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他不苟言笑
少爷已经十年没笑过了。
身为管家的我深感自责。
于是，我偷偷递了辞呈。
然而我走的那天，少爷突然出现。
拦下我的两个大箱子，留下一个小皮箱。
「想休假？可以，两个月后，回到我身边。」
「？」
1
我眼睁睁看着保镖把我的箱子扛回了房间。
张妈拉着我坐到沙发上。
「有话好好说嘛！别动不动就要辞。」
不是，我是不想干了又不是回娘家，给我整这出……
不过话说少爷今天怎么这个点回家，难道有人通风报信？
我看了一眼张妈。
「那个小陆啊，我突然想起我花园里的草还没浇，我先去忙了哈哈哈……」
「……」
眼见少爷也要走，我急忙叫住他。
「还有事？」
「……我真的想辞。」
少爷瞬间黑脸，转过身去沉默不语。
半晌后，说：「来我书房。」
2
「你到底怎么了？」
我正与垃圾桶里那封包装精致的辞职信面面相觑，冷不丁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啊？」
少爷皱起了眉。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说。」
「......没有，就是想辞了。」
少爷沉吟片刻。
「工资低了？下个月开始可以每月十万。」
我连忙摆手：「不是，少爷，这个……不是钱的问题。」
「工作忙不过来？可以给你招个助理。」
「也不是……」
沉默半晌，少爷一副了然的样子。
「那就还是想休假。想带薪休假？」
不等我回答，他点头道：
「可以，三个月，不能再多了。」
这真是，无中生有，无言以对。
我扬起一个笑：
「是这样的，少爷，我年纪也不小了，前阵子我妈打电话说想抱孙子，让我回家娶妻生子。」
少爷面露怀疑。
「真的？」
「真的。」
才怪。
3
一个月前的某天晚上，我正窝在沙发上打盹儿。
一阵高跟鞋的声音把我吵醒。
少爷的秘书雯雯姐正扶着醉醺醺的他往正厅走。
「小陆陆，快来！」
我赶忙跑过去接着。
雯雯姐抬手看看腕表，露出一个公式化微笑：「刚好，一分不多，老板给的加班费只够帮他到这里，剩下的交给你啦~」
顺了个橘子转身就走，一点不耽误。
我把少爷搬到二楼卧房，累得坐在床边直喘气。
一个不察，被少爷扯住胳膊压在了身下。
下一秒抱着我又啃又咬。
不是说喝醉了那啥不起来吗？
可眼瞅着少爷这身下的反应速度，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少爷……唔…你……嗯…我……唔……」
艹，躺平吧。
劈开的时候疼得我龇牙咧嘴。
少爷腾出一只手来捧我的脸，指腹蹭过我的眼睛。
眼泪被抹掉，我得以看清他的表情。
虽然他平时不苟言笑，最大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
但此刻，他明显是爽的。
……
事后天不亮我就跑了。
并且那天过后开始刻意躲着他。
因为我怕他食髓知味、误入歧途。
少爷正是男大当婚的好年纪，老爷还等着他传宗接代呢。
但总躲着也不是办法。
于是我就起了辞职的心思。
正好最近老爷在给他张罗娶妻的事，上星期苏小姐还来家里吃过饭。
是个娇俏可爱的姑娘，性格活泼开朗，爱笑，应该能和少爷合得来。
我很满意。
于是安心地提了离职。
这个月的工资也刚入账，辞职信我又发了一封到他邮箱里。
拜拜了，少爷。
4
离开少爷家后我回到了仙塘村。
我骗了他，七岁那年我妈就去世了。
五年前我爸走了之后就剩我一个。
仙塘村的小平房门口挂满了蛛网，好在里面还算整洁。
一下午就能收拾干净。
在少爷家任劳任怨干了十年，存款还算丰厚。打算先过两个月自由人的生活。
于是接下来每天都能睡到自然醒，双数日就到集市上逛一逛，单数日就到田间晃悠两圈。
自制了一根钓竿，日头不盛时就到水塘边坐一下午。
天天空军我也能乐呵。
晚上回家后随便吃两口或者不吃也行。
再不用操心挑嘴少爷晚上吃什么。
对了，某天钓鱼还钓回来一条小黄狗。
于是每天又得操心晚饭，苦了自己也不苦了正在长身体的狗子。
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可我心里还是有点不得劲。
可能是太闲了。
于是我把门口院儿里那块地重新开发出来。
小白菜、菠菜、茼蒿、樱桃萝卜等等都种了点。
到时候就能给少爷做……
艹，这给我贱的。
心里更不得劲了。
5
两个月后，小白菜成熟了。
可是连着三天我都发现挨着路边的那一排小白菜出现被踩踏的痕迹。
这都快踩死一排了！
我忍不了，第四天五点就爬起来蹲守。
打开门发现院里停了辆揽胜。
天边微微泛白，能看清小白菜旁边蹲了个西装革履的人。
这饱满的后脑勺、这宽阔的背影。
除了我那冤种少爷还能是谁。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少爷，你……唔……」
我整个人都快被提起来，嘴唇被死死封住，一只手急不可耐地钻进衣服四处撩火。
我手忙脚乱地捉住他双手，喘着气：
「少爷，我的圆领都快被你扯成 V 领了，你......」
又被叼住。
既勾又缠……大清早的，弄得一身火热。
我感觉，自己半个屁股蛋子凉嗖嗖的。
「少爷，咱好歹进屋再……」
话音未落，身体骤然腾空，我被扛在了肩上。
少爷边走还边贴心地帮我提了下裤子。
……
天已经大亮，我累得嗓子冒烟。
推了推身上的人：「少爷，出去吧，胀得慌。」
「你吸我。」
我蓦地脸热，这是我能控制的吗？！
「......出去。」
一声轻响，我脸更红了。
假装安详地躺了半晌，颈侧时不时地被蹭一下。
再躺下去又得出事。
我掏出手机给他看了看时间。
「少爷，该走了。」
「我不。」
性感的声音说着幼稚的话，要命。
我试着拉开环在腰间的手。
「别拉我。」
「……」
我尝试着没话找话转移话题。
「少爷，你踩我家小白菜干嘛？」
耳朵边被呼吸扫得痒痒的。
「你把它们养得很好。」
我被这话逗乐了。
「那你也不能踩啊。」顿了顿，「你要是想吃告诉我一声呗，我给你装一大兜。」
说着坐起身：「我这就给你摘去……」
可惜，这个仰卧起坐终究是没能成功。
腰部以下酸得跟泡过似的。
大腿根部现在还在抽抽。
我抬起手臂遮挡住光亮：
「少爷你可真行，换个人都得告你非法虐待……你说你以后结婚了……」
一只大手捂住了我的絮絮叨叨。
唉，才说两句就不耐烦。
我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走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上门。」
少爷可是个大忙人，总不能在这儿待一天。
我也忙，忙着补我的回笼觉。
6
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
嘴皮子干得像是自己去了趟沙漠。
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发烧了。
一晌贪欢，遭罪的还是自己。
图啥呢？
房门被刨得哗哗响，我这才想起小黄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一瘸一拐走出去，它一下扑进我怀里。
还是我家小黄好。
「走，老爹给你做吃的去……」
晚上吃完药躺床上，我琢磨着今天发生的事儿。
少爷怎么又找我滚床单？
我拍了拍床铺：「小黄，快上来，帮老爹分析分析。」
「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双方情况。少爷呢，平时比较禁欲，上次醉酒那一回，怕是头一遭，他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忍不了也能理解。」
「再说我啊，第一我是男的不能生，第二我也是头一遭干净没病，第三我不会找他要钱。」
我一拍大腿：「对啊！解决生理需求嘛，我是他我也愿意找我这样儿的，你说对不小黄！」
话音刚落，小黄「汪汪汪」地叫，声音高亢嘹亮，给予我充分的肯定！
但它怎么一直在叫，还跳下床去叫？
隐约还能听到「邦邦邦」的敲门声，越来越清晰。
天爷，这都十点了！
「谁啊？」
打开门，一身黑的墨镜哥站在门口。
递给我一大袋东西。
「大少爷给你的。」
沉甸甸的，回屋拆了看。
半口袋吃的以及半口袋不同牌子的油和 T。
艹，这下我真的出离愤怒了！
把我这当什么？远在千里的招待所吗？！
连夜把这口袋东西拿出去扔了。
回来的路上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东西收到了吗？」
我生平头一次主动给他拨去了电话。
「没有！」
7
优哉游哉地又过了一个月。
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我接到一个电话。
「昨天上午 10 点 25 分你的假期就结束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少，不对，方明远，我辞职了，能明白不？」
电话那头沉默了得有三十秒，然后挂断。
当天夜里，大门又被敲得邦邦响。
小黄也跟来凑热闹。
我抱着小黄开了条门缝：
「回吧，少爷，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少爷被下了面子，黑着脸就走了。
隔天雯雯姐打来电话。
笑嘻嘻的：「你跟你家少爷闹矛盾了？」
「……没吧，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现在整个东阳市都知道他在招管家。」
「等我给你念念录用条件啊……咳咳，性别男，身高 179，体重 xx，圆脸大眼睛头发微卷但不能太卷，哈哈哈……」
「还有一条特别备注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满头黑线：「……什么？」
「嘴角有梨涡者优先考虑......我特马哈哈哈哈……直接报你身份证号多好哈哈哈......」
「……」
等雯雯姐笑够了，又说：「我说你俩就别玩儿什么花样了。赶紧回来吧，不然他真找个替身回来你不得哭死。」
我笑了笑：「不回了吧，少爷他是认死理、念旧情，过阵就好了。」
年初给少爷收拾书房，擦灰时从书架顶层掏出一把弹弓，那玩意儿是十年前我忘了给少爷准备生日礼物现场做的。
黄皮都变成棕皮了，我直接给他丢了。
结果他还生了一通闷气。
又连夜做了一个才哄好。
8
接下来的第一天，花匠冯叔给我打电话。
说少爷大早上不去公司抢他的活，拿着个大管子到处滋水把他精心伺弄的娇花儿弄死一大半；
第二天厨师王叔也打来电话。
说少爷嫌他做的晚餐不和胃口，非要自己下厨，结果烫了自己一手的水泡；
第三天张妈也给我打电话。
说少爷嫌她铺的床不软和，半夜自己开车离家出走了……
两小时后，隐隐约约听到敲门声。
小黄跑来扒拉我的手，咬着我的裤脚带我去门口。
打开门一看，正是我那仿佛刚走完秀场又去挖了趟煤的少爷。
我叹了口气：「请进吧，大少爷。」
9
深夜，暖黄灯光下，两男子抵足同榻。
少爷伸出一只手，让我为他挑水泡。
「这不只有一个吗？哪里来的满手？」
「适当的夸张有助于吸引注意力、传递情感、……」
「停！你这是捏造事实！已经弄好了，睡觉！」
熄灯后，我和少爷肩并肩躺在床上。
我酝酿着睡意，他突然开口：
「陆云帆，你母亲其实…过世了。」
傻少爷才反应过来。
我翻了个身，懒洋洋地道：「是啊，她老人家走了得有一二十年了，也不知道投胎到了什么样的人家……」
「那你为什么辞职？」
还能为什么？因为我怕自己成为妒男！
话出口却是：「因为我们都到年纪了。老爷盼着你早日成家，到时候有了女主人，我这个管家的作用也不大；
「我呢，我也想组建一个家庭，省得为村里大娘大婶们的茶话会贡献素材……」
「我可以。」
「嗯？你可以什么？」
「陆云帆，你跟我回去，我可以和你组建家庭。」
我探身去摸了摸少爷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怎么还说起胡话了……」
手腕蓦地被捉住。
少爷偏过头，背光的原因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陆云帆，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抽回自己的手：
「少爷啊，来我给你分析一下。组建家庭也就是结婚，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最好还能两情相悦，你看我们哪一条符合？」
「我们所受教育相同，三观合，你七八岁便来了我家，也算和我同一门户，这是门当户对；」
「再说两情相悦，我离不开你，你也……」
「停停停！你这分析还不如不分析，第一条就不对。」
「那你喜欢我吗？」
「……」
「沉默就代表喜欢，我对你也有类似的感觉。」
「少爷，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总不能因为和我滚床单体验极佳就叫喜欢吧？
一阵沉默。
难道被我猜中了？
罢了，成年人嘛，嘟嘟更健康。
我闭上眼睛，等着周公的召唤。
可引我入梦的，却是小时候的少爷。
10
我和少爷几乎是一块儿长大的。
我妈去世后，我爸就把我接到了城里。
老爷仁厚，准许我爸把我带在身边，后来甚至还准许我和少爷一块儿上学。
我刚到方家那会儿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少爷只比我大一岁，却端得一派成熟稳重。
但是在那时的我眼里，他就是一个闷头闷脑、规矩还忒多的呆小孩。
那时我还没有改掉乡下野孩子的做派，方家又大得惊人，于是我整天拉着少爷上蹿下跳。
我爬树摘果子，让少爷在底下拉张布接着；
我下塘捉鱼虾，让少爷提个桶在岸上等着；
我让他带我到阁楼看星星，让他半夜到厨房给我偷点心，甚至有次玩儿疯了让少爷给我当马骑……
也就是这次让我爸发现了，他找了根拇指粗的棍抽得我一个星期下不来床。
之后我就老实了。
少爷放学我主动给他背书包，看书久了我麻溜地跑去给他拿眼药水、端水果，他学得再晚我也等他睡了再回屋……
所以后来少爷自立门户后，我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贴身管家。
一顿毒打，在多年后成就了一份年薪差点百万的工作。
说来我还得谢谢我那暴躁老爹呢。
可恨我爹怎么没在我春心萌动的时候再来几棍子呢？
想了想，这也确实怪不了他老人家。
因为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少爷的。
窗外月光太盛，刺破了旧梦。
落在少爷脸上，又显得那样温柔。
老爷对我和我爹都有恩，我绝不能干断人香火的缺德事。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天涯何处无芳草，柳暗花明又一村。
横批：不缺少爷这根。
括弧：我说的是草。
11
早上少爷走后，我也出了趟门。
回来路过村口时，又收到了扎堆大娘的注目礼。
今天正好穿了一双系鞋带的鞋，于是我蹲下身假装很忙的样子。
结果就听到了什么……院门口......豪车……大老板……年纪轻轻……小白脸…...
不用想，最后三个字肯定是在说我。
嗐，也对。
像我这种正是闯的年纪，可不能在家躺平。
我也去弄个大老板来当当。
蒙老天眷顾。
上午还在用手机搜索「管家转行能做什么」。
下午机会就来了。
12
仙塘村依山傍水，依的是仙鹿山，傍的是蓝烟湖。
近几年旅游的人越来越多，山间下的民宿店也越来越多。
下午我去那片儿溜达时，正好看见有个人在张贴「民宿转让」。
他前脚贴完，我后脚就揭了这张纸往里进。
这个老板我是当定了！
一经交谈，才知道这家民宿是一对中年夫妻经营的。
远在重洋的女儿怀了对龙凤胎，马上要生了，央着他们过去帮忙带孩子。
这家店的盈利情况还可以，夫妻俩属于是含泪转让。
价格很快谈妥，走的时候老板娘突然问：
「小陆啊，你们年轻人懂得多，能不能给我们两个老古董介绍一些学外国话的法子？」
我愣了一下，随后笑道：「叔叔阿姨要是信得过我，我也可以教。」
我的英语口语是跟着少爷一块儿学的，虽然不如他那么国际商务，但日常交流也是完全够用的。
老板娘十分欢心地答应了，还说作为感谢要把她这些年的运营心得都教给我。
于是我开启了家里、民宿店两点一线的生活。
一个月后，我正式接手了这家民宿。
13
一个普通的午后，我正在前台扎账。
一阵熟悉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响起。
抬头便看见打头阵的高挑明丽的雯雯姐、落后几步的矜贵冷峻的少爷。
以及站在少爷身旁的娇俏可爱的苏小姐。
这配置，来拍戏的吗？
「小陆陆，还不出来迎客！」
我回过神，立马堆笑：「来了来了，你们这是......来旅游的？」
雯雯姐自己倒了杯茶，咕咚了一大口：「公司总部团建，方总让我选个离仙塘村近点儿的地方，我一搜才知道仙塘村附近还真有个景区，住宿也不少。」
「我们已经包了两家了，你家少爷偏要再订一家，我还寻思这第三家有什么特殊的，感情特殊的地方在你啊......」
「......那个……就你们三个？」
「漏！还有四个在后头，加上我们仨一共七个，房间够吗？」
「稍等啊，我看看。」
还......真不巧。
「雯雯姐，只有 6 间空房了，要不你看......」
雯雯姐一个暂停的手势，转头看向身后：「老板，怎么说？」
少爷看向我：「我住你房间。」
？？？
苏小姐小声询问：「这样......好吗？」
雯雯姐后退几步搂着她脖子亲昵道：「太好不过了，两个男人挤一挤也没什么，别委屈我们女孩子就行。」
就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吗？！
14
雯雯姐说这次团建都是自愿报名的，公司负责安排交通和住宿，剩下的他们自由安排，两天过后离开。
「所以你们晚上吃饭的时候不用去找大本营汇合？」
雯雯姐点头：「是这样的，小陆陆。这葡萄还有没，再给我来点？」
我洗了两大盘葡萄端她面前：「晚上想吃什么？」
「烤全羊有吗？我看住在观山院的小伙伴儿往群里发照片了，看起来很不错哎……」
我讪讪一笑：「本店客流量不大，一般有客人要我才会去订，今天应该是吃不上了。」
而且少爷也不喜欢羊肉一类的食物。
「没关系没关系，陆老板随意安排吧！」
今天天气不错，晚上应该有星星。
「那就露天烧烤。」
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
雯雯姐和苏小姐早凑一堆儿聊开了，另外四个人去了麻将室。
就剩少爷一个人端坐在沙发上，显得......怪孤独的。
「少......方明远，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逛逛？」
「你在叫我？」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不然呢，大少爷。」
15
民宿后头有一块儿地，原来的老板老板娘都是勤快人，种了不少瓜果蔬菜。
我递了一个菜篮给少爷。
「想吃什么就自己摘，都是有机无公害的。」
这块儿地我也快一个星期没来了，小番茄又长起来一茬。
红彤彤的挂满枝丫，看着就喜人。
我刚摘下一串，斜后方伸过来一个菜篮。
此情此景，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把那串小番茄放进了菜篮，转过头去。
少爷站在我身后一脚的距离，西装革履，身姿挺拔，神情平和得仿佛刚才那一递是再平常不过的举动。
「少爷，小番茄爱吃吗？」
「不爱，但是可以吃。」
我忍不住乐出了声，少爷今天是怎么了？
「那麻烦少爷把我手里的这个菜篮也拿着吧？」
「好。」
说着便把我胳膊上挎着的菜篮摘了过去。
我们把这一片菜地摘了个遍，黄瓜、茄子、豆角、玉米、丝瓜等等装了满满两大篮。
全由少爷一个人拎着。
路过前院时，看见两位美女正抱着小黄咔咔一顿拍。
小黄看见我了，「汪」了一声。
下一秒便看见雯雯姐把手机对准这边。
「小陆陆你可以啊，大少爷爆改小跟班哈哈哈......」
紧接着又把镜头对准少爷，好像在视频。
「观山院的伙伴们，我们这儿晚上露天烧烤，老板亲自摘的菜哦~要来的带上你们的烤全羊群里扣 1，名额有限，先扣先得哈……」
旁边的苏小姐也帮着喊：「先扣先得！」
大馋丫头×2。
进后厨把菜放下，这才发现鞋边全是黑泥。
昨晚才下过雨，地里还有些湿。
少爷的皮鞋更加惨不忍睹。
我手撑着膝盖，仰头笑嘻嘻地瞧他：
「少爷，你这手工皮鞋可遭殃喽，怎么办？」
他托了我一把。
「回房间换鞋。」
「你陪我。」
16
一进房间，少爷就开始接电话。
我扒拉着他的行李箱。
「你这带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以前他出差都是我给他整理箱子，而眼前这布局……看得出来没找外援。
备用鞋没找到，倒是找到一双米奇拖鞋。
上大学时有一年暑假和同学去一个古镇玩儿。
回来的时候给张妈、王叔、冯叔都带了礼物，唯独忘了少爷。
主要还是潜意识里觉得他什么也不缺。
因为这件事，少爷见谁都黑着一张脸，晚饭也不吃。
我又实在想不到给他买什么，愁得我在公园里瞎溜达。
溜着溜着看到一个摆摊卖拖鞋的。
大爷说一双三十，两双五十。
我心一横，直接拿下两双。
一双黑的，一双白的，回去后恭恭敬敬地捧到了少爷面前。
从那以后，他但凡出差都会带上其中一双，说是他的脚认鞋。
这次带的是黑色那双。
我拿出鞋，扣好箱子。
少爷正好朝这边看。
我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换鞋。
少爷还在打电话，中英德三国语言来回切换。
脱掉鞋袜后无比自然地把脚伸进那双米奇眼珠子都掉了一颗的拖鞋。
谈着八位数的单子穿着两位数的拖鞋。
这番操作……
我就说嘛，他很念旧的。
17
晚上的露天烧烤，又来了五六个人。
厨师早下班了，菜明显不够吃，蹭了一小盘羊腿肉后老老实实去后厨备菜。
快弄完时，一个高大的人影晃了进来。
我故作严肃道：
「少爷，厨房重地，闲人免进。」
少爷斜倚着门框，难得显出点随性。
「我在那儿，他们放不开。」
听这有点儿黏糊的语气，估计也是喝上头了。
我拿了个小板凳放他脚边，又洗了串小番茄塞他手里。
「坐这儿等我。」
菜上齐后，我搬了两张摇摇椅放在后厨门口。
旁边有个小花圃，入夜后的花香像悠扬的琴曲，格外抚人心。
再配上冰镇的西瓜，别提多得劲了。
「坐吧，少爷。」
我拿了块西瓜慢慢啃着，不远处的欢闹声此起彼伏，少爷不在他们都开始才艺表演了。
趁着丢西瓜皮的间隙我看了一眼身旁，少爷拒绝了摇摇椅，仍旧坐在小板凳上。
双腿微分开，两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眼神落在地面，看样子像是在思考什么难解的问题。
到底什么问题能把少爷苦恼成这样？
他突然抬头，我来不及收回视线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他眼里。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那个......西瓜挺甜，要不要来一块？」
少爷按住了我拿西瓜的手，问：
「怎么追人？」
我心里咯噔一声。
下意识避开他视线，又刚好和巧笑嫣然的苏小姐来了个对视。
原来是为情所困……
我弯了下嘴角，耐心道：
「追人嘛，投其所好呗，用你的爱、你的喜欢、你的用心去包围她，淹没她，再加上你这出类拔萃的外在条件，问题应该不大。」
「那你喜欢什么？」
「我？」笑了两声，接着说:「我喜欢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苏小姐喜欢什么，实在猜不到你直接去问问……」
话到此，我突然笑不出来了。
心跳不自觉加速，垂下眼，安静地等它恢复平静。
一呼一吸间，眼眶竟有些发热。
「少爷。」
「嗯。」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我想追你。」
我躺回了摇摇椅上，抬手遮眼，笑道：
「少爷，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少爷不答，我自顾自地往下说。
「好消息是，我喜欢你，不用追。」
「坏消息是，」我吸了吸鼻子，接着说。
「我们不可能。」
18
少爷的表情比之前还要困惑，固执地追问。
「为什么？」
我迎着他专注的眼神，一字一句道：
「因为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我不在乎。」
对视五秒，我败下阵来。
垂着头，像个懦夫一样，低声说：
「我在乎。」
少爷，我在乎。
19
凌晨一点，又一次和少爷并肩躺在床上。
闭上眼后，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少爷被拒绝后神情落寞的样子。
心里又酸又胀，像有根针扎了进去，时不时地刺痛一下。
耳边呼吸匀长，我小心地侧过身，借着一点月光打量眼前人。
不由地开始回想从小到大和少爷在一块儿发生的事。
有搞笑的、气人的、伤心的……好像我这近二十年的喜怒哀乐一多半都跟他有关。
要把他从我人生中剥离出去，真就得封心锁爱了。
要放手，真的舍不得。
让他受人诟病，更舍不得。
腰间突然搭上一条手臂。
「陆云帆，你骗我。」
我扯了扯嘴角，小声道：
「我骗你什么了？」
「你根本不在乎。」
「我在乎的，少爷。」
「那你一直盯着我看。」
「对不起，不看了。」
边说边翻身往旁边挪，却被按着腰往后拖。
直到完全窝进他怀里。
他下巴抵着我肩膀，像是耳语：
「你说喜欢我，我很高兴。」
「那天晚上你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回去想了很久。我没喜欢过人，给不出一个准确的定义。」
「我只知道，我离不开你。」
「你走之后，我会时不时地出神，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是在想你。想听你说话，想看你笑，想亲近你。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未来。」
「陆云帆，你相信我的喜欢吗？」
「……相信。」
「那你愿意做我的爱人吗？」
愿意啊。
可这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抹了抹眼睛，翻过身和他面对面。
「明天有没有安排？」
「没有。」
「那......想不想跟我过一天？」
「就一天吗？」
我吞下哽咽，笑了笑。
「嗯，一天足够了。」
20
早起吃完饭，雯雯姐和苏小姐去了蓝烟湖，其他人去了仙鹿山。
安排好店里的事情后，直奔房间。
意料之中，少爷又在忙。
我把手心里的一捧茉莉放在他手边。
「别工作了，带你去个地方。」
后院停了两辆自行车，少爷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对，骑车去。小时候教过你的，没忘吧？」
少爷长腿一跨坐了上去，拨了拨铃铛，小黄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纵身一跃坐进了车兜。
还扭头冲我吐舌头笑。
少爷踩上脚踏一蹬，一人一狗就这么水灵灵地走了。
「……」
行吧，亲子游也不错。
一路骑，一路看。
远山青翠，近水生烟。
穿过一片竹林，再下一段斜坡，视野便开阔了。
刚刚经过丰收，空气里都是稻草香。
脸盆大的向日葵、半青半黄的柿子、落了满地的白果、随风摇曳的红蓼……
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少爷听，小黄偶尔「汪汪」两声。
倒不是在回应我，而是看到了他的心动嘉宾。
临近中午时，我们到了小平房。
少爷择菜我做饭，简单解决了一顿。
午后一两点，日头正盛。我习惯午睡，便也拉着少爷一块儿睡。
醒来发现少爷靠坐在床头，我看着他，他也看向我。
此刻的心动不来两个亲亲很难收场。
但小黄还在脚边。
忍了，晚上一并补回来。
我一个翻身爬起来，大步流星往屋外走。
「走吧少爷，背上咱的小背篓，带你摘梨去！」
21
我双手叉腰站在一颗梨树下仰望。
「我小时候见它也没这么高啊，难道它背着我偷偷长个了？」
一只手托了一下我的后脑勺。
「别看了，想吃梨回头让司机给你送几箱来。」
「那不行，你送的梨肯定没这棵树上的酸，我今天必须得让你尝尝！」
「……」
一鼓作气，再而蹭蹭蹭，三而摘。
「少爷，接着！」
喊了第一声过后，接下来我只管摘了丢。
凭借多年的默契，少爷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梨落地。
「满了没？」
「满了，下来吧，注意安全。」
距离地面一米左右时，少爷张开手臂等在旁边。
我一跳，准能扑进他怀里。
小时候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趁小黄忙着做记号，我忍不住在他嘴角蹭了一下。
「走吧少爷，带你去下一个地方。」
22
我往常野钓的那个水塘旁边有棵两人环抱粗的黄葛树。
其中有根枝干不知经历了什么，横向弯曲生长了一截，形成了一根天然的树凳。
我就是在那上面捡到了饿得直哼哼的小黄。
小黄率先跳上去趴着，我和少爷挨在它旁边。
摸了个梨随便擦了擦就开咬，味道竟然出乎意料地好。
我递到少爷嘴边：「尝一口不，一点儿不酸。」
「你自己吃吧。」
「嫌弃我？」
「不嫌弃，只是......梨，一人一个比较好。」
难得见少爷磕巴，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半天。
突然福至心灵。
我凑得更近了，笑嘻嘻地：「少爷啊，你也信这个？」
「信。」
我瘪瘪嘴：「那行，以后我都不分给你了。」
少爷扣住我手腕：「除了这个，分任何都行，不嫌弃。」
我反握住他的手，笑道：「知道了。」
傻少爷。
23
初秋的凉风徐徐扫过，水面逐渐被染成橘色。
「跟我过的这一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自由。」
我看向远处：「没来你家之前，不上学的日子，我几乎天天都是这么过的。」
「以后也想这么过吗？」
以后？少爷在问我以后。
我笑了笑：「不知道。」
「走吧，该回去了。」
24
晚上躺在床时我一直想着白天心心念念的那两个亲亲。
越想越口干舌燥。
下床去喝了杯水，回来时正好看见刚洗完澡的少爷。
精壮的上身不着一缕，只在下身围了张浴巾。
半干的头发向后梳着，皮肤微微冒着热气。
连眼神也变得湿润。
静默的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勾缠。
引得我不断向前，一步，又一步，停在了相距一尺的距离。
少爷的目光落在我的唇上，似有实质，烫得人心脏一缩。
「少……」
一尺的距离也消失了。
眼前一暗，仅仅是简单的双唇相贴，竟有种解渴般的满足。
但......还想要更多。
我环上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握在腰侧的手越收越紧。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沸腾叫嚣。
我抱着他倒在床上，喘着气笑：
「少爷，知道为所欲为四个字怎么写吗？」
耳畔呼吸加重，身下的反应清晰可感。
我抱紧他的肩背，闭上眼睛回应他的吻。
最后一晚，去他妈的伦理纲常。
25
同样都是只睡了四个小时，少爷早就出门晨跑了，而我，仿佛被吸了魂儿。
下楼正好碰见雯雯姐。
「小陆陆？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差点没认出你来！」
「嘴皮子也破了，这小脸儿白的......别是舍不得你家少爷昨晚和他促膝长谈了一宿吧？」
我避开她打探的目光，短促一笑：「......没有的事。那个......雯雯姐，你们今天什么时候走？」
「吃完早饭，怎么了？」
我点点头：「我今天要去镇上办点事儿，你们走的时候......我就不送你们了。」
「还有......雯雯姐，拜托你转告少爷——」
「什么？」
「以后就别再来找我了。」
26
那天过后，我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只是时不时地回想起雯雯姐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她让我「再等等」。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见她一副不能多说的样子，我也就没问。
一转眼已经入冬了。
前几天购了几个电暖气，刚刚送到。
正帮着司机师傅下货，心里没由来地一阵发慌。
晚上吃饭时，又不小心把碗打碎了。
我正盯着碎瓷发呆，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闯了进来。
「小陆陆！陆陆！你在哪儿？」
我站起身往外走：「这儿呢，雯雯姐。」
她看见我后三两步跑过来抓着我手臂：「赶快去收拾点儿随身用品，车上等你！」
还没等我说什么，她又跑了。
27
门口停了辆车，是少爷最常开的那辆。
上车后，雯雯姐还在打电话——
「宝贝苏苏，人已经接到了，你就骗他说我们已经下高速了，就这样啊拜~」
车子启动后，雯雯姐突然转过头说：
「陆啊，别怪姐没给你打预防针，两小时后见到你家少爷，不许哭鼻子哈。」
「他怎么了？」
「没怎么，跟方老爷子出了个柜而已。」
「顺带撬走了方家一半儿的家底。」
「对了陆陆，咱先说好啊，你和老板结婚我得坐主桌, 这几个月可把我累坏了......」
「你家少爷也是，上次度完假回去后怕是没睡过几个整觉，这下好了，老爷子十几鞭子下去直接给送进了医院……」
……
走进病房的那一刻心脏仿佛都停了一瞬。
一种难以名状的疼痛细密地从心口蔓延。
嗓子干涩发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爷整个人趴在床上, 眉头紧锁，脸上血色全无。
睁开眼睛后愣了片刻，才松了眉头，勉强扯出一丝笑。
艰难抬手碰了碰我的脸：「别哭。」
我抹了下眼睛，尽量笑得好看一些。
轻轻地碰了碰他额头。
「少爷，我来了。」
28
少爷住院期间，我有好几次想去给老爷赔罪道歉，都被拦下了。
他说我不欠方家什么, 用不着去。
这期间少爷的弟弟也来过一次，听雯雯姐说是专门被少爷从国外揪回来继承剩下那半拉家业的。
半个月后, 医生准许出院。
我问少爷：
「反正你现在也不用去公司了, 要不要跟我回仙塘村，我养你啊。」
少爷眼底浮出一点笑：「好。」
29
少爷跟我回了民宿，说是我养他，反而是我当起了甩手掌柜。
期间少爷弟弟多次上门，哭着求少爷回公司。
无一例外地被拒绝，少爷还偷偷教小黄不让他进门。
我知道以少爷的能力绝不会止步于这家小小民宿店, 不然也不会撬走方家一半的家底。
聊天时聊到这个话题，他说：
「我还没毕业就进了家里的公司，大小事务都不得马虎, 各方利益平衡烦不胜烦, 这些年下来, 确实有些累了。所以我也想，趁此机会离开, 自己干点什么。」
「可以啊，雯雯姐还跟着你吗？」
少爷摇摇头：「不了，她被苏小姐挖走了。」
「嗯？她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不知道。总之我身边现在没有信得过的人，你愿意帮我吗？」
「我？我怎么行？」
「你哪里不行, 你大学和我同一个专业, 这些年在书房教你的那些一点都不记得了？」
「......好吧。我考虑考虑。」
30
除夕夜，也是少爷生日。
张妈、冯叔、王叔、雯雯姐还有苏小姐都来了。
吃过晚饭，王叔端出一个三层的蛋糕。
我点上蜡烛, 让少爷许愿。
许完愿吹了蜡烛后, 分蛋糕时不小心蹭了一点在他袖口处。
半晌后，说：「来我书房。」
「-「」周围欢呼声骤起。
「砰」「砰」几声响, 朵朵绚丽烟花在头顶绽放。
我吸了吸鼻子：
「少爷, 你这是干嘛呢？」
他拉过我的左手, 把一枚戒指从无名指的指尖缓缓推到指根。
捏着那根指头反复打量，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然后微微仰头, 深黑专注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吸进去。
「嫁给我。」
见我没反应, 他又说了一遍。
「陆云帆, 嫁给我，好吗？」
我抹了下眼泪，蹲下身捧住他的脸。
「傻少爷, 哪有先套戒指再问的。」
他拉下我的手拢进手心。
「我怕你不愿意，怕你又推开我。」
「怎么会。」
我倾身过去亲在他嘴角。
「我愿意的，少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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