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杀两头野猪的秦牧暖
八岁时我追着我爹的外室砍了三条街。
本以为声名尽毁,不料却一战成名。
被县令夫人相中聘回去当陪读丫头。
人人都说我走了狗屎运。
可只有我知道县令家的少爷有多顽劣。
我刚进府就泼我一身狗粪。
县令夫人特许我带刀进府。
后来,我当着他的面劈死了两头三百斤的野猪。
少爷当场就跪了。
1
我爷爷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刽子手。
我爹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为一个杀猪宰羊的屠夫。
爷爷常感叹我们秦家杀戮太重。
所以我出生后爷爷砸重金,势必要把我培养成一个娇滴滴的女娇娥。
还把我送到女子学堂读书。
我也按照他的预期长大了。
柔弱、娇小、会读书识字。
从不高声说话,也不跟人当街吵架。
爷爷每每看到我,都把声音掐细了再开口,生怕吓到我。
我也一直伪装得很好,直到八岁那年。
我爹频繁地晚归,再到最后索性好几日不回家。
我娘除了大嗓门跟他吵吵,就是关起门嗷嗷哭。
别无他法。
外强中干说的就是她。
我尾随了我爹三日,才知道他跟北街的张寡妇好了。
还买了小院子把人家养作外室,我本着和平的态度找我爹谈此事。
若他肯就此回头,我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会跟任何人透露此事。
可我爹不依,当场翻脸扇了我一巴掌。
张寡妇还在一旁拱火,说我是赔钱货。
还说我娘是生不出儿子的老赔钱货。
一边说还一边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
无声挑衅。
院子里张寡妇的儿子一晃一晃坐在摇摇马上。
身上的棉衣是我娘刚给我缝的,找了好几日。
本以为丢了。
不想竟是被我爹偷了。
我一个溜身钻进院子里,就去撕扯那件棉衣。
我爹紧随其后进来就开始要打我。
张寡妇还在骂骂咧咧不休,说我跟我娘一样贱。
又说我这样的就该直接打死,浪费银钱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我瞥见墙上的屠刀,取下来对着我爹就是两刀。
一切发生得太快,我爹肥胖的身躯自然也没有我灵活。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拿着刀追着张寡妇跑出去了。
整条街都是女人的尖叫声。
可瞥见一脸杀气的我,一时间,谁也不敢上前。
2
没几下,我就追上张寡妇,对着她胳膊就是一刀。
可我不着急,看着她重新跑。
我就继续追,追上再砍。
也不下死手,左一刀右一刀,就这样静静看着她惊惶失措地崩溃。
直至她跪地求饶,一遍遍说着她错了,再也不敢了。
爷爷跑过来站在一旁,脸色白了青、青了白。
老半天不敢相信提着刀满身血的那是我。
确认我身上没受伤后才舒了一口气。
脱下袍子把我严实地裹起来,隔绝了那些围观的眸光。
我们谁也没发现人群中县令夫人赞赏的眸光一直紧紧追着我。
回到家我娘吓坏了,我爷爷坐在院子里瞬间老了十几岁。
「秦牧暖,你今日如此威风,以后想说门好亲事怕是难了。」
「爷爷,嫁人有什么好的,让他养外室气死我吗?」
我丝毫不在意地用水擦洗着身上的血污。
爷爷一噎。
长吁短叹。
好似我的一生就这样失去了光明。
县令夫人身边的苏妈妈来的时候,爷爷正对着躺在床上哼哼的我爹破口大骂。
苏妈妈说一个月三两银子聘我做县令公子的陪读丫头。
不是卖身为奴,而是外聘。
随时可以走人,干得好了每个月还可以再加二两。
我娘一脸喜色,县令家的陪读。
教书先生肯定比我在学堂的学问更好。
可爷爷却细细询问了很多,苏妈妈送来的十两聘资爷爷也是不收的。
只说我先去三日,行的话也不要额外的赏赐,照常给月钱就行。
不行的话,他亲自去接我回来,不惹贵人们厌烦。
这番话说得苏妈妈一脸赞赏,看爷爷的眼神多了几分敬重。
3
谷流卫跟我同岁,苏妈妈路上跟我大致说了一下。
他有些顽劣,已经换了十几个陪读了。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总结了一下:「所以我这陪读的任务就是,每日看着他好好读书,不要把先生气晕就行,对吧?」
苏妈妈一愣,犹豫着点头。
对……的吧。
刚进门,一桶臭气熏天的粪水就从头到脚把我淋了个透。
始作俑者叉着腰一脸蔑视地看着我。
苏妈妈直接遁了,一脸避之不及的样子。
我甩了甩袖子,像头狼一样冲了上去,把谷流卫压在身下。
左右开弓,巴掌甩得啪啪响。
他人高马大,反应过来后很快把我掀翻在地。
可我自幼在市井什么腌臜招数没见过,又加上我身姿灵活。
夫人赶到的时候,谷流卫流着鼻血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看我的眼神还带着畏惧。
众人都蒙了。
「我要去洗个澡,你家公子弄脏了我的衣服,你们得赔我。」
夫人是个和善的,当即让苏妈妈带我离开。
身后的谷流卫哭得更大声了,无声控诉着他的不满。
我扭头对着他挥了挥拳头,他立马把哭声摁进了肚里。
嘤嘤呜呜……
连带着苏妈妈看我的眼神都怯了起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我的打法就是最后一种。
4
三日后,我不想干了。
可夫人把月钱直接给涨到了六两要留下我。
无外乎是因为,谷流卫现在听不得我的名字。
第一天他往我的饭菜里撒石子,我扭头就把百福叔的粑粑放进他的碗里。
还摁着他的头看着他吃下去。
打,他是打不过我的,我这种不要命的干法他做不到。
对了,百福是一条救过谷流卫命的狗。
在府里地位崇高,大家都叫它百福叔。
第二天,谷流卫找人要把我叉出去。
我用一锅辣椒水大杀四方。
他们主仆三人的号叫声在府里响了一天。
第三天,谷流卫竟然让人偷了我的衣服,试图阻止我出门。
我直接床单一裹,拿着擀面杖在府里追着他打了三个时辰。
最后把他累得口吐白沫。
我还让人把他拖到祠堂关了一夜。
他命都快没了。
半夜醒来,哭着喊着要读书。
阖府都很高兴。
夫人还送了两套新衣服给我。
可我很不高兴。
这三天我过得糟心得很。
搞不明白,世上怎么有谷流卫这样完犊子的东西。
可最后,我还是留了下来。
爷爷摔断了腿,我爹跟张寡妇私奔了。
我娘也气病了。
我以后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县令府的待遇还是相当不错的,我的朋友们都羡慕我这么小就可以赚钱养家。
5
十三岁那年,匪寇横行,外面越来越不太平。
爷爷年岁大了,县令大人恩典,许他一个牢头的差事。
也算稳定。
谷流卫读书也越来越勤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稳重起来。
但先生每日都会长吁短叹。
遗憾我若是男儿,定可以考个功名回来。
侧头再看看谷流卫,叹息声更大了,眼底的嫌弃毫不掩饰。
同时我也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县令大人是上京虎威将军的幼子,是家族弃武从文的逆子。
可他似乎又有点不甘心。
所以把自己美好的愿望寄托到了谷流卫身上。
每日除了功课要加倍完成,还给他请了习武的先生。
谷流卫不是读书的料子。
但他更不是习武的苗子。
三番五次撺掇我带他离家出走算了。
我本是看不上他的,可架不住我这个人讲义气。
所以他生辰这日,我答应带他偷偷进山打猎。
说是打猎,逛了几个时辰连个鸡毛都没看到。
「秦牧暖,你是不是骗我?觉得我好骗?」
「我也是听说,这片林子野猪很多的,运气好的话,还能猎到老虎。」
谷流卫不屑地朝我翻白眼。
「大概只有你会觉得碰到老虎是运气好的一件事吧。」
我挑眉,不然呢?
一张虎皮能卖几十两呢。
林子里簌簌的声音由远及近,我立马警觉,催促着谷流卫往树上爬。
他骂骂咧咧、磨磨蹭蹭。
直到听到野猪的叫声后才慌不迭地往树上窜,鞋都蹭掉了。
我从小腿上抽出两把泛着寒光的刀,警惕地守在树下。
脑子里把习武先生教的擒拿十八式给过了一遍。
野猪本来不会这么快发现我们的,可树上的谷流卫嗷嗷叫得太大声了。
「秦牧暖,你快上来啊!
「啊啊啊啊!它们要过来了!
「好大好壮两头野猪!
「好可怕!」
……
要不是腾不开手,高低我要给他两个嘴巴子。
野猪放弃了正在围攻的麋鹿,直接朝我们冲过来。
在男人的尖叫声中,我手起刀落,两头野猪被我放倒在地。
一个被割断喉管,一个被划开肚子。
谷流卫抖着腿从树上下来,直接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开口:「暖姐,你以后就是我姐。」
6
我编了荆团拖着野猪肉下了山,雇马车把野猪拉进城。
一头送给我娘,一头拉进县令府。
不到半日,此事就传得满城风雨。
有夸有贬。
说我是女中豪杰,也有说我是心狠手辣的罗刹。
我和谷流卫一进门就被夫人罚去跪祠堂。
看着卧在一旁的百福叔,我感慨道:「这以后我是不是也跟你平起平坐了啊,咱俩都救过谷流卫的命。」
百福叔对着我汪汪叫了几声。
我也听不懂它说的啥。
我就当它夸我了。
冷风呼呼的后半夜,我突然醒悟:「这是你家祠堂,我又不是谷家人,我为什么要跪你家祖宗?」
谷流卫吸溜着鼻涕:「我娘说等我们长大了,就让我娶你,她很喜欢你。」
我一惊,嫌弃地往边上挪了挪:「你想得美,我这样世间少有的女少侠,你可配不上我。」
谷流卫罕见地没有骂嘴,低着头好半晌不说话。
过了许久,久到我都开始打瞌睡。
耳边幽幽地传来一句:「那你等等我好不好?我一定会变得很好的,你等我能配得上你那天……」
我迷迷糊糊抬头:「什么?」
谷流卫认真地又问了一遍:「好不好?暖姐。」
啥啊?
我不耐烦地回了句「随便你」,就歪头又睡了过去。
第三日我是在床上睡醒的。
这几日在祠堂跪得都不知何年何月了。
夫人冷着脸坐在一旁,看我起床,起身踢了一脚在矮榻上沉睡的谷流卫。
桌子上摆满了我爱吃的。
就连床边的衣服都是新的。
我隐隐有些不安。
「暖暖,老爷意思是……送你进宫当禾安公主的陪读。
「可我觉得,还是得问过你的意思。」
禾安公主?我有些蒙。
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我去陪这样的贵人?
谷流卫惊慌地跪在地上,摇头说着不行。
夫人根本没有正眼看他,拉着我的手解释道:「禾安公主到了读书的年龄,世家大族都要送人进宫陪读的,我们谷府也不例外。
「只是家族并无德才兼备又适龄的女子,昨天的事……你声名鹊起。
「虽有不堪入耳的话,但总是夸赞更多,就连太后也听说了,说有机会一定要看看手刃两头野猪的女娃娃长什么样。
「你是个好的,老爷说不该把你埋没至此,愿收你为义女,送你入宫,去奔更好的前程。
「你可愿意?」
夫人的话在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更多的是激动、欣喜。
奔向更好的前程吗?
谁能不心动啊!
可冷静下来后,我还是摇头拒绝。
是富贵,也是不可预测的险境。
我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怕一朝惹了祸事,连累家人、连累县令府。
还有背后权势震天的将军府。
好与坏,都不是现在的我能承担得起的。
7
此事不管怎样,县令府我都是不能再待了。
爷爷说过,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情,羁绊太深有可能要拿命来还。
一段缘分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藕断丝连只会徒增烦恼。
我离开那天,谷流卫赌气没有来送我。
他不懂我为什么非得要走。
苏妈妈说他闷在书房读书,托她送我一个长鞭。
是谷流卫找人专门为我定制的。
这份心意我还是要领的,鞭子也很合我的心意。
出了府,我跪在门口认真磕了三个头。
这些年多谢夫人和老爷照拂,这份情谊我会牢牢记在心里。
归家三日,闲得我发慌。
我娘摁着我学绣花、学纺织。
坐得我浑身都不舒坦。
我搞不懂为什么女子就非得要学这些?
县令老爷一家被下大狱的时候,我正在跟我娘拌嘴。
她觉得我绣的凤凰像鸡又像鸭,我说她绣得也不咋地。
眼看我们俩就要打起来。
爷爷惊惶失措地撞开门,白着脸,语无伦次地说上京来人直接抓捕。
今天就要把人押送回京。
「罪名是什么?」
爷爷摇头。
他怎么会知道呢。
我翻箱倒柜地在屋里翻找,心里一团乱麻。
我娘叹息着,从床底下拉出一个箱笼。
「咱家的银子我收拾着呢,你哪知道在哪,这里有五百多两,你都拿去吧。」
我娘平日里节省得很,我糕点买贵一文钱她都要追着我骂三日。
可如今……五百两对我们来说,可是好大好大一笔钱。
瞥见我眼底的疑惑,我娘冷哼一声说:「本想着你以后议亲困难,我多攒些钱让你养老用的。
「可如今,县令老爷家落了难,正是用银子的时候,我自是不能吝啬,银子都是死物,你还年轻,回头再多杀几头野猪,娘也不愁这钱攒不出来。」
我是真没想到我娘有如此大义。
二话不说,卷着那包银子,就往外冲。
爷爷已经套好了驴车在院外等着我,背上还背着他做刽子手时的大刀。
我慌乱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有了主心骨。
驴车跑出去没多远,屋内就传来我娘的哭声。
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凄惨。
我捂紧了怀中的银子。
爷爷叹息道:「暖暖,以后好好孝敬你娘,这银子可是她的命啊。」
我重重点头。
思索着以后一定还我娘一兜金疙瘩。
8
赶到县令府的时候,已经人去府空。
门上贴着封条。
百福叔孤零零地被拴在门口,蹭得脖子都快磨出来血了。
看到我来,激动得一直摇尾巴。
有了百福叔的加入,我们也不算是无头苍蝇。
一路在狗叔的「指挥」下追出了城。
赶在傍晚的时候终于撵上了囚车。
光是跟夫人他们搭上话,就花了三十两。
押送的官差还一脸的不情愿,又看我和爷爷实在穿得破烂,才勉强给我们一炷香的时间。
「暖暖,你们回吧,往后的事不是你们能插手得了的,照顾好百福叔就算全了我们的情谊了。」夫人看我的眼神满是怜爱和不舍。
谷流卫看着我不说话,一直哭。
我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手伸进囚车的围栏。
「这是什么?」
少年不明所以:「你的手啊。」
「啪!」我用尽全力甩了他一巴掌。
空气一阵安静,所有人都愣怔地看着我。
百福叔小小的眼睛里也满是疑惑。
「谷流卫,你已经沦为阶下囚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再哭我还扇你。」
我又凑到老爷跟前:「长话短说,能不能救得了你们我都会尽全力一试,您只需告诉我,到了上京我该找谁?如今可还有能信任的人?」
老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知道我是说一不二的性子。
深叹一口气也不再说客套话。
我俯耳过去,却听得我目瞪口呆。
老爷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我了?
他也觉得有些荒唐地挠挠头:「真不行……你们回吧,府里书房门口的地砖下面还埋了一笔钱。
「等这几年风头过了,你悄悄地挖出来,一辈子也可衣食无忧。」
说实话,我心里没底。
可没底就要打退堂鼓了吗?
那肯定是不能够的。
我和爷爷驾着小驴车先行一步,夫人和老爷的那句「不管任何时候都要保全自身」的话被淹没在身后的冷风里。
谷流卫也冲我喊了句:「保重!」
他又哭了!
唉!
9
上京繁华,富贵迷人眼。
连空气都泛着银票的香味。
我和爷爷无头苍蝇一样转悠了两日。
谷老爷说让我找太后,可别说太后了,我连太监都见不到一个。
我和爷爷蹲在街边一筹莫展,满心焦急。
看到有人卖野猪肉,我突然想起来夫人说的话。
她曾经说过,太后也想看看手刃两头野猪的女娃娃长什么样。
那既然我见不到太后,让太后见我是不是也可以?
我给北市的乞丐买了三个大馒头,向他打听了城内人最多的地方是禄寿街。
每日大人们上朝也都从那里经过,天南海北的学子也常在那里的酒楼吟诗作画。
也是小商小贩们每日的必去之地。
我买了一块上好的绸缎,花了一夜的时间写了这样一句话「猎两头野猪的秦牧暖,恭祝太后万寿无疆」。
仔细看的话,这两行大字的笔画都是用无数个小「福」字拼凑而成的。
非常的心诚。
最主要的是,写字的墨汁里面还掺了许多的矿粉,太阳光一照,泛着流光溢彩的光。
我和爷爷连夜又给这副字裱了一下。
天刚亮,我就把这副字立在禄寿街的街口,然后端正地跪在一旁。
声音洪亮地一遍遍重复着「猎两头野猪的秦牧暖,恭祝太后万寿无疆」这句话。
人群来来往往,指指点点。
我从拘谨羞涩张不开嘴,到后来的自信坦然镇定。
声音也喊得越来越真挚洪亮。
为确保这件事可以迅速传遍街头巷尾,我还让爷爷找了三条街的乞丐帮忙宣传此事。
好处嘛,馒头管够。
路过去上朝的大人看着娇小瘦弱的小女孩跪在此处,免不得都好奇地询问几句。
然后笑眯眯地夸我是个懂事的,定会有前途的。
我本以为事情会顺利地往下发展。
不料却被偷溜出宫的禾安公主逮了个正着。
她断定我是个心机深沉的,当街做此事肯定是别有用心。
一马鞭甩得我棉衣都烂了,胳膊上一道红灿灿的血痕。
我对人群中的爷爷摇了摇头,他只能把脚又收了回去。
满脸急色和心疼。
禾安公主命人把我绑起来带走。
皇家别苑里,她直接把我和豹子关在一处。
「你不是很厉害吗?本公主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手刃这两头猛兽的。」
「我是用刀杀的野猪,现在我也要两把刀。」
闻言,禾安公主眸中闪过一抹欣赏。
也许她是想看我哭、看我跪地求饶的。
可我没有。
只是冷静地问她要两把刀。
禾安公主倒也没再继续为难我,让人取了两把利刃扔给我。
一公一母两头猎豹暴躁地盯着我一步步靠近。
猎豹的速度比野猪要快很多,但是它的耐力却比不上野猪。
这是听猎户闲谈说起的。
环顾四周,我心中暗暗有了主意。
解了腰带,绑上石头,掷到头顶的树上缠紧。
拽着腰带跳起来的瞬间,豹子向我扑了过来。
我心里一直默念:「公主是傻叉,公主是傻叉……」
在被猎豹第三次挠到小腿后,我真的生气了。
从树上荡下来握着两把刀就迎了上去。
好消息是两头豹子的体力差不多接近极限。
坏消息是我也差不多挺累的了。
但好在,我是人,我能硬扛。
在禾安公主震惊的尖叫声中,我戳瞎了豹子的一只眼睛。
趁热打铁,直接割断了它的喉管。
另外一只低声怒吼着也扑了上来,我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不料一支利箭擦着我的耳朵射进豹子的皮肉,嗖嗖又有几箭补了过来。
豹子躺在地上挣扎着抽搐几下便不动弹了。
禾安公主收起弯弓,得意地冲我扬了扬下巴。
10
「我会找人医好你的腿伤,赏你三十金,然后你就给我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禾安公主低头看我,满是厌恶。
我跪在地上摇了摇头。
「我不要公主的赏赐。」
「我告诉你,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招,我能放你进兽院一次,也能把你丢进去第二次。」
腿上的伤还在渗血,火辣辣地疼,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不好。
可我猜禾安公主一定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因为她总是担忧地瞥着我受伤的腿。
我抬起头认真地说:「公主英明,我想攀附太后娘娘的心思的确不纯,你就是把我剁了喂牲口也是情有可原。
「可这之前,你能不能让我见太后一面。」
许是我很坦荡,又许是她很好奇我见太后干什么,又许是……她身边从未有过我这样的女孩出现。
我如愿以偿见到了太后。
早上市集的热闹也已传进了太后的耳朵。
她本就准备召见我,被禾安公主一搅和,对我的好奇更甚了。
我跪在廊下静静等着,在心里把要说的话重复了千百遍。
可太后看见我第一句话就是:「若是为谷家来找我,你就不必开口了。」
我不解。
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可我却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太后找来太医为我治伤擦药,又斥责禾安公主胡闹。
看我丢了魂的样子,太后难得张口解释:「谷家正在风口上,你小小丫头,也敢为他们求情,你有几条命够皇上和太子泄火的?」
我心中不安的涟漪逐渐扩大……
谷家获罪竟然是皇上和太子的手笔,那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用啊。
「那我就这样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着谷夫人他们下狱吗?」一路艰难,此刻我才终于落了泪。
心底有些绝望。
太后沉默着许久不言语。
禾安公主使劲瞪着我,眼底满是不该带我进宫的懊悔。
「谷家对你究竟有何恩,让你要这样豁出命来救?」太后温声询问,眸底闪烁着戒备。
我一愣。
谷家对我有何恩呢?
这六年以来,我在谷家吃得好穿得暖,无法无天、作威作福。
夫人从不曾拘着我,也不曾苛责我。
谷流卫有的礼物,我也会得到相同的一份。
爷爷当年断腿,若不是谷老爷从外地找的名医,如今爷爷怕是已经是瘸子了。
逢年过节,家里吃的用的都是谷府送的。
世道不太平,有人要卖儿卖女度日,我家却能一直安枕无忧。
若说是报恩,倒不如说是救自己的家人而已。
谷家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太后点点头,问我敢不敢去给禁院的宸王送个东西。
若他不收,我跟他都会死。
一起去死!
若他收了,我跟整个谷家就都能活。
我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讲义气。
既然有生路,那肯定要去试一试的。
但我担心爷爷和我娘。
太后还没说什么,禾安公主就拍着胸脯保证她一定会护着我娘和爷爷的。
让我放心大胆地走。
这个走字,就很大可不必。
很容易让人想歪。
我还没活够呢。
11
禁院我不知道是哪。
但我知道宸王是谁。
少年英雄,边南十八州,都是他收回来的。
那时他才十六岁。
可打了胜仗回宫的宸王,像是被人夺了舍似的,做尽荒唐事。
最后落得被君父厌弃的下场,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也被他人夺去。
宸王落得一个被幽禁的凄惨结局。
以上都是我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版本。
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不影响他一直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
宫人遥遥给我指了禁院的位置后,就慌忙离开。
我揣着太后给的包裹,穿着宫女的衣服。
一路上偷偷摸摸又大大方方地走到了禁院门口。
一摸脑袋,全是冷汗。
好人难当,难当好人呐。
禁院门口有许多的侍卫,但他们懒散地坐在一旁嗑瓜子烤火。
我便从后山歪脖树上翻进了院子里。
到处都是枯叶,断垣颓壁。
我推门而入的时候,宸王正撅着屁股在生火。
那个烟浓得让我觉得像是入了天宫。
「我来吧!」我把干湿的柴从灶洞里掏出来,抓了一把干竹子塞进去,又用吹火筒吭哧吭哧吹了几下。
火苗燃了起来。
宸王摇着折扇愉悦地向我道谢。
但是我不明白大冬天扇扇子是什么意思?把寒气扇飞吗?
不理解,但尊重。
宸王打开我送的包裹后,他倒是面色不改。
我却吓得直接瘫坐在地上。
那里面竟然是玉玺!
「你是谁?」宸王温润的声音瞬间变得威严压迫起来。
我按照太后交代的,老实回答:「我是虎威将军的孙女,我爹是鸾城县令谷子饶。」
宸王紧紧盯着我:「他们为什么派你来?」
「自然是……谷家想要效忠未来明君。」这话是我自己想的。
其中的关窍,我也是突然想明白的。
先生常夸我聪慧。
这种时候立刻就显现出来我是如何聪慧的了。
上京的虎威将军府,三朝元老,世代从军。
在军中的威望可不是随便说说。
此次被太子寻了由头下狱,不过是忌惮他们的权势和威望。
但太子为人残暴不仁,骄奢淫逸,不是一位明君。
当今圣上年事已高,力不从心,许久不理政事。
天下黎民被这个太子也是折磨得苦不堪言,世道越来越不太平。
所以……太后让我以谷家女的身份来送玉玺。
这是强行把谷家绑上了宸王的船。
若谷家不认,太子更加容不下他们。
若谷家认,那就是拥立明君上位。
于天下万民亦是泼天的幸事。
12
可我看着宸王一会儿扇扇子,一会儿蹲下戳蚂蚁。
他急不急我看不出来。
但我挺急的。
我自来熟地拿起厨房硬得像石头的窝窝头啃起来,拉得嗓子疼。
可我太饿了。
「宸王殿下,您接不接这玉玺倒是说句话啊。」
「我早就说我不想接了,当那劳什子皇上有什么好玩的。」他烦躁地挠着脑袋。
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喜欢这玉玺,嫌弃得不得了。
「那咋整?我回去告诉谷氏一族,让他们把脖子洗干净等着被嘎?」
宸王也不接我的话,拿着玉玺直接跳了井。
都不带一丝犹豫的。
给我吓得趴在井口当场恨不得立马死过去。
尖叫的声音还没出口,就被人从后面拎着脖领子一起跳了下来。
我这才发现,这个井底一滴水也没有,竟是一个密道。
七拐八绕地,我们已经在宫外了。
宸王直接把我推进马车,我们俩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
都挺累的。
不想说话。
心累。
「我家王妃一定会哭的,她也不喜欢皇宫。」宸王托着下巴惆怅得都快碎了。
我被禾安公主从半道接走。
宸王哭唧唧地走了。
当天夜里,宫里发生了三件大事。
一是太子意图谋反,要给老皇帝下药,被太后当场发现。
人证物证俱在。
二是太子气急败坏挟持了太后满皇宫找玉玺。
天杀的,玉玺找不到了。
三是宸王殿下带着一千兵马救出太后,顺便弹了太子一个脑瓜嘣,叫他小傻子。
太子当场气得撞死在望柱。
禾安公主我们俩坐在屋顶上嗑着瓜子听着宫人一波又一波地来报告。
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谷家及时控制住巡防营,百姓们知道太子换人的事已经是三日后了。
我去牢里接县令夫人的时候,他们都挺好。
谷流卫还在淡定地读书,看到我全胳膊全腿地出现,又哭唧唧地抹眼泪。
我摁着自己的手让它别痒。
这场宫变是谷家武将的事。
县令老爷只夸我是好孩子,眸底全是佩服。
我一时也拿不准我在这件大事里面究竟起了什么样的作用。
事实上,那天晚上的宫变比我听到的版本要惊险数十倍不止。
太子虽昏懦,可到底盘踞高位多年,追随他的朝臣不是少数。
谷家落狱后,太子就一直防着他们。
各方面的部署不可谓不周密。
若换作他人,真不一定能从太子手里讨到好。
可宸王是谁?
他一直无意皇位,可私下养的暗卫可不是吃素的。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能让人偷偷给害了。
所以这么多年,太子无数次对他出手,始终连他一根毫毛都碰不到。
13
我到底还是成了禾安公主的陪读。
并且是唯一。
一系列的事情让她疯狂喜欢上我,佩服崇拜的眼神让我也能在皇宫横着走了。
因着玉玺的事,不管我情不情愿,名义上我都得姓谷。
人前人后,我都是谷家的姑娘。
老皇帝历经此事,直接传位给宸王,他皇袍一脱,四海云游去了。
宸王每天苦大仇深地上朝批折子。
每每看见我都要哼哼几声。
好像是我把他逼上皇位似的,我发誓,我是被冤枉的。
但就宸王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满朝文武愣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也不负众望,大刀阔斧地推陈出新。
废旧令,推新政。
老百姓的日子逐渐回暖。
对比前太子的苛捐杂税,宸王免了天下三年赋税的行为。
简直可以封神了。
老百姓恨不得拿他当菩萨供起来。
顶着谷家女的身份,我在宫中过得没什么坎坷。
如果真要说有,大概是自以为是的聪慧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禾安公主跟谷流卫不一样,她的聪颖常常让我震惊。
一目三行,过目不忘。
说的就是她。
关键是武艺也好。
一杆红缨枪舞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行云流水。
谷流卫当年的焦灼感,我也是窥见一二了。
每日除了更加刻苦练武,便是铆足了劲儿读书。
但我最爱的是兵书,禾安公主除此之外,皇上更是单独找了三个先生教她功课。
她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老实说,我跟不上。
后来,我也摆烂了,我又没有皇位等着我要继承。
禾安公主十七岁时,我十六。
边疆有胡人来犯,她拉着我女扮男装直接去军营从军。
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已经是天下皆知的女将军了。
其中的艰险,于我们来说,大概是没有的。
谷流卫传来书信,让我小心,不要贪功冒进。
军营苦寒,又让人送来一堆保暖的衣物,防冻的药膏也是流水似的送进我的帐子。
禾安公主羡慕地看着这堆东西,谷流卫寄给我的书信,她也要抢过去反复地读。
双眼亮晶晶地问我:「你真的不喜欢他吗?不喜欢的话我就追了,这男人不错,有做贤夫良父的潜质。」
我喜不喜欢谷流卫我是不知道。
但禾安公主要把他抢走,那我是不行的,心头堵得慌。
当即就表示:「我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跟你翻脸,但你讲义气的话,就离他远点。」
禾安公主没意思地「切」了一声。
好几日看见我就直翻白眼。
但没几日我俩就又好了,她忍不住不跟我讲话,我也憋不住想找她唠嗑。
爷爷也托人捎来书信,说谷流卫把我娘也接到了上京,还买了好大的宅子给他们住。
最重要的是,我娘的床底下也放了一个箱笼。
里面塞满了金疙瘩。
我娘可高兴了。
我爷爷在信的末尾又问我:「真不行就谷流卫吧,别挑了,是爱哭了点,可好歹是探花郎了,配我家暖暖,也还行。」
我把书信压在枕头下。
再说吧。
我还打着仗呢,儿女情长可不好。
对吧?百福叔,我低头给了它好大一块骨头。
14
两年后班师回朝。
禾安公主用军功给自己求了两位驸马爷。
讲真, 我很震惊。
她色令智昏啊。
可稀奇的是,宸王, 哦不,我们这位皇上竟然喜滋滋地同意了。
还与有荣焉地赞叹:「皇妹好志气, 不愧是我天家的姑娘。」
扭头又看见我,眸光一亮, 就开始对着满朝文武相看起来。
那架势, 像是也要赐给我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个……男人。
谷流卫慌得不行, 当场滑跪高声请求:「暖将军是我的,我们俩早就有婚约了啊。」
我??
什么时候?
皇上??
你们不是兄妹吗?我朝可不兴这个啊。
「皇上有所不知,我其实不姓谷……」
谷流卫的话还没说完, 我就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是朝堂,可不敢胡说八道啊。
「启禀皇上, 臣不敢欺君,我是谷家的义女, 跟谷流卫并不是真正的亲缘关系。」
皇上呵呵冷笑一声。
当堂驳回了谷流卫请求赐婚的折子。
我讪笑着不敢多放一个屁。
回到家爷爷大手一拍:「真不行就听谷流卫的,让他改姓秦,姓秦的娶你这个姓谷的,谁也说不出来个错。」
我目瞪口呆。
边疆待几年, 上京民风如此开化了吗?
可很快,更震惊我的事情出现了。
皇上退位了。
他才三十多岁。
就退位了。
美其名曰, 年龄大了, 身体不好。
可圣上没有子嗣。
退位了, 皇上谁来做?
就是这么巧, 除夕夜, 中原天降仙石。
上面刻着这样一句话:【禾安君归, 黎民之幸,百鸟朝凤,普天同庆。】
拙劣!
非常拙劣。
谁出的馊主意?
这能有人信吗?
谷流卫弱弱出声:「我出的主意, 也是我找人督办的。」
我……好吧, 当我什么都没说。
大年初一都没过完,禾安公主黄袍加身,这就登基了。
我跪在下首,整个人都麻了。
若他肯就此回头,我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行嗯」没有一丝多余表情, 坦然地一起叩拜新皇。
甚至有种赶紧结束好回家过年的急促感。
毕竟前皇上——宸王, 每天上朝都要念叨:烦死了,烦死了, 这个皇上一天也干不下去了,再这样我会猝死的。
又比如,他还会说:我怎么还不死?你们谁想当皇上?能不能赶紧篡位给我一刀。
15
禾安公主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和谷流卫赐婚。
讲真, 她都当皇上了, 为嘛还要给我赐婚。
也给我赐几个美男不行吗?
谷流卫冷着脸把我逮回家后就红了眼。
老实讲, 他长得极为俊美。
爷爷说了能当探花郎的人都是绝世美男,我也是捞着了。
如今看他红了眼眶,我竟然有些心疼。
为自己流连烟花之地而感到自责。
那些个男的有什么好, 怎么能比得上谷流卫呢。
哎哎哎……
正说话呢, 脱衣服做什么。
等等,这男人什么时候身材变这么好了。
摸一下?
摸一下吧!
「暖暖,别怪我等不及, 是你逼我的。」
怎么说呢,第一次好疼。
好想砍他一刀。
嗯……又不疼了是怎么回事。
行吧,就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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