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龙讨封

 姥姥是修行千年的蛇妖,即将化龙那天,跃出江面向人讨封。   

她在江面上游动,展示着庞大威武的蛇躯。 

我听见江边一个男子惊喜地喊道:「看,有蛟龙!」 

我心中惊喜万分,清楚地看见姥姥头上隐隐开始冒出两个鼓包。

但下一秒,那名男子旁边一个大妈不耐烦吼了一句:

「你乱说什么!明明是条大蟒蛇!」

我猛然回头看向姥姥。

那一刹那,她气息萎靡,灵力消退,开始一点点沉入江底。   

姥姥其实距离化龙还有一点距离。 

但是云江县的土地找到了她。

说云江已经七十余年没有河神,而不久之后云江地带可能会发生水患。

祂恳求姥姥放手一搏,化龙成为新的河神,救一救这满城生灵。

姥姥答应了祂。 

准备了很久之后,姥姥选择在端午这天,到云江江面化龙。   

姥姥说,以人们对龙的感情,肯定会给她一点善意。 

端午这天,等云江上的龙舟赛举行完毕,姥姥也到了化龙的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就是向人讨封,然后跃过为她渡劫升起的龙门。

而此时,江边满是前来游玩的游客,正是讨封的时机。

我们这些蛇子蛇孙,也躲在江面下,见证着姥姥的化龙。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姥姥庞大的蛇躯游动在江面上,吸引了无数游客注意。

我听见,一个男子惊喜地指着姥姥:「看,有蛟龙!」   

我心中惊喜,在这男子话出口的那一刻。

姥姥身上灵力大盛,身上的威压越来越重,头上隐隐生出两个鼓包。 

我激动又期待,视线在姥姥和江边的人群不停地来回转换。 

现在,只需要再来几个人承认姥姥的身份,她就可以长出龙角,长出龙爪。 

然后跃过江面那道无形的龙门,成功化龙,修成正果。

可是,下一秒,男子旁边一个大妈不耐烦吼了一句:「你乱说什么!什么蛟龙,明明是一条大蟒蛇!」 

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   

我顿时呆愣住了,回神猛然看向姥姥时,就见她气息开始萎靡,周身灵气开始溃散,有沉入江底的趋势。 

身边的兄弟姐妹也方寸大乱,小妹焦急地对我说:「姐姐,怎么办呀?姥姥她……」 

我按下心底的慌张,撑着安慰了一句:「没事的,只是一个人否认罢了。」 

「只要有人继续承认姥姥是蛟龙,就还有机会……」 

话虽这么说,但我心底却充满丧气。 

人类的口封有多么重要,我们这些渴望修成正果的妖最清楚。

只要有人不承认,就要讨得多于几十倍的人的口封,才有机会成功。   

否则,就会被打回原形,千年修为化为云烟,而且,这样就算化龙了,也是不完美的。 

不过没关系,只要还有一丝机会,让姥姥能撑过去,就很好。

妖族讨封本就不能强迫每个人都去承认,这也是必须要经历的劫数之一。

只要之后继续有人和那个男子一样,说姥姥像蛟龙,那就还有机会。 

毕竟端午节,又在龙舟过后,看见蛟龙,很多人都期望讨个好彩头不是吗?

可江边之上,渐渐演变成争吵。   

刚才说姥姥是蛟龙的男子,不认同地对那个大妈说:「你看错了,是蛟龙。」 

大妈顿时怒目圆瞪,「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吗!明明是条大蟒蛇!是蛇!是蛇!」

她声音尖锐,一字一句像是重锤,落在我的心头,像是道道惊雷,劈在姥姥身上。 

刚才还因为男子辩驳恢复了少许的姥姥,下一秒又萎靡下去。 

大妈的声音引来了无数人的围观,听到她话的人越多,姥姥气息就越虚弱。

那名男子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看着还是个大学生,此时被大妈吓了一跳。 

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无奈地对大妈说:「你就当它是龙,图个吉利不好吗?」   

「是呀,是呀,看着那么大,真有可能是龙。」 

「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我看这就是龙嘛!」

…… 

围观的人也开始七嘴八舌支持男子的看法。

他们的话,像是甘霖为姥姥注入生机。

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那大妈面红耳赤,大吼一句。

接着猛地原地一跳,将手中的包扔在地上,喊叫起来:   

「你们干什么,合起伙来欺负我这个老人家是吧,老婆子我眼睛好使着呢!」 

「年纪轻轻就封建迷信,要是在我年轻那会,你们这些都要被举报抓起来的!」 

「我好心好意告诉你们那就是条蛇,不仅不领情,还反过来说我,简直没有良心,一点都不会尊老爱幼!」

「我今天就在这说了,天王老子来了,它也是条蛇!大蟒蛇!」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江水翻腾。 

我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姥姥在痛苦,在挣扎。 

旁边的兄弟姐妹们急得快哭了,「青禾姐姐,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不给口封就算了,还拿天道说话,简直就是不给一条活路。」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人类都说老人慈善。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大妈年纪那么大了,却不愿意给周围的生灵一点善意。

她明明可以随口附和或者闭嘴,却要斤斤计较,不容别人反对她。 

但我知道,我必须想办法阻止她了。 

姥姥快要撑不下去了。   

我避开人群,来到江边的一个角落里化为人形,然后朝着大ṱŭ̀²妈冲了过去。 

我拨开人群,走到大妈面前时,她还在唾沫横飞地指责周围的人。 

那一句「是蛇!是蛇!」像是一根根尖锐的针,刺进我的脑海。

我恨不Ŧŭ³得冲上去用法术让她闭嘴。 

或者是给她个耳光让她改变想法,承认姥姥是龙。

可是我不能。   

这是姥姥的劫数,别人不能插手。

而且,从她说了那一句「就算老天爷来了」,讨封的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意味着除非让当事人收回那一句话,否则得到其他人再多的口封,都只能失败。 

迎接姥姥的不再是打回原形,而是反噬带来的生死道消。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劝她。

我压下心中的情绪,走到她面前,「这位大,奶奶,大家没有欺负你的意思,这位小哥也只是觉得它像一条龙,希望你也这样认为罢了。」 

我扯出一个笑容,指向江面:「你看,她那么大,那么威武,你不觉得她就像一条龙吗?」   

我心里期待着,默念着,多么希望她「嗯」一声。

可大妈看也不看我指的方向一眼,斜眼看着我: 

「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这个人就是实诚,是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别仗着人多就指鹿为马。」 

「现在的社会呀,就是像你们这样的人说谎太多,我们这些老年人才会被骗!」 

「明明是一个面粉搓的丸子,非得说是什么养生胶囊,我今天就得治一治这种不良风气。」 

我忍不住吼了一句:「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你说一句她像龙有那么难吗?」

刚说完,我就后悔了。   

和这种人说话,就得顺着她,否则你大声一点,她就会爆炸。 

反而会助长她的逆反心理。 

果然,下一秒,大妈暴跳如雷,「怎么就不一样了!」

「昨天拿面粉说是养生胶囊,今天说蛇是龙,明天就敢拿着玻璃骗我们说是珠宝,骗我们的棺材本!」 

「我告诉你,这是原则的问题,今天旁边那么多小孩呢,你也不怕孩子跟着有样学样,说谎成性。」

我垂着的拳头紧了又紧,最后又无力地松开,放缓了语气:「奶奶,没谁想要骗你的钱,今天你就算说一句像龙也不会给你带来什么损Ŧüₚ失不是?」   

我继续徐徐善诱:「你看,这大过节的,你说像龙,还能讨个好彩头,或许还能带来好运呢。」 

我发誓,只要她改变想法,承认姥姥是龙。 

我不仅原谅她之前的所有,甚至还会不惜耗费法力给她一段时间好运。 

只要姥姥能好好的。

可是,大妈没有改变主意,她嗤笑一声:

「我要好彩头不会去寺庙呀,用得着蛇那种没有脚的冷血动物,恶心死了。」

她上上下下地将我打量一番,然后又瞟了几眼站在我旁边的那个男生。   

「我就纳闷了,你为什么非要我说它是龙。」 

「你是他的Ṱū₂女朋友吗?一定要我顺着他的话说?」

她啧啧了两声,面露鄙夷。

「姑娘,不是我说你,我们女人呢,要有骨气,要有自己的想ṱüₚ法,不要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指指点点地靠近,唾沫星子快要崩我脸上来了。

男生顿时红了脸色,他局促地看了我一眼,继而面色难看地怼了大妈:「你胡说什么……」 

两人顿时接着吵了起来,周围人时不时附和或者劝解。   

如果说一开始有人还在关心姥姥像不像龙的话,那么现在注意力都到了这里。 

毕竟看热闹一直都是人类的天性。

所以,那一句「是蛇!是蛇!」,是姥姥得到的最后口封。 

他们吵得激烈,人们看得热闹。

可是,我都听不见了,我呆呆地看向江面。

耳边传来那一声声,沉闷的,痛苦的哀嚎。 

「嘶嘶……好痛,嘶,好痛……痛呀……」   

这一百年来的蜕皮期,我都没见过姥姥这么痛苦过。 

所谓化龙,就是打碎原本的筋骨和血肉,重塑成新的种族。 

姥姥因为第一个人的口封开始变化,却因为另一个人的否定中断。

这也意味着,她要承受无尽的血肉撕裂的痛苦和反噬。 

我看着姥姥吃力地弓着身子跃过一道浪花,下一刻却又狠狠地砸在水面上。

本是即将成为翱翔的龙,现在只能做水中等死的兽。 

5   

人类都说蛇类冷血,可是万物有灵。 

可从开了灵智和姥姥修行那一刻起,我们便知晓事理,也拥有感情。 

末法时代修行本就不易,在一百年前的混乱时期后,姥姥的孩子,我们的父辈,所剩无几。

而在七十多年前,生灵不得再成精,我们不会再有新的亲人,同样,我们也不能再失去亲人。 

姥姥一直告诫我们,修行一道,切记不能造成杀孽。 

所以我们从未害过人,虽然可以化形,但是从不放肆过界。

饿了就吃河里的鱼虾,或者山上的山鼠。   

知道人类害怕蛇,所以从不靠近他们居住的地方。 

有时,我们也会给爬山迷路的人引路,或是驱赶到深水区冒险的人。 

我始终相信善缘得到善果,我们这些小恩小惠自然算不上,但姥姥不一样。 

姥姥其实没那么迫切想要化龙的。 

她说现在修行艰难,她还是希望稳妥一点陪我们久一点。 

可是土地来求她时,她还是答应了。

正如一百年前,她带着父亲母亲跟随着前任河神一起离开,然后伤痕累累独自一人回来。   

我知道,她放不下,也舍不得。 

这样的姥姥凭什么不能得到口封,就因为那迁怒带来的理由。 

我将眼眶中的湿润逼了回去。 

耳边是弟弟妹妹们焦急又无措的传音。

「青禾姐姐,怎么办呀,姥姥……好像要坚持不住了……」

「我……我好像都快要感觉不到姥姥的气息了……」 

「我去把那个老太婆绑过来,逼她承认!」   

「我去!」 

「我也去!」 

「闭嘴!」我在心中传音,「干涉劫数,你们不想活了吗!」

他们安静了一下,接着执拗地争论。 

我心中酸涩又欣慰,曾经被姥姥护着长大的孩子,如今也愿意为她舍命拼搏。 

但我还是拒绝了他们,「有我。」

从我上岸那一刻,我就已经参与进来了,何必再卷入其他人。   

6Ţũ̂¹ 

我打断了男生和大妈的争吵,带着恳求的语气:「奶奶,我不是他的女朋友,我之所以想让你说她是龙,只有一个理由。」 

大妈满脸不信,「什么理由?」 

我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妖怪讨封的事,如果她正在化龙讨封,你一句她是龙,就可以帮她修成正果,可是你一句否认,就可能会将她打回原形。」

「能够讨封的妖都是修正道,有功德的,你忍心看到因为你一句话害到别人吗?」

大妈动作一顿,脸上的肥肉跟着动了一下,她眼睛转了转,有些后悔和害怕。

但是,有时候,别指望人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特别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她的心虚就持续了一秒,就又挺直腰板,理直气壮起来。 

「说什么讨封不讨封的,现在是新社会,谁听你的封建迷信!」 

「你说化龙就化龙呀,我眼睛看到的不过是一条大一点的蛇。」 

「说什么有功德,又没有帮过我,我怎么知道,你少在那里道德绑架!」

她越说气势越足,仿佛只要她说得越多,就越有道理。 

我睁大眼睛望着她,心里又气又急,人怎么可以无耻成这样!

我曾经听许多到郊外游玩的人类说过,现在的人,很多都是越老越坏。   

他们很多人不在乎事情的对错,只在意自己的那一套标准,你越和他们讲道理,他们就越固执己见。 

往往到最后,他们不在乎事情本身,只在乎自己的脸面。 

我之前只是觉得人性复杂,而现在这种蛮不讲理连累到了我的姥姥。

她不知道她争脸面的行为会真的害一个人,换成人类的说法,她是在杀人。 

她在杀我最爱的姥姥!

如果只是我和她的矛盾,我会毫不犹豫教训她,反正只要不死,我就不算造杀孽。 

但是现在我不能,姥姥的命还掌握在她的手里,我必须冷静下来,想想办法。   

江面上的情况越来越危急,天空中出现了乌云,风也越来越大。 

大妈丢在地上的包中,一个超市打折的单子被吹得猎猎作响。 

刹那间,我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说那多,大妈都听不进去,不就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没能给她带来切实的好处吗?

我将手伸进衣服口袋里,转眼间,掏出几枚鸡蛋。 

「大妈,这样吧,只要你承认她是龙,这几个鸡蛋就给你。」

我发誓,只要姥姥没事了,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她!   

 

大妈不说话了,刚才还唾沫横飞的人,转眼闭上了嘴巴。

她盯着我的手上看了一秒,就一把抓了过去。 

旁边的男生,也沉默了。

我任由她动作,「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我看着这个因为几个鸡蛋表情缓和起来的人,只觉得可笑。   

所有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到头来,都不及几个鸡蛋重要。 

我催促着她赶快兑现诺言,却见她瘪了瘪嘴,不满地道:「啧,这才六个,除非你再给我一盒,我就答应你。」 

我握了握拳头,深呼了几口气,吐出一个字:「好。」 

然后飞快离开。

刚才的几个鸡蛋,是我变出来的,我不可能再从衣服里拿出二十几个鸡蛋。 

但姥姥不能再等了,我匆匆跑出人们的视线之后,变出一盒鸡蛋,飞快地跑回去。 

大妈看着鸡蛋,面露怀疑,「这么快,不会是假的吧?」   

我面无表情拿起一颗,在她面前狠狠一磕,蛋黄从蛋壳流出,滚到地上。 

我将蛋壳丢在她面前,冷冷地说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大妈眼里闪过心疼,「唉,你怎么这样,ẗù₉我不就少了一个了吗?」 

说罢,她就要从我手中夺过那盒鸡蛋。 

我闪开了,「你先说,我再给你。」

大妈不说话。

我继续拿起一颗鸡蛋,面无表情地道:「我可以再打碎一颗,我其实这么做,也只是想过节讨个好彩头。」   

「但是,我做了这么多,你都无动于衷,那我也考虑放弃了,只是大妈你就拿不到鸡蛋了。」 

说完,我作势就要把鸡蛋往地上砸去。 

「我说!」她气急败坏,「我说,它是龙,它是龙,行了吧!」

我屏住呼吸:「你说:『我收回之前所有的话。』」 

大妈脸上不情不愿,「我收回说过的话。」 

她一把夺过鸡蛋,骂骂咧咧。

刹那间,空中的气流变换,冷风也温柔和煦。   

我狠狠松了口气,只觉双腿一软,浑身没了力气。 

「你没事吧,脸色那么苍白。」男生扶住了我,担忧地问道。 

我愣愣地摸了摸脸,却仿佛摸在了冰块上,没有一点温度,想必此时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我朝他笑了笑,感激道:「我没事,只是有些低血糖,刚才谢谢你。」 

我不仅感激他帮了我,也感激他说姥姥是龙,更感激他仗义执言。

但是,更详细的,我却不能多说。   

男生不好意思笑了笑:「举手之劳,对了,你真勇敢,为了一个祥瑞这么认真。」

我笑了笑:「你不也一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再见。」 

我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姥姥的情况,怎么样了。 

想到这,我又看了看大妈,就见她拎着鸡蛋和包,拿着手机靠在岸边在拍着什么。 

口中念念有词:「老姐妹们,今天我在江边遇到几个没礼貌的年轻人,非得让我说蛇是龙。」

说着,她将摄像头对着我说:「看就是这几个人,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哪里是什么龙,明明是蛇,真是把别人当傻子耍。」

「物种这东西,一生下来就是老天爷注定的,怎么能改变呢!」   

她白了我一眼,下一秒,将视频上传。 

我目眦欲裂,眼睛不受控制变成竖瞳。

我发誓,我会杀了她!

9

我一下子扑了过去,抢过她的手机。

大妈尖叫一声,手中的东西掉了一地:「快来人呀!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了!」 

周围人顿时围了过来,但我没有动,专心地滑动着手机。   

因为这位大妈的手机有密码,我必须尽快解开,然后删掉视频。

人类的信息传播得那么快,也许下一秒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听到,看到。 

之前不过是周围的几个人听到她的话,就让姥姥那么痛苦,如果传播得更广,不堪设想。 

拦着我的,大部分是之前围观的人,他们显然看到了我和大妈就是之前的主角。

一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劝道:「妹子,这位大妈虽然胡搅蛮缠,但你也不应该抢她的手机。」 

「这样吧,只要你还给她,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我充耳不闻,回想着这个年纪的人,会用什么密码。   

是「Z」字,还是「T」字,或者「2」…… 

可是大妈听到他们的话,却是愤怒地跳了出来,指着所有人开始骂:

「什么不追究,被抢的不是你们的手机就可以不追究吗?」 

「你们就是看着她有点姿色就想包庇她!我要报警!必须报警,让警察把这个抢劫犯抓起来。」 

「我就说好端端怎么非要让我说蛇是龙,原来就是为了抢我的手机做的局。」

「还有之前那个小伙,肯定也是同伙,都抓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露出厌恶,有人甚至直接走开了。   

大妈依旧不依不饶。 

「哗」的一声,手机解开了,是「口」。

我飞快地找到视频,然后删掉,这才抬头冷眼看着大妈。 

可是,来不及了。

一道雷声突然在头顶炸响,一道普通人看不到的闪电落在江面。 

10 

我拔腿向江边跑去,却再也看不清江面的情景。   

大妈紧跟不舍,抓住了我的手,目光凶狠,「抢了东西就想跑!我看刚才那道雷就该劈在你们这种欺负老人的人身上!」 

我猛然转过身,眼中只剩下了愤怒和绝望。

这一次,我不会再好言相劝了。 

我将手机扔到大妈身上,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提了过来,扣住她的脖子。

我愤怒地盯着她,语气急躁:「把你说的话,收回去!」

大妈更怒了,全然不顾被我抓住的脖子,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道:「怎么?一个抢劫犯这么嚣张!」

「有本事你掐死我呀,让别人看看,你是怎么欺负老年人的。」   

我怒吼:「我再说一遍,把你说的话,收回去!」 

大妈却是格外地有恃无恐。

「那条蛇是你爹还是你妈,你这么护着它,你爹妈知道你这么孝顺吗!」 

「让我收回是吧,我偏要说!它是蛇!它就是蛇!」

我眯着眼,手指渐渐收紧,我能听到,我的骨骼收紧的响动。

大妈瞳孔放大,她张大嘴巴,眼中渐渐浮现恐惧。

众人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劝阻:「姑娘,你别做傻事,为了这点事不值当!」   

不值得? 

他们根本不明白,这一切对我意味着什么!

一瞬间,兄弟姐妹的担忧和期盼,姥姥往日的温柔和现在痛苦虚弱的样子,在我眼前不断浮现。

我松开了她的脖子,将她越提越高。 

我伸出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在别人看来,我似乎只是将她抱起,可是此时我的毒牙已经弹出。

只要一口,眼前这个人就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疯狂与嗜血,冷静与克制在我脑海里不断转换,我张开了嘴巴。 

下一刻,土地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青禾,你住手!」 

11 

我清醒了几分,随即一声冷笑。 

「土地,你终于来了,可是你现在来干什么,要不是你的要求,姥姥怎么会这样!」

「我们一族,为这片土地做得还不够多吗!」   

我的脑海里,响起幽幽的一阵叹息。 

「可是青禾,如果你杀了她,你的修行,可就都毁了。」 

我毫不在意,「那又怎么样,我只想给姥姥报仇!」

就在刚刚,在我的感觉中,姥姥的身影,已经从江面上消失不见了。

她的气息微不可闻,就连她之前呼痛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甚至不知道,她沉入江底后,是什么情况。

我之前想过姥姥化龙的结果,要么幸运飞升,要么被打回原形。   

可是,我没想过她会沾染上天道,面临身死道消的反噬ţű₌。 

因为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要是一切按天道最初规定,妖本就不该存在。 

见我又要动手,土地急忙传音:「别冲动,你姥姥没事!」

我心头一动,继而惊喜又不可置信,「你说的,是真的?」

但是我又怀疑,「你没有骗我?」

大妈到现在都没有收回第二次的话,姥姥之前那么虚弱,不可能支撑那么久的。 

土地接着说:「是真的,这里的人那么多,之前就有人把大妈的事拍视频传网上去了。」   

「很多人都说,你姥姥是龙。」 

我表情一滞,只觉脑袋一片空白。

将抓在手里的大妈丢在地上。

我没有手机,又抢过了大妈的那一个。

打开短视频的软件,搜索「云江蛟蛇」关键词,一条视频很快弹出,已经有了一千多条评论了。 

视频是在我们背后拍的,拍了江面上的姥姥,也拍了我们和大妈争论的画面。

我点开评论,没有一条是附和大妈的。   

一部分,是对大妈的指责和对姥姥的惋惜,更多的是一排排如复制粘贴般的文字:

【祂是一条龙,端午遇龙,大吉大利!】 

评论越来越多,电子口封,在这一刻凝聚。 

在这一刻,文字似乎有了力量,隔着距离,星星点点化为姥姥的生机。 

我颤抖地看着评论,一遍又一遍,然后向土地传音问出了我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可是,姥姥不是被反噬了吗?对方还没有收回话。」 

「一般来说,确实是这样,但你姥姥不同,百年前的那段岁月,虽然给她带来了伤痛,但也给了她功德。」   

「那些功德,加上这么多口封,可以抵消反噬。」 

祂又叹了口气:「只是可惜,她以后怕是不能化龙了。」 

「明明这次口封那么多,怎么就出了那么一个人呢?」 

我抹了抹眼泪,轻声说道:「没关系,只要姥姥没事就好。」 

我从小就知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否则那么多神明,那么多大妖,为什么现在活跃的只剩下土地和姥姥这样不是特别突出的生灵呢?

比起成为高贵的龙,做一条蛇妖反而更加自在。   

12

我关了手机,对土地说:「姥姥现在怎么样了?」 

脑海泛起圈圈涟漪,那片我始终看不见的江底,终于出现在眼中。 

姥姥保持原形躺在河床上,虽然伤痕累累,虚弱无比,但能感觉到她越来越强的生机。 

姥姥似乎也看到了我,她艰难地抬起头,对我扬起一笑。 

「青禾不用担心,姥姥没事。」

她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你看好弟弟妹妹们,不要做傻事。」   

「姥姥这次没有成龙,也许是因为强行化龙,时机未到,命该如此。」 

「出现的所有意外,也是劫数的一种,怨不得任何人。」 

她的语气没有怨念,只有宽容和安慰。

可是看着这样的姥姥,我确实更加难过。 

我听见自己轻声说:「好的,姥姥,我会听话。」 

我和土地对话那么久,可在现实只是很短的时间。 

在其他人眼中,我是突然丢开大妈,打开手机又哭又笑。   

大妈倒在地上后大口喘气,然后抚着胸口,躺在地上又哭又闹,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哎哟,来人呀,杀人了,有人欺负我老太婆了。」 

「我喘不过气来了,快报警把她抓起来,我要去医院……」 

她一边说着,一边大声地咳得撕心裂肺。 

我知道,她不过是想让我的罪名再重一点,然后得到一笔补偿。 

或者说她之前可能碰瓷没有成功,现在终于等到了机会。

大概是大妈看着如此凄惨但又生龙活虎,没人敢去扶。   

我冷眼看着她继续哀嚎。 

13

不一会儿,因为龙舟比赛,在周围维持治安的巡警匆匆赶来。 

顿时,大妈叫得更起劲了:「警察同志,快把她抓起来,她不仅抢我东西,还想掐死我!」 

警察先是将好言好语劝她起来,劝不动后,向周围的人打探了情况,才走向我。

「这位女士,事情确实是你先动手的,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我轻笑了一下,摊开手说:「我是一个疯子,看到另一个又蠢又听不进话的疯子,总是忍不住。」   

警察:……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蛇从岸边爬过来,目标明确地向大妈涌过去。

周围的人最先发现了情况,四下逃窜。

大妈躺在地上,直到蛇爬到了她身边,才尖叫一声跳了起来。

但又因为害怕,腿软跑不了,颤抖着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时间偌大的江边,只剩下了害怕得发抖的大妈,严阵以待的警察,和我。

警察焦急地看向我:「女士,这里危险,先赶快离开!」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已经开始爬到大妈身上的弟弟妹妹们。 

就在刚才,我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小弟都游了过来。

我们不能犯杀戒,所以大家的毒牙都收了起来。

她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但被蛇咬过的恐惧和痛苦,被无数蛇爬过的记忆,会成为她这辈子最深刻的噩梦。

大妈惊恐得大喊大叫,像是一只被宰的猪,又像一只蛆在扭动。

警察焦急地想去救她,却因为蛇太多无从下手。

我不慌不忙地靠近她,好奇地问:「原来大妈你这么怕蛇呀?那你破坏了人家的讨封,还死不悔改,怎么就不怕蛇报复呢?」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惊恐,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 

她哭喊着向警察吼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这么多蛇在游客区域一点都没有察觉,我要向你们领导投诉你们!」

「都怪江上那条蟒蛇,肯定是它将蛇群带来的!」 

接着,她突然瞪向我,恶狠狠地道:「都怪你!要不是你一直和我对着干,我怎么会不改口!」 

我愣住了,继而又笑了。 

要不是被报复了,害怕了,她现在也不会改口。

大妈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用力撞向我,我顺着她的力道,主动被撞飞得更远。   

我知道,无论是按照人类的法律,还是玄门的法则,大妈都不可能受罚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给她做出一个人类法律中的罪名吧。

在被撞下江面的那一刻,我朝着警察惊恐求救。

大妈,当着警察的面,犯下杀人罪的你,将会迎来属于你的惩罚了。

虽然我不是人,也死不了,但警察知道吗?

14

土地说,我插手姥姥的化龙,这辈子也没有化龙的机会了。   

祂来看望姥姥养伤时单独见了我,问:「你为什么最后要那么对那名人类。」 

我无辜地看向祂:「我并没有犯杀孽不是吗?」

祂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知道这会给她带来什么后果吗?」

我侍弄着给姥姥的草药,淡淡开口:「按照人类法律,六十以上人士过失杀人,一般被判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土地:「……」 

「她好像才五十多岁。」

「是吗?」我惊讶地睁大眼睛,「都说面由心生,她看着那么老,肯定心是黑的!」   

「不过,更年轻的话,那可太不幸了, 那可能要判严重一点!」

土地无奈, 没好气地说:「她被批评几句后,现在已经无罪释放了。」 

我并没有吃惊。 

按照人类的法律,以她那天的精神状态和年龄, 可能也会被减刑。 

但是,姥姥化龙那天,动静那么大,视频都传网上去了,玄门不可能没有一点风声。 

只要他们插手,就可以知道, 大妈并没有杀人。

但是,真相是需要时间的。   

在等待的那段时间里, 别人的指责,杀人的害怕,判刑的担忧。 

同样会让她印象深刻。 

而且在今后的岁月里,她会和蛇格外有缘。 

每一条和她相遇的蛇, 都会给她一份难忘的惊喜。

15

土地继续说:「因为你姥姥, 玄门不会追究你,但是你不能有下一次!」 

我点点头, 没有说话。   

土地走到府邸里和姥姥交谈。

祂的声音有些低迷:「你这次化龙失败, 虽然保住了命,但今后不能更进一步了,而且起码得养十多年的伤。」 

姥姥笑了笑, 「能在天道反噬下活下来,我也是妖界第一例了, 够我吹嘘好久。」 

但是,她叹息一声, 担忧道:「我这次失败了,云江将来的水患怎么办呀?」 

土地神情缓和了些,笑着说:「不用担心, 原本现在讲究破除封建迷信,我们这样的存在要减少和人类接触,我不能将水患的事告知,所以只能找你。」

「再者现在修行困难,救下一城生灵是莫大的功德, 我想着送你一程造化。」 

说到这, 祂有些愧疚,「没想到会让你至此,不过玄门的人也因此注意到了这里, 他们会接手。」   

「现在的人呀, 科技发达着呢, 有些我们办不到的事,他们也能办到了。」 

姥姥也笑了:「这样也好,那我就放手了。」 

晚风吹拂着山林, 我抬头看去, 晚霞映照着湛蓝的天空,一片绚丽。

我露出一个笑容。 

是呀,姥姥, 你可以放手了,不必背着无形的担忧和压力追求飞升。 

今后漫长岁月,你可以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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