至极的嘲讽。
我不甘示弱,「我当然要睁着眼睡,能多看你老婆几眼。」
「啪!」
门外,杯子又被沈泽枭砸了。
沈泽枭:「她和你只是玩玩而已。」
我死咬牙,「是吗?那不如你看看你老婆最近的变化吧!」
关上手机。
我瞬时冷静。
变化......
一个人找了小三后,会有什么变化来着?
我开始健身。
每日清早,我都会在健身房做满四十分钟无氧加十五分钟有氧。
不到两日,管家为难地说健身房坏了。
我说没事,哪个器材好,我就用哪个。
他说都坏了。连健身房的门锁也坏了,打不开。
我鼓着气,开始在客厅铺瑜伽垫跳操。
沈泽枭不知为何,最近一直在家办公,还好死不死稳坐客厅沙发。
他死盯着电脑,冷不丁问:「最近怎么开始锻炼了?」
简直是瞌睡送枕头,我别开头,「我还不够瘦。」
电视中的健身博主弯腰,指尖碰脚尖,开始拉伸。
我有样学样。
沈泽枭喉头滚动,声音带了点涩意,「够瘦了。」
我气喘吁吁地说:「我想锻炼,有马甲线才漂亮。」
沈泽枭极快地问:「谁说的?」
我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在此时将窗户纸捅破。
明明是我最期盼得逞的事。
我却下意识像是真出轨般,想要拼命掩藏。
我给自己找理由,大概是因为,这个时候的氛围太好了,好到不像是我们。
我和沈泽枭,向来匆忙,向来疏离,他忙着工作,我忙着忍受他工作。
我们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各干各的事情,却又能时不时搭一句话,像一对真正的夫妻那样。
我正为自己的心境而迷茫时,沈泽枭极轻极快地放弃询问,「算了,没事。」
他竟然轻飘飘地把窥探真相的机会就这样放弃了。
那一瞬间,我有种诡异的感觉。
我们似乎心照不宣,在悉心维护着我们手腕上那根脆弱又纤细的,纸捻的红线。
可隔了几分钟,去卧室换衣服的我,看到了沈泽枭发来的新信息。
始终平静地稳坐在沙发的沈泽枭,曾在我某个转身之际,手指用力点动,发送给那个匿名者——
「畜牲,我要你死。」
6
电视也坏了,其余节目都能看,只是不能放健身视频了。
管家为难地通知我。
每早八点都要用吸尘器清扫整屋,我不能在客厅锻炼了。
我深吸一口气。
开始学习烘培。
管家好奇地探问,我微笑着说:「看着自己亲手做的东西被别人吃下,会很开心的。」
沈泽枭脸色沉冷地站在楼梯口,脑袋随着我在岛台和厨房的行动来缓缓移动。
烤糊的曲奇,我自己吃掉。
给好奇的管家分了两块烤好的。
其余的,都包进纸袋了,系上蝴蝶结。
亲手烘焙,足以证明我在外面有人了吧,而且我对他还很认真。
我回卧室穿好衣服,「沈总,我有个组会要出去一会。」
沈泽枭正靠在岛台上,面无表情地盯着空落落的烤盘。
他抬眼看我。
是要爆发了吗?是要宣布离婚了吗?
我心恨不得悬在嗓子眼。
但他只是轻轻挑眉,甚至露出一个恶劣又痞坏的冷笑。
「好啊,去吧。」
旋即离开。
我走过去,愣住了。
我放在桌子上的那袋曲奇,全没了。
就连烤糊的,剩下没吃的,也都没了。
沈泽枭!
我本来可以分给导师和师兄师姐吃的,他给我全扔了?!
我气到无力。
背着他狂发短信:「你老婆说你最近在家总发脾气,她很害怕,每天晚上很想我,还哭了。」
「沈总,为什么还不离婚呢?你这样将就纠缠有什么意义?胜负输赢有这么重要吗?」
「她不欠你什么,你们是毫无感情的权财交易之下的联姻罢了。你早就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呢?」
沈泽枭:「她哭了?」
我呆然地盯着这条短信,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这是重点吗?重点是离婚吧。
沈泽枭发来第二条短信:「你也住在宁安区?」
我冷汗顿生,他怎么查到的。
但不等我否认,沈泽枭就说:「我快找到你了,下流得像野狗一样的败类。」
我慌乱地关上手机。
冷汗顿生。
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必须得搏一把,不能再这样隔靴搔痒般试探了!
7
我颤抖地捏着那封自己草拟的离婚协议,将它放进挎包中。
然后穿上最短的裙子和高跟鞋,化妆,喷香水,然后推开门。
「我要出去一趟。」
沈泽枭沉默地看着我。
这似乎是我们这些天,头一回这么长久又仔细地对视。
客厅的灯光罩在他脸上,颧骨落下一片阴影。
他似乎瘦了,双眼掺杂着红血丝。
整个人像是将命数宛若蜡烛把放在火上烤炙,又精神又清醒,又苍白又冷艳。
他到底坐在客厅,坐了多久?
「你去哪里?」他淡淡问。
「朋友家。」
「哪个朋友。」沈泽枭的目光凝在我过短的裙摆上,神色越发幽深。
「你不认识。」
他露出微笑,无声地笑到眼角发皱,然后摇摇头,「你说说看,我不就认识了。」
「沈总,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结婚时你答应了,我们互不干涉对方私生活——」
他缓慢地站起身,189 的身子,宽肩窄腰,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我这才意识到,他今日没穿西装,而是穿了一件极为修身的黑色毛衣。
布料服帖,被他胸膛紧紧绷起来。
他垂眼望着我,缓缓摘掉鼻梁上那副防蓝光眼镜,甩到沙发上。
「继续说啊,阿槿。让我数数,还有几句刺耳的话要留给我。」
我颤抖地后退,又倔强开口,「还有,我不欠你什么。我姐姐回国了,她如果知道你这么对待我,她更不会喜欢你的。」
这句话似乎有用。
沈泽枭轻微又飞快地皱了一下眉,「什么?」
我吞了下口水,「我就要走。我不仅要走,我还要和你离婚!」
我不管不顾,扔下离婚协议,迅速往门口跑。
这句话,终于说出口。
结束了我所有提心吊胆的日子。
我瞬间感受到一种轻松和畅快,感觉自己像是终于排完长队,坐上心心念念的过山车了一样。
轻松过后,是迷茫的紧张与恐惧。
我大步向门口冲去,逃命般用双手抱住门把手,刚打开一半——
「砰!」
门被沈泽枭一拳砸关。
他死死摁住我的双手,「你敢?」
沈泽枭望着我,神色一点都不狰狞,甚至略显平静。
但他的眼眸极深,呼吸不受控制般变得无比慌乱。
我咬牙:「沈总!我外头有人了!你清醒一点!」
他咬紧牙关,我简直能看到他太阳穴的青筋在跳动。
他被我气到快要昏厥似的,双膝紧锁着我的双腿,膝盖抵着门,气到站不稳,手掌却还死死捏着我要开门的手。
整个人像蛇般死死缠住我。
那张冰冷又无情的嘴,说不出任何脏话,却又说不出任何求情的甜言蜜语。
只能咬着牙又重复,「你敢?」
我感觉和他胸膛相贴的后背,滚烫到生痛,那股痛意像是电流,顺着骨骼和血流,一路往下。
大脑发白,我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喘息声,更别提理智。
光线太明亮了,我无法不注意,那张冷艳的脸,以及用力到恨不得嵌在一块的身体。
我哆哆嗦嗦,咬牙说话。
本想说些逼迫的狠话。
声音却比我本人更没出息的提前倒戈。
发软,如同哽咽般下意识说:「你又不爱我。」
我喘息着,低声说:「沈泽枭,求求你,离婚吧,你不爱我,有人会爱我的。」
沈泽枭的呼吸声止住了一瞬,他浑身僵硬,紧紧咬牙,似乎要说什么,但还是开不了口一般。
他慌到发软的身子逐渐恢复了力气,手掌扶着门,站直了。
我刚要再去碰门把手,却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我慌乱挣扎。
沈泽枭面无表情地任由我踢踹,狠狠吻我,走路时,故意一脚碾在那离婚协议上。
「离婚?除非我死。」
我气得哭了,「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不讲理。」
沈泽枭将我抱到床上。
他说:「凭我们结婚了,这辈子就只能和对方纠缠。」
我故意刺激他:「我喜欢他!我和他睡了!」
最后一层窗户纸撕破,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
他和缓地脱去自己的衣服。
双唇被我撕咬到发红,衬得脸庞更加冷白,秾丽。
浑身的肌肉线条,完美到精致,甚至比我发的那张网图还要漂亮。
他低着头,看着我,「那又如何?」
我愣住了,「什么?」
沈泽枭面无表情地说:「你还小,对那档子事好奇想玩玩很正常。」
我不可置信。
他垂眸看着我,脱掉最后一层。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某处。
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沈泽枭看到那两张挑衅的照片,只会发出冷笑。
他的确有鄙夷的资格。
沈泽枭轻轻握住我的手腕,低下头,我闻到了他身上荷尔蒙的味道。
没了那些层层叠叠的,繁复禁欲的西装阻碍。
没了他做不完的工作和冰冷的话语。
我第一次,意识到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沈泽枭是个男人,一个浑身充满侵占性的男人。
「你......」我甚至感觉舌头发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所有感官在这一瞬间都全凝聚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他淡淡地看着我,「阿槿,你只是饿了。为了垃圾食品就要离家出走,是小孩子的做法。」
他摸着我的额头,温柔地,霸道地让我仰起头。
又是一个绵长的吻。
我几乎窒息。
甚至快要忘却自己原本的目的。
沈泽枭的手拢在我的脖颈,力道不重,微微窒息,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低声说:「但你想为了垃圾离开我,这可不行。做错了事,还是要罚。」
我浑身微微颤抖,说话都哆嗦,宛若被魅魔催眠了似的,只会顺着他的话回应,「怎,怎么罚?」
那三枚痣再次被连续滑过。
我颤抖着求饶。
沈泽枭静静地看着,等到我第二次求饶无果,眼角沁泪后,他叹了口气,原谅了我的所有过错般,吻着我,欲往更深处。
......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
沈泽枭装作没听到,还想继续。
不到一会,卧室的门被敲响。
「阿槿,我是姐姐!沈总,你也在吗?」我姐姐的声音关切又急迫地传来。
沈泽枭捏紧床单,重重地深吸了一口气,脸色难看到可怕。
他闭住眼,竭力平复。
是因为见到喜欢的白月光,才这么激动吗?
我无声苦笑,不知为何,明明早就在三年前死了的心,又自虐般生出点疼痛。
也许是因为,沈泽枭最近这些日子的表现太过占有,让我拥有了一些没有根据的妄想。
「阿槿?」
姐姐又用力敲了几下门,见没人应,开始拧动把手。
我心头一惊——我卧室的门锁早就被弄坏了!
「别开门!去客厅等着,马上来。」沈泽枭说,用被子遮住我。
「......好。」
8
我穿戴妥当,坐在姐姐身旁。
有种莫名的愧疚感。
沈泽枭一个人大马金刀地坐在侧边沙发上,手指烦躁地扣动着沙发扶手,每隔几秒就要深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
「姐姐,你怎么回来?」
我姐姐咳嗽了一声,似乎说这些话有些艰难,她犹豫地开口,「其实,我并没有去过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我是一个人旅游散心的。」
「啊?」我愣住了。
赵念桉吞吞吐吐。
「赵小姐,您有什么话直说就好。」沈泽枭捏紧拳头。
我姐姐犹豫不决,「初槿,我其实离婚了。」
我看着她,瞬间明白了她来的目的。
赵念桉将那张踩脏的离婚协议放在桌上,「我其实有点犹豫,但看到这份协议,我觉得还是要说一下。」
她看着沈泽枭,「沈总,当初我私奔出逃,是我欠了你,我现在可以嫁给你作弥补,请你放过我妹妹吧。」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明明是件大好的事情。
原本怎么都不肯和我离的沈泽枭,面对正主,自然会放弃一个替身。
可是......
我为什么这么......
我望着他们,沈泽枭和赵念桉无声对视。
我应该高兴的,不是么?
我低下头,隐瞒住自己所有的表情。
长久的寂静后,沈泽枭开口:「什么?」
赵念桉:「请您和我妹妹离婚吧。」
沈泽枭:「不用了。」
我不可置信地抬头。
他面无表情:「两姐妹都轮流嫁给我,传出去,我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赵念桉:「我现在入了外籍,目前的名字还是夫姓,所以您放心,只要不露面,不会有人把我和妹妹联系在一起的。」
沈泽枭:「......」
赵念桉轻轻将那份离婚协议推过去,「沈总,麻烦您签字吧。我欠你的,我来还,不要再折磨我的妹妹了。」
沈泽枭:「折磨?」
他气到发笑,探过身,似乎最近受气太过,让他有了种破罐子破摔的疯魔感。
他用生冷的眼神瞪着赵念桉,「我怎么折磨了?你要不要问问你的好妹妹,倒底是谁折磨谁?」
他咬紧牙关,腮帮鼓起,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为什么一天到晚,总有人要让我们离婚?是,她是我强娶来的,我自己造的罪孽,她对我怎么样,我都认。但你,你算个什么——」
他用力抿住嘴唇,似乎顾念着她是我的姐姐,用最后一丝理智压住更加过分的话。
赵念桉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沈泽枭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嘴了,他的眼眸闪过一瞬滞涩,又匆匆掩盖住。
但,什么叫做,我是他强娶来的?
三年前,明明是赵沈两家联姻,我父亲看上了商界新秀沈泽枭,不嫌弃他出身不好,想将我姐姐嫁给他。
但是,姐姐意外邂逅了异国金发蓝眼的小提琴家,果断私奔。
我当时还在上学,被迫压着最低的法定结婚年龄 20 岁,嫁给了沈泽枭。
什么叫,强娶?
赵念桉喃喃:「所以当初 Ian 是你安排的人,难怪那么巧,我在哪里都能碰见他,我以为这是天赐的良缘。」
沈泽枭猛地站起来,他神情紧绷,「够了,别说了。」
赵念桉也站了起来,她双眼冒火,「所以,你压根不喜欢我,你故意挑了个我的理想型接近我。我不欠你什么,赵家也不欠你——」
「闭嘴!」沈泽枭声线颤抖,罕见的色厉内荏,压根盖不住赵念桉冷静到无情的声音——
「我妹妹更是不欠你什么!」
沈泽枭胸膛剧烈起伏,虚弱到像是被人殴打了一拳。
像是被剥开硬壳的蜗牛,暴晒在烈日中,苍白到快要窒息。
「是了,我妹妹不欠你。两家联姻商议的生意合约也已经达成了。她想走,你凭什么要强迫她留下?」赵念桉连声指责。
竟然真的把向来睥睨商界的男人说得无力反驳。
沈泽枭发着抖,捏紧拳头,「就是不许。」
他眼角泛红,死死瞪着赵念桉,一下都不敢看我,「我就是不许!」
他方才还说我像小孩,可现在,他却比谁都像幼稚又蛮横的小孩。
我姐姐像母牛般怒气冲冲地挡在我面前,恨不得用犄角撞他,「你真以为自己有钱就能让所有人围着你打转?我妹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圈在这里受你控制的工具!」
「沈泽枭,你耍心机也好,玩手段也罢,你去你的公司玩,你凭什么欺负一个大学生?」
他苍白地张着嘴。
我都想说,他没有欺负我,他只是总不看我,不碰我,不爱我,让我很难过。
赵念桉越说越气,「你看看她过得是什么日子?卧室的门坏了那么久,你家大业大都不知道给她修。写的离婚协议还被你踩了。你当过她是你老婆吗?你对她好过吗?阿槿可怜得很,手机卡都得托我买!」
一瞬间,我背后生汗,汗毛全竖起。
满脑子,就两个字——
完了。
9
沈泽枭原本脆弱的神色瞬间僵住。
他瞳孔骤缩,抬头,「你说什么?」
我吓得拉住赵念桉的手臂。
求求求求求求求求了!!千万别说了,我的姐!
赵念桉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又像看不争气的懦弱小孩似的瞪我,「怎么?沈总现在又要装着关心了吗?我妹妹小小一个,外人都说是来享福做阔太太的,结果我去巴塞罗那问她想要什么,她竟然只要了一张手机卡,可怜兮兮,生怕要多了似的!」
不是这样的!
我浑身都打颤,不敢看沈泽枭的脸。
满室的寂静,长久到开始折磨人的程度。
赵念桉终于察觉出不对,「怎么了?手机卡怎么了?」
沈泽枭竟然笑了,很短促的笑声,「没怎么。」
他的声音越发低。
我感受到一股炙热的目光死死盯着我,恨不得将我穿透,扎人般麻痒。
他轻轻地说:「都是我的错,姐姐,对不起。」
突然之间,所有暴躁都没了。好脾气到随着我的辈分,开始叫赵念桉姐姐!甚至低头认错。
「你......你不要做出这副样子,太虚伪了!」赵念桉也被唬住了。
沈泽枭:「嗯, 都是我的错。但姐姐,我们夫妻之间, 还有些话需要聊清楚,给我们点空间。」
他半软半硬, 将赵念桉哄了出去。
关上门的那瞬间。
我宛如感受到了自己的死期。
「咔哒」的锁门声,宛如发令枪。
我顾不得别的, 飞快冲上二楼, 想要躲进他的房间。
我发誓, 我一开始只是想着他的房间可以反锁而已,我没来得及想他房间里也有床!
但沈泽枭更快。
我还没关上门,他就伸手抵开门扉, 垂眼望着我。
关了门,反锁, 单手脱掉还没穿多久的毛衣。
一步步,将我抵到床边。
我哭死, 「我我我我错了。」
沈泽枭:「晚了。」
我求饶:「我不离婚了。」
刚才那出过后,是个人都该明白,他没把我当替身,甚至他可能有点喜欢我。
我想着.....也许可以再观察观察再考虑离不离婚。
沈泽枭点头, 「想都别想。」
他推着我躺在床上,双眼死死锁住我, 像小兽般报复地亲吻我的脖颈。
「吻痕, 嗯?还叫我哥们, 说把老婆让给你, 嗯?胆子够大啊, 哥们。」
他亲着我, 隐忍许久的醋意终于爆发,太过浓重,甚至变成了委屈。
只不过, 他向来不苟言笑, 以至于一旦有情绪,都习惯性地用力控制,直到亲了很久,像从我身上攫取到充足力量后。
我才听见他轻轻说:「我没有不爱你, 我只是害怕说出口, 你的回应是不爱我。」
沈泽枭紧紧抱住我。
我犹豫了许久,小心地伸出手回抱住他。
那一瞬间, 他的脊骨都激动到发抖。
良久后,他小声问:「阿槿,你可以再说一次, 那个老公抱抱吗?」
吻痕斑斑点点,宛若被欲望中的男人霸道又蛮横地深深索取过。
「(他」沈泽枭自然没有走, 反而离得更近, 更近,超级近。
这一次,再也没有门铃响起。
我看着那些曾经伪造过吻痕的地方, 原模原样被他覆盖上吻痕。
这才知道, 这小子原来也怀揣着浓烈的醋意,将那张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刻在脑内。
窗帘随风来回浮动。
日落, 日又升。
借着晨光,我迷迷糊糊地抬眼。
他书桌角落偷偷藏着的,正是我丢失的那袋曲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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