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选手与小雨滴
祁正抬手打翻我递过去的保温桶:「我已经被逼着娶你了,还指望我真爱上你吗?」
这段视频被曝光,人人都知道了,新晋顶流被逼娶妻,我是他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那晚夜戏结束,大家默契地忽视还被捆在树上的我。
隔天凌晨被解救,我僵着腿摸黑往回走,失足跌入悬崖。
再醒来,我回到了 4 年前,遇上了明目张胆偏爱我的人。
祁正却不乐意了。
1.
「三鞠躬!」带着悲戚的厚重嗓音环绕整个厅堂。
我愣住。
感觉到旁侧有道不容忽视的视线,转过头,就见祁正身体弯了一半,满脸怒意地看着我。
两秒后,他压着声音开口:「姜曼雨,你能不能有点礼貌?!」
我机械地弯下身子,脑子一团乱。
「现在,向祁威阳同志遗体告别……」
主持人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这是……爷爷的葬礼。
怎么回事?我不是跌入悬崖了吗?
死前的走马灯?
可记忆里的葬礼,祁正并没有跟我说话啊。
恍惚间,手腕被人攥住。
祁正靠到我耳边,讽刺道:「这什么场合你还跑神?!爷爷一走,基本的孝心都懒得装了?」
腕部清晰的热度和痛感,让我意识到,眼下的一切,都是真实正在发生的。
我重生了。
默默做了三次深呼吸,我挣开手,往旁侧跨了一步,拉开与祁正的距离。
认真庄重地重新鞠了三次躬。
爷爷,抱歉,我没有勇气再嫁给祁正一次了。
2.
我俩站在殡仪馆大门前的阶梯上等祁正父母。
初春的阳光透着温柔。
死前经历的恐惧与心寒,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恍如隔世了。
「姜曼雨,你可真是有恃无恐啊。」祁正冷冷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我转头,重新审视这个从青春期起就住进我心里的男人。
比起数年后格外冷峻的气质,眼前的他,倒是稍显平和。
认识那么多年,我始终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如此讨厌我。
「爷爷要我娶你,你是不是很得意!你……」
我打断他:「不用。」
「什么?」他眉心紧蹙。
被丢在树林的那晚,真的很冷,小腹的疼痛卷着凉风不停袭击我太阳穴,隔天被救后,腿脚已经麻木到无法站立,瘫在地上等血液回流时,我脑中又滚过隐婚被曝光的那段对话,终于明白,祁正这块冰,我捂不化。
「我说,我们不会结婚。」我望进他眼中,「祁正,我以后不会再跟着你跑,房子我也会找新的,尽快搬出去。」
他猛地往我跟前迈了一步:「姜曼雨,你又想干什么?」
「为了咱俩都好过点,我以后会尽量离你远远的。」
祁正愣了片刻,而后嘲讽地勾起唇角:「欲擒故纵?」
我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祁正爸妈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二老的眼眶还泛着红,频频转头看向告别厅。
末了,叹了口气,挥挥手。
「走,送你们回去。」
上车后,阿姨伸手戳了戳我侧脸,然后冲副驾的祁正道:「跟你说多少遍了,要好好照顾曼雨,她最近怎么瘦了这么多?」
祁正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拉过阿姨的手:「没有瘦,而且跟他没关系。」
她不理我,径直拍了拍祁正肩膀:「跟你说话呢!」
「什么?」祁正回身看过来。
「我说,对你未来老婆好点。」
祁正眼中的不耐十分明显。
我忙拽住阿姨:「我跟祁正不会结婚。」
她瞪大眼睛:「为什么?」
我扫了眼祁正,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更生气了。
「就……恋爱自由嘛,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结婚不会幸福的。」我小声道。
阿姨满脸怀疑,毕竟,我喜欢祁正这件事,家里的狗都能看出来。
她试探道:「吵架了?」
「没有没有。」
「你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知根知底的,试试嘛。」阿姨不死心。
「不用试了。」
上辈子拼尽全力试过了。
前座哐的一声,是祁正猛地把矿泉水扔进了旁侧的储物盒中。
3.
今年大三,祁正和我都开始陆陆续续跑试镜。
为了时间上的自由方便,祁正爸妈在学校附近租了套小两居给我们。
大概是之前已经在他家住了数年,他倒是没有拒绝和我一起搬进那个房子。
后来,我们在那里住了两年,结婚证都是那期间领的。
比起祁正有钱后买的精装公寓,我反而觉得那个出租屋更像个家。
最起码,那时候我们还会经常坐一起吃饭。
想到什么,我翻出手机,购物车里果然是满满当当还没来得及下单的家用,现在的时间线上,房子刚租下来没多久,我满心都是怎么把它布置得更温馨。
现在看来,真没必要。
将购物车删除清空。
我抬头对驾驶座上的人道:「叔叔,前面路口放我下来吧,我去找同学一趟。」
刚才等叔叔阿姨的空闲中,我翻了会儿朋友圈,看到隔壁宿舍一妹子发圈,说她家有房子出租,就在学校附近,我给她发了消息,说下午过去看房。
街口,我看到熟悉又陌生的同学。
樊橙笑着朝我挥手:「小雨,这儿!」
她动作熟稔地挽上我手臂,一时让人有些恍惚。
前生娱乐圈里摸爬滚打数年,早忘了这种和小姐妹手挽手是什么感觉。
「愣什么神儿呢?跟你说话呢。」她晃晃胳膊。
「你刚说什么?」
「这房子是我哥的,咱先去找他说一声。」
一路上,我脑子里都转着上辈子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回神时,耳边已经是热烈的笑闹声。
「卧槽,你竟然不压野哥?!」
「一个月的火锅有着落喽!」
「我发现野哥最近手臂线条又牛了点。」
……
樊橙拉着我快步跑过去:「又要对战了吗?!这次赌几顿饭?」
「呦,橙橙来了!」
前方围着的一圈大老爷们让出个空间。
我抬眼,只见拳击台上,一个男人吊儿郎当地倚在一角的立柱上,正慢条斯理地调整着拳击手套,闻声看向我们时,唇角还挂着混不吝的笑。
张扬,又放肆。
他直愣愣地盯着我,略带侵略的眼神让我下意识想要躲闪。
许是察觉到我的不自然,他终于移开视线看樊橙:「你不在学校上课,又跑来干嘛?」
樊橙拽着我走到拳击台边:「哥,你都被逐出家门了,不是缺钱么,楼上那套小公寓我给你租出去了。」
「谁让你……」
樊橙不等他说完,把我往前一推:「喏,你的租客!」
想到刚才樊野被打断的语句,我担心他并不想出租屋子,一切可能都是樊橙自作主张。
于是我摆摆手:「你要是不方便,我……」
「方便。」他脱口而出。
「哦……那今天能看房子吗?」
樊野站直身体,晃动手腕脚腕开始做热身动作。
「能是能,但你要不要下个注玩玩先?」
「啊?」
樊橙朝不远处的小桌子扬扬下巴:「他们俱乐部的内部友谊赛,压对人有肉吃!」
我刚打算拒绝,就被樊橙拉到了小桌边。
拿着手上的便利贴,我回头看了眼拳击台。
不期然又和樊野对上了视线。
他笑着用口型说了两个字:「选我。」
……我脸有些发热。
上辈子的姜曼雨,满心满眼只有祁正,身在帅哥遍布的表演系,却永远看不见其他男人。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美色,真的养眼又养心。
我不自觉笑了笑,对他比了个 ok 的手势。
转头将写着自己名字的小纸条,扔进了写着樊野名字的纸盒中。
4.
这是我第一次现场看人打拳击。
全身细胞都在他们一来一回的动作中高度紧张。
台上在切磋,台下那群男人也没闲着。
「防守防守!」
「nice!」
「野哥这个躲闪牛逼!」
「好好好,漂亮!」
「好拳!」
……
我与樊橙也跟着激动,交握的双手都不自觉越握越紧。
终于,在樊野拳头再次利落地送到对手下巴一侧时。
裁判高声喊了句「stop!」
「耶!」樊橙大叫一声,然后凑到我耳边:「不瞒你说,每次只有看我哥打拳时,我才能忽略他平时对我的压迫,客观承认他帅爆了!」
我顺着她的话音看往台上。
樊野已经摘下护头套,头发有些凌乱,额角还有汗水滑落。
可即便这样,他依然帅得很扎眼,是那种生机勃勃、磊落大方的好看。
旁侧的男人们已经围到台边,七嘴八舌的。
「野哥,你最近是不是偷偷练蝴蝶步了?」
「你们今天后半程是纯对轰啊!」
……
樊野心不在焉地摆弄手套,略显敷衍地点点头。
算是回应了兄弟们。
忽然,他转头看过来,眼中带着明晃晃的得意,勾起唇角无声开口:「赢了。」
那视线……仿佛这俩字是专程对我说的。
应该是错觉。
樊橙笑嘻嘻地挂着我胳膊:「今天又能蹭饭啦!」
开心好像会传染,我跟着她笑。
然后将她拉到一边:「你们待会儿去吃饭,我可以自己去看房吗?」
「一起吃呀,吃完饭过去瞅瞅房子,然后让我哥送你回去。」
「不了不了,都不认识。」
「吃顿饭不就认识了嘛。」
「算了……」
话没说完,被身后一道男声截断:「不想去?」
樊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们身后。
跟他说话,我莫名有些紧张,但自己的确没什么心情去聚餐,就诚实道。
「嗯,方便的话,我可以自己去看房子,你放心,我不会乱碰东西的。」
「哎呀,去吃饭嘛!去嘛去嘛。」樊橙晃着我胳膊撒娇。
下一秒,她的卫衣帽子被樊野揪住,被迫往后退了一步。
樊橙挣脱开,怒视她哥:「你干吗?」
樊野懒洋洋地扫她一眼:「她说了不想去,你在那聒噪什么呢?」
「我这不是想带小雨去吃肉嘛!」
「小雨……」樊野咂摸了下这两个字,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轻笑一声。
我:「?」
而后他径直勾住樊橙脖子,转身就走,迈出一步后回头朝我道:「等我两分钟。」
两人再回来时,
樊野直接拐到一旁的休息桌,像是要跟那帮兄弟们交代什么。
抱着手机的樊橙同学笑得见牙不见眼,挽上我胳膊,朝门口一指:「走!直接去看房子!」
我刚想问樊野给她说了什么,就听休息桌那边传来参差的起哄声。
樊野快速转头看了我们一眼,而后对一桌男人吼:「闭嘴!」
各种音调的「哦~」结束,但各种奇怪的眼神飘来了。
这些人……精神状态还好吗?
5.
公寓的地理位置的确很优越,步行去学校最多 15 分钟。
走到门口,看见是密码锁,我特意背过身,等樊野输密码。
樊橙也跟着我转身。
我不解:「你干吗?」
她撇撇嘴,阴阳怪气:「我亲哥哥,从来都不愿意让我知道他家密码!亲哥哥哦~你说说,万一他哪天自己在家出事儿了,我想来收尸都进不去!」
话音刚落,她的后脖颈就被樊野捏住,这姑娘秒怂:「但是吧!我哥身体这么好,肯定不会出事,所以我要尊重他隐私,对吧!」
上一世跟樊橙就是正常同学来往,了解不深,真不知道她是这么活宝的性子。
樊野闻言笑了笑,松开手,转而冲门里扬扬下巴,对我道:「进去吧,小雨滴。」
「?」
「噗!」樊橙先笑出了声,「哥,你怎么还学小学生给人起外号啊?」
在樊野压迫感十足的瞪视中,樊橙快速往前跑了几米,继续调侃:「水平还这么老土哈哈哈!小雨滴,什么鬼?哈哈哈哈哈哈哈!」
「樊橙,信不信我现在把你扔出去?」
「好好好。」樊橙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不说了不说了哈哈哈哈。」
本来被这么叫,我有点窘,但被樊橙一打岔,倒是好多了。
我四处转着看了看,标准的一室一厅,格局很不错。
就是屋内整体风格有些冷硬,装饰色调除了深浅不一的各种灰,就是纯黑。
见我眼光在沙发和落地窗帘之间来回徘徊,樊野开口:「不喜欢?」
我忙摆手:「没有没有,很好!」
按照来的路上他开出的良心房租价,哪还有不满意的空间啊。
樊野沉默了数秒,然后问:「你什么时候搬进来?我去接你。」
「不用。」我想了一下,「明后两天学校还有点事儿,差不多周末能搬,我到时候自己叫车就好。」
他没再接话,径直翻出微信二维码戳到我眼前:「好,你搬进来我们再签合同。」
「现在签吧。」
「啊?」樊野愣了。
「是现在不方便吗?」
「不是……那你得等我一会儿。」他看了眼腕表,「大概 10 分钟行吗?」
我点点头。
樊野快步走出去,两秒后又进来把樊橙拽走了。
剩我一人,有些无聊,但毕竟还没住进来,我也不好各个地方细逛,就去了阳台。
趴在栏杆上,我看着小区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一时有些想哭。
真好,还能再活一次。
真好,重生在了一切还可以挽回的时间点。
眼眶渐渐湿润时,一道急速奔跑的身影划过视线,钻进了单元楼栋。
没一会儿,樊野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我面前。
他晃晃手上的纸,绽开唇角:「搞定!我们签约。」
我蒙了两秒,这个房东,好像有点热情。
白纸黑字上签好入住日期,又给樊野转了定金。
我一颗心才算安定下来。
终于,走出了离开祁正的第一步。
6.
热情房东坚持送我回家。
小区门外,我关上车门,对摇下车窗的樊野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眉眼带笑:「客气,回见啊,小雨滴。」
这人好像很喜欢笑,每次开口前,唇角就有了上升的弧度,让人不自觉心情很好。
倒是和祁正完全相反的人。
心里的对比刚起个头,转身就看见了坐在花坛边的熟悉身影,是祁正。
隔着一段距离,路灯光线又昏黄,我看不清他神色。
走到祁正身边,见他两手空空,也不像下来买东西,有些奇怪:「你在这儿干嘛?」
好一会儿过去,没等来回话。
我不想再自讨没趣,抬步准备直接回家,胳膊却忽然被扯住,他撩起眼皮:「那人是谁?」
「我的新房东。」
祁正猛地站起来:「你真要搬出去?」
「嗯。」
「姜曼雨,你可真行啊,爷爷还在时,你装模作样讨他欢心,今天刚送走他老人家,你不但一点不伤心,还毁约?!」
我无言,最疼我的老人去世,我比谁都痛苦。
上一世后面与祁正纠缠的那几年,每每委屈到极点,都会跑到爷爷墓前来一场单方面的沟通。
也慢慢坦然接受老人家离开的事实,开始相信他正以另一种方式陪在我身边。
但这些情绪变化,与我隔着 4 年「时差」的祁正,是理解不了的。
我没有多做解释,只说:「我们这样住在一起,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在我家都住了多少年了。」
「那不一样!家里有叔叔阿姨在,就咱俩的话……容易被人误会。」
「误会。」祁正重复了一遍这俩字,然后嗤笑,「姜曼雨,别人对咱们两个的误会,不都是你造成的吗?」
我低下头,的确是这样。
因为喜欢祁正,我高中追赶他的成绩,大学跟着他考了戏剧学院。
一路追着他进了自己并不感兴趣的表演系。
许多人都调侃,祁正带着小媳妇儿上学。
他大概是碍于情面,从来没有明确拒绝过我。
但心里,应该很烦吧。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会尽快搬走。」
祁正猛地扳过我肩膀:「姜曼雨,欲擒故纵这一套对我没用!」
「我没这个意思。」
「我上周听见李爽跟你说的话了!」
「?」重生回来的,我哪记得 4 年前都与同学说了什么。
「还装?」祁正手上用了力,「她不是给你支招,让你冷我一阵,我才能意识到你对我的重要性么。」
我努力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
那时候我与祁正,都是我一头热。
大家看在眼里,有事没事儿,谁都乐于来调侃着给我支上两招。
我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没当回事儿。
「嘶……疼!」我挣动两下,祁正松了手。
我揉揉肩膀,认真道:「祁正,喜欢你太累了,我放弃。」
虽然这辈子未必会重复上一世,但那些真真切切体验过的伤害,我没办法当它们不存在。
艰难地扯起嘴角,我笑笑:「真的,你以后……」
眼前人神色阴寒,不等我说完,就大跨步走了。
对着他背影,我补完下半句:「你以后可以娶自己喜欢的姑娘,我也要去过真正幸福的人生啦。」
7.
打开门,客厅一片黑暗,祁正卧室房门紧闭。
我放轻自己所有动作,快速洗了个澡。
刚躺床上,就收到了樊野发来的微信。
「对了,房子密码是 20220712。」
我心里一顿,0712……是祁正的生日。
怎么会这么巧?
他俩不认识,应该就只是巧合吧。
樊野用这种具体日期做密码,大概率是对他非常有意义的一天。
但我实在不想以后每次开锁,都想起祁正。
想了半天,我还是发过去:「入住后,密码我可以改掉吗?」
他秒回:「当然,安全起见,你也要改密码。」
然后上方闪动了好几次「对方正在输入中……」
等半天没等到具体内容,我回了个表情包,就静音关灯,准备睡觉。
大概是心里事儿太多,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依然没有睡意。
我又想起了被丢在树林的那一晚。
彼时祁正已经有了两部爆红甜宠剧和一部高分正剧作品。
被媒体誉为「潜力巨大的新晋顶流」。
递到他手上的本子越来越多,我能见到他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所以经纪人拿来那个不讨喜的恶毒女配时,我没有拒绝。
因为那部戏的男主,是祁正。
他拍戏数年,从没与女演员传出过一点绯闻。
出于两人的职业发展考量,我也不觉得隐婚有什么问题。
可在那个片场,我看到了祁正与女主角的戏外互动。
他对她笑得温柔,还有工作人员在一旁兴奋地嗑 CP。
原本也没想多问,只是送汤过去时,没忍住试探:「你今天和柳越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他神情淡漠:「吃醋?」
当然吃醋,但我怕祁正说我不信任他,就没承认。
摇摇头,我对他笑:「我知道你做什么事都有分寸,我相信你。」
将保温桶递过去:「妈熬了好久的汤,专程托人送来的,你尝……」
话都没说完,保温桶就被祁正掀翻,滚到一旁。
「现在又要用妈来给我施压了吗?姜曼雨,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才是我爸妈亲生的孩子,我算什么呀?!」
我当场僵住,祁家长辈都对我很好,但那是因为……
抿抿唇,我艰难出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是可怜我。」
「呵!」祁正冷笑,「你知道就好!」
末了,他弯腰靠近我耳边。
「他们可怜你,逼着我娶了你,怎么?现在开始奢望我能真爱上你了?!」
当时是中午,阳光很足,我却因为他这些话浑身发冷。
祁正离开后,我抖着手捡起地上已经脏了的保温桶,抱着它没忍住哭了起来。
下午没戏,我自己在偏僻处调整心情,等我收拾妥当回到片场休息室时。
经纪人拉住我:「你跟祁正结婚怎么没告诉我?」
「?」
她滑着手机:「出事了!」
屏幕中的视频画面晃得厉害,但清清楚楚拍到了我和祁正的脸,以及我们中午的所有对话。
我几乎是麻木地滑着评论。
【卧槽!这舔狗什么背景啊,能逼着男神娶她?】
【贱人还委屈上了,哭什么哭!】
【这位阿姨,强扭感情的瓜,你的下场只会跟那个保温桶一样,被丢弃,知道吗?】
……
我抹了把脸,将手机塞回经纪人手中:「我去找祁正。」
「我找过他了,祁老师说我们这边什么都不用做,他会处理。」
「不行,我还是得当面跟他说。」
「祁老师下午满场,已经上戏去了。」
我停住脚步,心又往下坠了一寸。
他是有多不在意,才能这么气定神闲。
8.
晚上夜戏。
从我出现到做好妆造,一直被工作人员的各色眼光打量。
有怜悯、有嫌弃、有不屑……
甚至有人毫不避讳直接在我不远处议论。
本以为开机前能有机会跟祁正说话。
没成想,直到我被捆在树上好一会儿。
他和女主角才出现。
那天绑我的绳子勒得格外紧,塞嘴的抹布也带着浓厚的臊臭味儿。
我难受得想哭,祁正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歪头和女主说说笑笑。
这场戏是接昨晚的夜戏。
我这个恶毒女配使坏,被男女主识破,他们抓了我捆在一旁,笑闹着争论这次他俩谁更早发现我的阴谋。
是他们感情升温的一个情节点。
剧本里我这个角色喜欢男主,此时仪态尽失地被绑在树上,看有情人打情骂俏。
与我的真实现状不谋而合,根本不用演,心酸与羞愤都要溢出来了。
「卡!」
三个人都表现很好,一次过。
祁正起身离开前,往我这边看了一眼,似是皱了皱眉。
但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
抹布塞得有点深,我哼哼唧唧示意工作人员先放我下来。
大家很默契地当没听见。
等我用舌头一点一点把臭抹布推出去,场地上早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山里的夜晚格外冷,凉风卷着大姨妈带来的疼痛,一下一下冲击着我太阳穴。
泪水无声滑落,我终于明白。
单箭头的爱情里,时间与真诚,都无用。
也终于下定决心,回去就和祁正离婚。
不知过了多久,为新场景布景的工作人员来了。
「我的天!妹子,你是哪个剧组的?怎么被绑在这儿?」大哥帮我解开绳子后,我一下没站住,栽到了他身上。
他再次惊呼:「老天爷,你怎么跟冰块一样,快快快,我送你回去。」
我瘫在地上:「不用,我歇会儿自己回。」
他们如果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布好景会被扣钱的,起早贪黑不容易,我不能耽误人家工作。
大哥脱下外套罩住我,跑到一边翻出个保温杯,倒出一杯水:「那个……我就这一个杯子,你别嫌弃,先暖暖身子。」
「嗯,谢谢。」我接过来,一边暖手,一边小口喝着。
「你歇会儿啊,我先过去干活儿,你能动了喊我,我送你回去。」
我点头。
感觉手脚没那么麻后,将大哥的保温杯和衣服放到一边,我悄悄起身离开了。
凌晨四五点的天还是黑的,我的身体比想象中还要虚弱。
晃晃悠悠中一脚踩空。
再睁眼,已经是来生。
9.
我从来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家。
10 岁,已经懂事的年纪被人从孤儿院领养走。
领养人不让我叫妈妈,说喊她周阿姨就好。
周阿姨毫不避讳地告诉我,她女儿重病没了,丈夫也因为工作意外去世。
领养我,是为了有个活下去的寄托。
周阿姨送我去好学校念书,给我买新衣服。
但对我始终像客人,礼貌又疏离。
除了必要的沟通,我们甚至连话都很少说。
那段时间,我最好的朋友是隔壁老头,祁威阳。
他会陪我看电视,听我分享最近流行的贴画,跟我一起吃零食,不停给我炫耀他那个叫祁正的孙子。
也是从老爷子口中,我才知道。
周阿姨的老公,和祁正爸爸就职于同一个化学研究所。
两家人本就多有来往。
出事那晚是两个人一起值班。
中途祁正爸爸出去买个饭的工夫,就发生了反应釜高压爆炸事故。
周阿姨早些年有过一个女儿,先天心脏病,没活过 5 岁。
丈夫出事后,周阿姨整个人都垮了,仿佛一下子老了 20 年。
那段时间,祁爷爷正烦祁正爸妈挑剔他生活习惯,一直想着自己搬出去或是找个养老院住。
这事儿一出,祁爷爷就直接租了周阿姨隔壁的空房子。
一来,自己自由了;二来,也能照应下周阿姨。
对此,祁正父母倒是没话说了。
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即便知道了一切,能做的事依然有限。
我笨拙地试着为周阿姨做菜,她笑着摸摸我头,还是像往常一样没吃几口。
我拉着她去广场玩,她却坐在角落里发呆。
我夜晚上厕所,能看见她门缝中透出的光,以及翻来覆去难眠的声响。
……
别无他法,我问祁爷爷怎么办。
他叹口气。
「没办法的孩子,接连失去至亲的打击,是漫长而沉重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事实证明,我做得不够好。
因为一年之后,周阿姨自杀了。
她喝了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烈性农药。
我放学回家看到人时,已经没气了。
后来,祁爷爷跑过来捂上我眼睛,把我带到他家。
又打电话叫来祁正父母处理后来的事。
再后来,祁爷爷带我去了祁家。
他花了好长时间说服叔叔阿姨留下我。
就这样,我有了出孤儿院之后的第二个「家」。
祁正不友善的态度让我有些忐忑。
但想到祁爷爷夸奖他的那些话,我就觉得一定是因为还不熟。
我这么乖,只要熟起来,一定能跟祁正好好相处。
事实证明,我错了。
……
抽了抽鼻子,我坐起身,发现枕头已经被我哭湿大半。
我定定神,在心里安慰自己。
姜曼雨,没关系的,上天都心软,给了你再活一次的机会,会幸福的,一定会的。
调整好心神,我拿过手机准备看时间。
发现樊野发来了新消息。
记录里有两次他撤回的记录,不知发了什么。
留下的那句是。
「小雨滴,我的房子说,你能来住,它很开心。」
10.
我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很省劲儿。
祁正这几天早出晚归,我们照面的次数都很少。
周六上午,我将自己整理好的一个行李箱和两个大号行李袋拉到客厅。
然后去打扫卧室卫生。
擦完床头柜,刚回身,被站在门口的祁正吓了一跳。
见他视线停留在床边那张已经空荡荡的书桌上。
我小声开口:「收拾完我就叫车走。」
「你跟我爸妈说了吗?」
「……还没,等今天搬完我会打电话。」
祁正嗤笑:「你有钱付房租吗?」
「有的。」
「你哪来的钱?学费不都是我家出的吗?」
因为不喜社交,我早些年就开始在网上写东西,陆陆续续也赚了点钱。
祁家花在我身上的钱,每一笔我都有好好记账。
也有一张专门用来「还债」的银行卡,准备攒得差不多了,一次性给祁正爸妈。
不欲多说,我含糊带过:「我以后会还给叔叔阿姨的。」
祁正闻言怒了:「这就要跟我家划清界限?」
「没有!」只是要跟你划清界限。
我抿抿唇:「你们是我的家人,永远都是。」
祁正忽然沉默了。
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我就准备出去清洗抹布。
路过他身边时,他开口:「姜曼雨,你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
因为死过一次了。
我冲他扯扯嘴角:「可能是被上帝摸了下脑袋,清醒了吧。」
11.
房间刚大致清理完。
一个陌生电话打来。
我还没开口,对方含笑的声音已经传来:「小雨滴,收拾好了吗?我来接你。」
反应过来是樊野,想到之前他那条可爱微信。
我也不自觉笑了:「不用,我自己打车过去。」
「可是我已经在你们小区外面了。」
「……」真是名副其实的热情房东。
「你在几栋几层,我去帮你搬行李。」
我想了想,自己要想把这些东西搬到小区门口,的确费劲。
「那麻烦了,你不用上楼,来 3 号楼一单元楼下就行,我 10 分钟后下去。」
挂了电话,我过去敲了敲祁正并未关严的卧室门:「祁正,我走啦,你自己要好好吃饭,注意身体。」
意料之中没有回应。
我最后环顾了一遍房子,然后推着行李走了。
电梯门打开,我正费劲地把大行李袋往外推,手上忽然一轻。
是樊野。
我怔住,特意说了 10 分钟,是因为 3 号楼在我们小区的最里面,没有登记的车开不进来,他走过来得有一会儿。
下个电梯的工夫就到了,他跑来的?
樊野将行李箱滑到我手边,然后自己一手一个大行李袋,笑着歪歪头:「走吧。」
因为我那个房间窗户刚好在这一侧,所以走出单元楼时,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眼。
很意外,我看见了祁正。
只一秒,他就移开了。
「祁正,你以后就只是我的哥哥啦。」我在心里轻声道。
12.
樊野开来的是一辆车型很酷的皮卡。
只是空间巨大的后车厢中,放我这点儿行李,有点大材小用。
他轻扬眉梢:「我还以为女生东西都很多,才专门借了辆大车。」
「谢谢。」
樊野将车开上大路,语气轻快:「小雨滴,我发现你这人贼客气,以后就是朋友了,不用老谢来谢去的。」
我笑笑,没吭声。
从小到大,我都算是寄人篱下,客气礼貌,是生存之道。
看到樊橙跟樊野无所顾忌地打闹互侃,我会羡慕,但也清楚,这绝不是我能拥有的东西。
「喜欢?」
听到樊野的声音,我才发现红灯了。
顺着他视线,我看了眼副驾驶前方台子上的粉红色玩偶。
刚才在发呆,估计视线无意识聚焦在了那抹粉色上。
喜欢吗?谈不上,只是从来没有拥有过自己的玩具,遇上了总会多看几眼。
于是不走心地评价了句:「挺可爱的。」
「这我朋友的车,那估计是他女朋友放上去的。」
「哦。」
樊野语气随意:「你喜欢什么颜色?」
「啊?」
「闲着无聊,随便聊聊。」
「哦……浅绿色吧,看起来会让人心情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话音落下,樊野似是松了口气。
恰好绿灯亮起,我怕打扰他开车,没再说话。
我俩来到公寓门前,他腾不开手,我径直输了密码推开门。
拐过玄关,我愣在当地。
眼前这屋子,跟我之前看到的仿佛不是同一个。
落地窗窗帘换成了亚麻薄荷绿,外面还加了一层轻柔白纱帘。
沙发套是同色系,搭配了几个莫兰迪色调的抱枕。
沙发前侧,铺了白色的羊绒地毯。
茶几上,甚至还有一瓶看着像是刚买回来的鲜花。
我木然地走进卧室,发现里面也是大变样。
原来堆杂物的飘窗被打理干净,铺着厚厚的薄荷绿毯子,放满了我叫不出名字的公仔。
床头柜上加了一个看起来观赏价值大于实用价值的好看台灯。
屋内,还多了个新的梳妆台。
樊野在我身后轻声开口:「欢迎入住啊,小雨滴。」
我眼眶发酸:「樊野,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
「猜的,我是不是很聪明?」
「你……」
「小雨!」冲进来的樊橙打断了我细究的问话,她得意地指指四周,「我帮忙参谋着给你添的,满意吧?」
原来是樊橙的主意,我微微松了口气。
「等你收拾好,咱们在这里搓一顿?」樊橙晃我胳膊。
樊野斜她一眼:「吃吃吃!你那脑袋里一天到晚就装这一件事儿是吧?」
「我就是!怎么了?又没吃你的!」
我笑着打断他俩的斗嘴:「好呀,回头请你们涮火锅。」
「好!」
樊橙还要往我身上蹭,被樊野拽住:「你没骨头啊。」
樊橙异乎寻常地硬气:「我就抱,你再说我?!」
她转头:「小雨,我跟你说……唔唔唔……」
樊女士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被她哥从背后捂住了嘴。
樊野勒着亲妹妹往门外退:「小雨滴,你慢慢收拾哈,我们先走了。」
公寓内陷入安静后,我坐在沙发晃神了很久。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真诚热烈地欢迎我来到一个家。
虽然只是个出租屋。
虽然房东只是出于热情。
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一点轻飘飘的幸福感。
13.
樊野大概请保洁来打扫过,房子处处都十分干净。
我将自己的东西拿出来,一一安置好,很快就整理妥当。
点了外卖吃完,算着祁正爸妈周末午休结束的时间,拨了电话过去。
「阿姨,在忙吗?」
「不忙,你说。」
「我自己另找了房子搬出来了,跟你和叔叔说一声。」
「啊?为什么呀?和祁正吵架了还是住得不舒服?」
「都不是,只是我们两个都不小了,这样单独住一起不合适。」
阿姨似是叹了口气:「行,那我知道了,你房租多少,阿姨转给你。」
「不用不用。」我忙道,「我这几年一直有做兼职,有存款,够用的。」
「那你不够用了一定要开口啊。」
「嗯嗯。」
电话刚挂没多久,就收到了同班同学的信息。
「曼雨,你之前托我打听的那部新剧开始招募了,有适合你跟祁正的角色,快冲!」
看着同学发来的海报,我百感交集。
上一世,为了和祁正并肩,我真是做了许多努力呢。
「谢谢,你把招募信息也发祁正一份吧。」
和同学聊完,我开始整理思绪。
我不喜欢圈内的逢场作戏和虚与委蛇,对演戏也没什么兴趣。
演员这条路,这辈子是不会再走了。
不如就继续上辈子因为演戏中断的写作路吧。
能不能写出成绩不知道,但好歹饿不死,自己精神上也舒坦。
这一次,要一切随心。
我看着被风吹起的窗帘一角,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轻松。
14.
第二天一早出门跑步。
竟然在电梯里碰到了樊野。
「你怎么在这儿?」
「你起这么早干嘛?」
我俩同时开口。
樊野手指往上点了点:「我住楼上。」
「?」
「你那套我后来觉着小,家里就又在楼上给我买了套两居。」
我愣了两秒:「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吗?」
他笑:「是我以前的快乐,你不是听樊橙说了,我被逐出家门啦。」
「为什么?」
「因为我不干正事儿啊。」
「职业拳手不算正事儿?」
「在资本家眼里,所有不能快速变现的活动,都叫不务正业。」
我俩说着话已经走出单元门,我冲樊野摆摆手,准备拐到另一边开跑。
一步没迈出去,被他揪着衣服帽子拉了回来,头顶传来他不解的声音:「你干吗?」
「跑步啊。」
他手指环绕小区道路:「在这儿?!」
「昂。」
樊野笑着将我帽衫理好:「小雨滴,你真可爱。」
「……」
「走,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跟着樊野绕过小区,才发现后面竟然有一个临河环线公园。
樊野快速做着热身动作,笑得有些嘚瑟:「比比?」
「不,你是职业,我是养生,比不了。」
他歪头挑眉:「行,那我待会儿来找你。」
15 分钟后,我才理解这个「找我」是什么意思。
我刚跑过一半路程,樊野第二圈已经跟我追平。
他特意回头冲我笑了一下,脑门上仿佛写着四个大字:我厉害吧!
樊野第三次追平我时,他气息还是稳的,而我呼吸早已乱得不行。
这就是专业水平?
这次,樊野没有直接越过我。
而是在我前方一米处转过身,面向我倒退着跑。
「小雨滴,你觉得我打拳怎么样?」
「……」我没力气回话。
「说说嘛,你上次看我比赛觉得我怎么样?」
「……」
「啧,小雨滴,你怎么不理人呢?」
运动手环震感传来,我的目标里程终于跑完。
我停下步子,缓了十几秒才开口。
「樊野,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脚下没停,还在原地跑:「我下个月有场省赛要打,你要不要去看?」
太阳公公刚刚打卡上班,朦胧的金色铺洒在眼前人的笑颜上,热烈得晃眼。
一定是阳光作怪,我才没能直接说出拒绝的话。
「几号?在哪?」
樊野停住脚上动作,嘴角上翘的弧度更大了:「你要去?!」
他脸上的期待太过真切,我理智上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不自觉点了头。
樊野猛地往我跟前迈了一步,但张开的手臂在我肩膀处停下。
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不好意思地笑笑,匆忙后退,带着飞扬的唇角又转身跑圈去了。
……
我话还没问完呢。
15.
浑身都是汗,累得不行。
我直接回家冲澡了,刚出来就看见了樊野发来的消息。
除了时间和地点,还有句:「樊橙也去。」
最后一点顾虑被打消,我笑着打字:「好。」
虽然是四年前的身体,但思维已经多了那四年的影响。
加上这个时间点,本来就因为各种试镜频繁中断写文的事。
如今要重新开始,我手生得狠。
花了足足半个月,才勉强找回状态。
但不用四处跑剧组,也算是清闲不少。
樊橙自称胸无大志,以后也不打算混演艺圈,自己做个小博主赚点零花钱就挺好。
所以她闲暇时间也挺多,没事儿就往我这儿跑。
不是拉着我去看樊野训练,就是拽着我去蹭他哥俱乐部的聚餐。
我跟他们兄妹俩也越来越不见外。
没去学校的某天,我实在想吃二食堂的猪扒饭,就发消息问她。
「今天过来吗?」
对方没有像平时一样回「翻我牌?」的表情包,而是简短两个字——有事?
「想吃二食堂的黑椒猪扒饭。」附加一张猫猫头卖萌表情。
跟樊橙相处久了,我都会线上撒娇了。
对方输入半天,就蹦出来一个「好」。
原本以为樊橙会很快赶来,但一个多小时过去都没等来人。
我饿得不行,拿起手机打字:「你要是有事就别来了,我……」
话没打完,门铃声就响起。
我快步跑过去,拉开门:「你可算……怎么是你?」
樊野笑着举起手上的袋子:「你的猪扒饭。」
16.
我刚要再开口,屋里传来电话铃声。
我担心是今早找我聊过的专业课老师打来的,只匆忙对樊野道:「先进来吧。」
就赶紧奔到沙发旁。
捞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的「祁正」二字让我动作一顿。
最近在学校碰到面我们也不怎么说话,莫名有种这个人已经淡出我生活许久的感觉。
划到接听,刚打算问句好。
祁正带着怒意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你为什么没来试镜?!」
「什么?」
「《爱的具象化》剧组,你怎么没来?」
哦,是之前我托人帮忙问的角色。
「我之后不打算演戏了。」
短暂的静默后,祁正提高音量:「姜曼雨,别赌气。」
「我没赌气,我认真想过了,这条路不适合我,祁正,你好好加油啊。」
「姜曼雨!你要是对什么都只有三分钟热度,就别随随便便开始!」
他吼完就啪地挂了电话。
我不理解,少了我这个跟屁虫的纠缠,他不应该开心吗?
「男朋友?」樊野忽然开口。
「啊?不是。」我接过他手里的袋子,「怎么是你来送?」
「那是谁?」
「樊橙嘛,我跟她讲的。」
「我是问,刚才电话里是谁。」
这一瞬,樊野眼中又出现了初见时的那种侵略感。
我避开他的直视,拎着饭走到餐桌边:「我哥。」
「我还不知道你有哥呢。」
「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
樊野在我对面坐下,抽走我刚打开盖子的饭盒:「我明天就要出发去集训了。」
「哦。」
「小雨滴,我们大半个月见不着面了,我也没什么空闲用手机。」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伸手拽住饭盒的一边,想要拉回来。
樊野像是跟我较劲似的,就是不松手:「那人真是你哥?」
我有些气恼,抬眼:「是我上辈子的老公行了吧?」
「那我能当你这辈子的吗?」
我浑身一麻,樊野忽然松了手。
饭盒被我的惯性动作带到身前。
我与猪扒面面相觑,心跳如雷,不敢抬头。
樊野叹了口气,自顾自道:「我不在,你早上跑步再晚一点出去,天太黑不安全。不管你工作习惯如何,三餐都要正点吃。晚上睡前记得反锁门……我们这小区很少停电,万一不巧真遇上了,就给樊橙打电话让她来陪你,怕黑别硬撑。」
见我不吭声,他起身:「走了,赛场见。」
一定是猪扒饭窗口换了大厨,不然我那天怎么会在黑椒里品出了一点点甜。
17.
周末,我回祁家看叔叔阿姨,没想到祁正也在。
我在客厅刚跟阿姨说上两句话,就见他从卧室出来,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你发烧了?」
他没理我,径直要往厨房走。
阿姨慌忙起身,把祁正推到我对面的长沙发坐下:「床头柜上不是给你放了水嘛,你都 39 度了,需要什么你吭声,别自己乱跑啊。」
说完,她就去厨房接水了。
「我试镜过了。」祁正声音沙哑,「下个月中旬进组。」
「恭喜啊。」
「有个女配还没定,你要是想……」
「我不想。」我打断他,「我真不打算走这条路了。」
祁正不解:「你之前那么努力,为什么要忽然放弃?」
我摇头:「祁正,这对我而言不是放弃,是新的开始。」
「那我呢?」他眼中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什么?」
说着话,我看见阿姨一手水壶一手水果盘往这边走,就匆忙过去接住。
再转身,祁正已经站起来,迈着虚浮的步子回自己卧室了。
我这才恍然意识到,上辈子看到祁正最多的一面,好像就是他的背影。
18.
樊野果真如他所说,大半个月一点消息没有。
只在比赛前一天忽然发来微信:「到了吗?」
那时我跟樊橙刚在酒店办好入住,回了他之后,他就又没信了。
和樊橙坐电梯下楼觅食时,想起樊野之前在我家的叮嘱。
我撞撞她肩膀:「是你跟你哥说我怕黑的?」
「我哪知道啊,是他告诉我的。」
「他怎么知道的?」
「你刚搬完家那阵不是请我们吃过一次饭嘛,他说那时候看出来的。」
「?」
樊橙耸耸肩:「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雷达?」
「什么雷达?」
樊女士神秘兮兮地靠到我耳边:「小雨滴,我可是收了保密费的,抱歉啊。」
然后她就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姿势。
19.
第二天到了现场我才发现,观众比我想象中少得多。
樊橙对此倒是习以为常:「一向如此,这一行啊,走上顶峰前,掌声和钱都很少。」
她环顾四周:「今天人还算多的,毕竟是决赛。」
「啊?那之前是已经比过几场了?」
「嗯,我哥说给你看决赛就行了。」
「他就这么肯定自己能进决赛?」
「男人的盲目自信喽。」
我闻言笑出声,樊橙忽然举起手机:「来,小雨滴,看镜头!」
没一会儿,我就看见了樊野的身影。
他跟着教练走上台,开始穿戴装备。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台面。
裁判走到樊野跟前检查时,他遥遥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嘴似乎动了动。
明明戴着护齿,什么也看不清。
但我莫名觉得,他想说和初见那天一样的话——选我。
我感觉脸有些发烫。
……
「A 台一回合,比赛开始。」广播里有声音响起。
我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技巧与力量的对抗就此展开,场上的观众都热血沸腾。
在他们一声又一声的叫喊中,我明白过来,人多人少不重要。
热爱本身,就是一种掌声。
「A 台第一回合,比赛结束。」
3 分钟到了。
看大屏上五个评判员给出的结果,樊野暂时领先。
我移动视线看回台上,樊野在专心听教练说话。
1 分钟休息时间到。
广播起:「A 台第二回合,比赛开始。」
……
虽然裁判的很多专业手势我看不懂,但听周边人的议论加上每回合打分结果来看。
樊野与这个对手,应该算得上势均力敌。
直到第七回合结束,我听见后座一个男人肯定道:「B 省的樊野赢了。」
八回合比赛全部完成后,我不自觉坐直身体。
裁判站到两名选手之间,一边握一个。
看台与拳击台有一段距离,所以我一直举着手机,通过放大摄像镜头看细节。
画面里,樊野被裁判举起手的瞬间,猛地转头看过来,无声笑道:「又赢了。」
那一刻,他之前在我家问的那个问题再次钻入脑中。
我感觉到了心动。
20.
几乎是逃避般地放下手机。
樊橙还在一边火上浇油:「咦,小雨,你看个打拳脸红什么啊?」
恰好手机振动,我慌忙点开看消息。
竟然是祁正。
莫名其妙一句:「你在哪?」
「在外地。」
「你那个新房东是樊橙她哥?你和他什么关系?」
这话问得让我有些纳闷,想到刚才樊橙不停在拍拍拍,我退出去翻了朋友圈。
樊女士果然发了好几条圈。
还有个小视频。
配文:小雨滴为野选手打 call!(又是被我哥帅到的一天!)
视频内容就是我像个痴汉一样举着手机,对着拳击台不停放大屏幕,而后画面一转,是樊野看往这边的笑脸。
樊橙戳戳我不自觉上翘的嘴角:「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祁正新消息又跳了出来:「你生日快到了,想怎么过?」
「你快生日了啊!」樊橙也看见了这条。
「嗯。」我心不在焉应下。
之前那么多年,连同上辈子结婚数年,为了不麻烦祁家人,我总是违心说「不想过」,祁正和他父母闻言就不会再提这事儿。
只有祁爷爷还在时,老人家会固执地拉着我出去吃饭,认真地要我对着蛋糕许愿。
祁正从来没有为我庆贺过生日。
于是延续之前的说辞,我回:「不想过。」
祁正一反常态:「不行,必须过!生日那天来老地方,你不来,我不走。」
之后我再发什么,祁正都不回。
21.
樊橙去厕所,我站在场馆外的街边等她和樊野。
忽然,脖子上一重。
低头就看见一块金灿灿的奖牌。
樊野从我身后绕过来:「好久不见啊,小雨滴。」
感觉……真的是好久没见了呢。
我笑着想要把奖牌取下来,却被樊野攥住手腕:「送你了。」
「送我这个干吗?」
「奖励你。」
我觉得有些好笑:「我又什么都没干。」
「你站在那就够了。」
咚!咚!咚!是谁的心跳在超速。
静默中,我连头都不敢抬。
「哥!」
飞奔而来的樊橙解救了我。
她挽住我手,转头冲樊野道:「小雨快生日了!我们给她搞 party 吧!」
樊野扯开她,迈到我俩中间,低头问我:「下周是吧?party 你会不会觉得吵?」
以前会,但现在,我有点向往他们带来的那份热闹。
我抬头冲他笑:「可以试试。」
樊野回视过来的眼神直白又热烈,他微微弯腰,压低声音:「到时候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瞎也没聋!救命!」樊橙在一旁叫。
22.
真到生日那天,我发现热闹程度远超我想象。
因为地点是樊野那个俱乐部,参与者,所有人。
我蒙圈地指着一角堆了几层的礼物盒,问樊橙:「那是装饰吗?」
「那是大家送你的礼物呀。」
「都不怎么熟,不合适吧。」
樊橙笑:「笨蛋,这是我哥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孩这么大张旗鼓……他们都是我哥兄弟,知道我哥把你看得重才送的。」
她拉着我往里走:「安啦!礼物都不贵,只会让你见识到直男糙汉千奇百怪的脑回路。」
「寿星来啦!快来快来!」
「蛋糕呢?放好没?!」
……
声音乱糟糟的,却一点都不让人烦。
樊野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饮料,走过来:「你放心,没整什么繁琐的仪式,就许个愿,然后大家一起吃个饭,行吗?」
我被旁侧七扭八拐的墙贴吸引了目光,没有立刻答话。
樊野再开口声音都有点紧张:「我就是想让他们认识你,要是你不舒服,咱现在就走。」
「没有,挺好的。」我指着墙壁笑,「只是想说,你们的手艺真挺……独特。」
樊野呼出一口气,佯装自然地拉着我手腕往餐桌走。
他很紧张,因为就几米的路,他掌心就出汗了。
「来,寿星的帽子整上!」
一大哥张罗着递过来,然后去掀蛋糕盒,手速太快,蛋糕一角被蹭花一大块。
「我靠,老李,你是有多饿!」
「妹子,抱歉啊。」大哥哭丧着脸。
我刚才还有点紧张的心,这一刻彻底松了,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不耽误吃,来,插蜡烛。」
在被唱出了红歌效果的生日快乐歌声中,我许下了新生第一年的生日愿望。
大家热热闹闹吃饭期间,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连续闪动好几下。
点开,是祁正。
2 小时前,他给我发了张已经废弃的中学大门照片。
我没理,以为他等不到人,总会离开。
可新的一条,又变成了从天台俯拍下去的照片。
「姜曼雨,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对你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我要是从这儿跳下去,能赎罪吗?」
手一抖,果汁洒了。
樊野就坐在我旁边,看见了屏幕上的字,他抽过纸巾擦了擦我裙子上被溅到的果汁:「我送你过去。」
报了警之后,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祁正要真出事了怎么办,叔叔阿姨经不起这种打击,会疯的。
不管祁正对我如何,祁家都是周全把我养大的恩人。
不能因为我发生任何意外。
23.
心慌意乱间,我搁在腿上的手被握住。
樊野轻声道:「放心,这种情况出警都很快,不会有事。」
他按了按我大拇指:「你一害怕就抠指头。」
「?」我怎么不知道。
「那次我们吃完火锅,一起去楼下消食,半天等不来电梯,咱仨就说走楼梯下去,有次声控灯灭了,你跺脚力度小,没亮起来,整个人动作都很慌,后来灯亮起时,你就跟现在一样,大拇指使劲抠着食指。我才知道,你怕黑。」
我盯着自己的手,所以那天后半程,他一直高声唱着不着调的歌?
我当时还以为,他就是为了耍宝。
被这么一打岔,我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樊野车开得很快,我们到的时候,楼下的安全气垫都铺好了。
我跑到一名警察跟前:「你好,我是他妹妹,现在什么情况?」
「轻生者情绪很不稳定,点名要见一个叫姜曼雨的人,你们家属赶紧联系一下!」
「我就是姜曼雨。」
「那赶紧上去啊!」对方一边急走一边交代,「你待会儿主要就是稳住他情绪,尽量让他从天台边下来,我们好营救,这学校废弃很久了,风险因素很多,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说着话,他扭头看樊野:「你是谁?」
樊野指指我:「她家人。」
「哦,那你待会儿也别露面,轻生者只愿意见姜曼雨一人。」
「好。」樊野沉默地跟在后面。
24.
我握着手电筒走到祁正身后时,他似有所觉。
「来啦。」
「祁正,你先下来。」
「姜曼雨,我昨晚梦见咱们结婚了,我也如愿火了……但因为在片场和你置气,有人自作主张把你绑了一晚,然后你就失踪了,警方调查结果,是你失足坠崖。」
我喉咙干涩:「只是个梦。」
「是吗?那你为什么突然变化那么大,对我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你那么烦我,少了我的纠缠,不应该开心吗?」
「对啊!」祁正忽然转过身,有些激动,「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开心啊!我从小就烦你!我爸我妈管我少,我以为他们只是醉心事业,可你来我家后,一切就不一样了,他们会关心孩子了!还有爷爷,本来最爱我的爷爷,天天只知道顾你!甚至临死前,都还要把你的后半生托付给我。
「姜曼雨,我这辈子最讨厌两件事,一是别人抢了本属于我的东西,二是有人强迫我做事,你也挺厉害,全占了,我能不恨你吗?!」
我看着祁正危险的脚步,不敢接话。
十几秒的沉默后,他忽然自嘲。
「可为什么你说不嫁了之后,我那么难受?
「那天在樊橙朋友圈看见你的照片,我才意识到,你在我面前好像从来没那样笑过。
「姜曼雨,这些年在我家,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我摇头:「你们给了我容身之所,叔叔阿姨对我也很尽心,爷爷就更别说了……」
「我问的是你开不开心!」
「祁正,我这种人,没资格去计较心情的,能这样顺利上学,平安长大,就已经算幸运了。」
祁正默了数秒,而后挫败地揉揉脸,环顾四周:「还记得这里吗?」
「记得,你经常跑这里看书看到忘记吃饭,我到点会上来给你送吃的。」
他摇摇头:「我不是真的忘记时间,只是每天都在享受你推门过来的瞬间,可惜那时……愚蠢的自尊占了上风。」
「姜曼雨。」祁正终于从天台边跳下,跑过来捏住我肩膀,「我们重新再来好不好,我会好好珍惜你,补偿你……」
「哥。」我打断他。
祁正被我叫得浑身一震,他大我几个月,但从小到大,不管谁说,我都从来不叫哥,因为有私心。
我看进他眼中:「你不是信那个梦吗?梦里你已经毁了我一辈子了,还要祸害我这辈子吗?哥。」
祁正整个人僵住,他眼中闪过浓烈的痛苦与茫然,而后松开我,颓然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从刚才起就围在祁正身后的警察,匆忙过来扶起他。
祁正抬头,嘴唇翕动半晌,什么也没说出来,最终神色麻木地任由别人把他架走了。
我看向祁正刚才站的地方,那里放着个已经看不出原本形态的蛋糕,蜡烛状态是燃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重生后一直很平稳的心态突然崩盘。
前世的种种委屈在此刻一齐涌上心头,我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有人过来问什么,好像被打发走了。
一件大外套兜头罩下,刚好遮挡万物,我哭得更加肆无忌惮。
终于,哭累了。
我抽着鼻子小声道:「樊野?」
「嗯?」
「腿麻了。」
旁边的人弯腰来拽我。
蹲了太久,真站不住,撞进了他怀里。
樊野轻笑:「小雨滴,图谋不轨?」
我直接用胳膊环住他后腰,脑袋又蹭了蹭他下巴:「樊选手,这才叫图谋不轨。」
下一秒,樊野就用行动回应了我的嘚瑟。
他捏起我下巴,上下晃着欣赏半天:「真稀罕,哭成了蛤蟆眼,还这么招人。」
「你……」
控诉被热吻截断,我快喘不上气时,樊野才松开我。
他转头看了下四周,笑了:「艹!果然什么事儿都不能计划,我原本设想的场景,可比这浪漫多了。」
樊野与我额头相抵:「小雨滴,我喜欢你,处对象吗?」
我拉开和他的距离,垂下眼:「樊野,我是个孤儿,你今天给我过的生日,也不是我真正的出生日期,只是孤儿院记录的入院时间,后来,我被人领养……」
樊野摩挲着我手背,沉默地听完了我的前半生。
说完,我不敢抬头,生怕在他眼中看到怜悯。
「姜曼雨。」他手指勾着我下巴抬起,「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声音也这么好听,以后是不是还能做个播客啊?」
那眼睛里,只有满溢的明晃晃爱意。
我重新抱住他:「樊野,处对象吧。」
25.
大晚上在天台吹风的结果,就是我成功感冒了。
樊野刚比完赛,休息时间充足,就美其名曰照顾病人,天天往我这儿跑。
现下我好得差不多了,人还是赖着不走。
他做饭时,樊橙已经在微信上给我爆了一大堆料。
说她哥蓄谋已久,整天用金钱收买她套路我的消息。
我回她:「你这革命意志不坚定啊。」
「那可是钱啊!」樊·富二代·橙义正词严。
手机忽然被抽走,樊野扫了两眼:「少跟脑残说话。」
「有你这么说妹妹的吗?」
我喝了口他喂过来的粥,往他跟前探了探:「你不会对我一见钟情吧?」
樊野又一勺子递来:「嗯。」
原本是调侃,这下真惊了。
「我去拳击馆那天怎么吸引到你了?」
樊野眉梢一挑:「谁跟你说是那天了?」
「???那是什么时候?」
「不告诉你。」
我倾身亲了他一下:「现在能说了吗?」
樊野放下碗,扣着我后脑勺回吻过来。
分开后,他俯到我耳边:「不能!自己想。」
不等我再说什么,就点点腕表:「换衣服,准备出门。」
……
不同于上一世,这次再来到祁爷爷墓前。
真没什么苦可以诉了。
樊野站在不远处的阶梯口等我。
我看了他一眼,絮絮叨叨跟爷爷说了好多。
讲樊野,讲樊橙,讲我的新书,讲和上一世天差地别的生活……
啰啰嗦嗦一个多小时过去,我轻声道:「爷爷,今天就先说到这儿,回头再找你唠。」
跑到樊野跟前:「走吧。」
他揉揉我发顶:「等一下。」
然后径直去到爷爷碑前,启唇说了什么,很快就回来了。
回去的路上,我晃悠着他手:「你跟爷爷说什么了?」
「保密。」
「你的一见钟情到底是什么时候?」
「不告诉你。」
「樊野,秘密太多不利于亲密关系发展。」
「要不你哄哄我?我心情好了说不定就说了。」
「怎么哄?」
樊野歪到我耳边,一句话让我脸颊爆红。
丢开他的手,我快步往下跑。
「这就害羞了?小雨滴,你不行啊。」
樊野番外
每次看电视上演一见钟情,我都要骂上两句,不就是见色起意吗,还整那么文雅。
直到我遇见了她。
去年夏天,热得要死那几天,樊橙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学校给她送东西。
没登记的车开不进校门,破天气热得我快冒烟了,往她们系走的一路上,我都在心里骂那死丫头。
突然,视线中闯入一抹亮色。
正对面的拐角处,站着一个女孩,她穿着薄荷绿衬衫裙,马尾高高扎起,一只手抬在额头遮阳光,一只手抱着个透明盒子。她时不时低头,对手上物件露出傻笑,那看起来就是个普通手工艺品,有那么好看吗?
目的地我闭着眼都能摸到,可那天,我鬼使神差走到了她跟前:「同学你好,麻烦问一下,表演系院办怎么走?」
她转头时,嘴角的笑还没收住,整个人都神采飞扬的。
「你继续直走,到前面右拐就看到啦。」
「谢谢,能加……」
她越过我看见了谁,忙摆摆手:「不用谢。」
我站在原地,看她雀跃地奔向一个男人,将手中的东西宝贝一样递了过去。
原来,有男朋友了啊。
艹,老子的初恋刚开始就结束了!
后来回家,我还像神经病一样,把家门密码改成了那天的日期。
本以为,这就是我跟她的结局。
今年,老爸老妈又开始唠叨让我去搞什么管理学,我不去,二老扬言要将我逐出家门。
樊橙也跟着调侃,我就没收了她游戏机。
她跟我赌气,竟然把我的小公寓挂朋友圈说要出租。
我懒得理她,反正老子的房子谁也不租,谁碰我削谁。
在俱乐部看见她时,我浑身血液都沸腾了。
樊橙说什么?她要租房子?
我那破房子还有这用处?!租租租!赶紧租!
那天一个友谊赛,我把能秀的技巧都秀了,也不知道她看懂没。
听到樊橙叫她小雨,我想起初见的那抹浅绿,忽然觉得她就像夏日的小雨滴,沁爽得让人心痒痒,让人看见她就想笑。
既然已经见第二面了,就是天赐的缘分,我不能再放过。
将樊橙揪到一边:「她叫什么?」
「小雨……啊,全名姜曼雨。」
「她是不是有男朋友?」
樊橙一脸狐疑:「你要干嘛?」
「她要租我房子,万一总是乱带人回来怎么办,我得问清楚啊。」我反应很快。
「哦,没有,算是有喜欢的人吧,我们全院都知道的那种。」樊橙道,「她之前就跟那男生住一起,现在要自己搬出来,估计是他俩没戏了。」
「没在一起怎么会住一起?」
「他俩有些复杂。」樊橙三言两语大概给我讲了小雨滴跟那祁什么的关系。
我拿出手机,微信转了樊橙 5000:「一会儿直接去看房,别再逼逼。」
「好嘞!」樊橙蹦了蹦,「哥,你竟然还没成穷光蛋?!」
呵!我那么多理财放在那,也能吃好多年好不好。
小雨滴签约非常积极,她不会也对我有意思吧?
于是,我试探着给她发了房门密码。
谁知道等半天,她回过来的第一句竟然是问能不能改。
一个女孩住进去,肯定要改成只有自己知道的密码才安全,当然要改!
我反反复复打字又删掉,好不容易发出去一句:「你不记得我了?」
撤回,万一她真一点印象没有,我多没面子。
又打:「去年夏天挺热哈,你还记得 7 月 12 日有一位帅哥找你问路吗?」
再撤回,好像很傻。
折腾半天,我叹了口气。
打字:「小雨滴,我的房子说,你能来住,它很开心。」
我也很开心。
发完消息,我睡不着,跑到楼下开始打扫卫生。
房子虽然有定期保洁,但我生怕有哪里不好,等小雨滴住进来影响我形象。
人生第一次,我独自打扫完了一个房子。
第二天,我就拉上樊橙去了家居商场,让她帮忙挑梳妆台和地毯。
选窗帘布料时,樊橙点点明黄色:「这颜色好看哎,用这个吧。」
我扯过薄荷绿的样布:「这个,她会喜欢。」
「哥,你不对劲儿。」
「笨蛋,你哥在追人!」
「我靠?我给自己薅了一个嫂子回来?!」她叽叽喳喳,「要表白吗?什么时候?」
「慢慢来,别吓着你嫂子。」我神色温柔。
樊橙捂住嘴:「哥,你吓到我了。」
小雨滴和樊橙那丫头意外投缘,越走越近。
某次我又被拽回家里挨训时,樊橙放在桌上的手机弹出新消息,视线滑过,我发现是小雨滴。
「今天过来吗?」
瞧这话问的,但凡我妹是个男的,我都要怀疑小雨滴背着我有人了。
我一点都不酸,回过去:「有事?」
「想吃二食堂的黑椒猪扒饭。」猫猫头。
卧槽,好可爱!
我下意识打出:「你怎么都没对我卖过萌?」
发出去前一秒,反应过来是樊橙手机,赶紧删除,回了个「好」。
嗯,我不酸。
打断我妈的训话:「我现在要去给您追儿媳妇,您还要接着说吗?」
「我要有儿媳妇了?!」
我翻出一张前几天偷拍的照片。
我妈果然星星眼:「好乖啊!快,追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我爸妈住的地方离她学校那边有点远,所以费了点时间。
对小雨滴再怎么情难自抑,我都想慢慢来,生怕吓到她。
可那天听见她跟那祁什么玩意儿通话,我还是慌了。
樊橙说,小雨滴喜欢那人好多年。
「那我能当你这辈子的吗?」
这句话问出口后,我比她紧张。
但说出来后,也舒坦了点。
我就是喜欢她,就是非她不可。
如果她还需要时间,我就继续等。
没关系,谁让我喜欢她呢。
真正感觉到小雨滴可能对我也有感觉,是省赛那天的场馆外。
她害羞得耳朵都发红,但眼尾带着笑。
想到她身份证上那个出生日期。
下周是她生日,也是时候表白了。
没想到,祁晦气玩意儿又来搞事。
小雨滴和祁晦气说话时,我就站在天台门内,听得一清二楚。
「我这种人,没资格去计较心情的,能这样顺利上学,平安长大,就已经算幸运了。」
听到这句时,我平生第一次想哭。
后来,小雨滴一字一句把她的过去讲给我听,我愈发觉得,这姑娘真是太棒了。
她不需要被可怜,她值得这世上最好的爱。
墓园里,我专程给祁老爷子说了谢谢。
谢谢他,参与了小雨滴贫瘠的童年。
谢谢他,给了小雨滴独有的疼惜。
祁威阳番外
周寻桃带那个小丫头回来时,我是开心的。
人嘛,要么活盼头,要么活牵绊。
有这么一个水灵灵的丫头在身边,周寻桃总有振作起来的可能。
姜丫头乖得不像话,对人永远咧嘴笑。
从不提要求,也从不哭闹。
她自己发着高烧,还要起身拿奶粉泡饼干,端到周寻桃跟前,叮嘱她多少吃一点。
套着明显大了好几个码的新衣服, 还乐呵呵夸赞周阿姨眼光真好。
有次我带她出去吃炸鸡,她看了半天菜单, 只点了薯条,理由是:「爷爷,点这个, 我的零花钱够还你。」
后来,周寻桃死在姜丫头眼前,我怕她有心理阴影,特意联系了医生。
第一次咨询结束, 丫头出来拽着我手:「爷爷, 不用担心我,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不用找医生,他们收好多钱呀,这次花的……我长大赚钱还你。」
我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年纪不大, 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带她回祁家时,我儿子儿媳最初不同意, 倒不是旁的原因,毕竟不是阿猫阿狗, 半大一姑娘呢, 哪是说养就能养的。
可我们要是不养, 姜丫头怎么办?回孤儿院吗?
要真这样,我死都闭不了眼的。
后来, 儿子儿媳终于松口,觉得丫头可怜, 对她也算不错。
可记忆里的葬礼,祁正并没有跟我说话啊。
「这孩」姜丫头喜欢祁正,谁都知道,其实祁正那小子也喜欢姜丫头, 就是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咽气前,我多事,非要两人点头,保证结婚,以后互相有个照应。
没成想,倒是错了。
地府谋差那几年, 丫头隔段时间就要来我墓前说说话,最初还好, 可后来每次都哭。
我活着时, 那么多年没见她哭过几次。
和祁正结婚后,她竟然过得这样不好。
姜丫头从小到大所有花费, 用的都是我的养老金,她谁也不欠,不该这样委屈自己。
我刚准备给祁正托个梦。
就在鬼门关看见了姜丫头的身影。
我揉揉眼睛,生怕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
下一刻, 没忍住红了眼, 是姜丫头,但不知为何,她魂魄都是碎的。
托同事查了,才知道她那晚经历了什么。
我以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为代价, 送姜丫头回了四年前。
孩子,以后爷爷听不见你来碑前念叨的话了。
这一次,你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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