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茴
我十五岁时被陆云深养做了外室。
十七岁那年他要迎娶贵女,许我等贵女诞下麟儿就纳我进门做妾。
这次我没有等他,而是死遁回了侯府,转头嫁给他的病秧子哥哥。
我眼睁睁看着他为了我的死日日和新妻争吵不休,直到他发现我不仅没死,还做了他的嫂嫂。
01
我重生的时机很巧,正是刚知道自己身世这天。
我是景阳侯府的千金大小姐。
这事儿是林嬷嬷临死前告诉我的。
她说我爹为了迎娶公主,不仅逼死了我娘,还要溺死刚出生的我。
林嬷嬷可怜我,私底下救了我,当做孙女来养。
可惜她年纪渐大,她的儿子媳妇不喜欢我,十两银子将我偷卖给了陆云深做外室。
十七岁,林嬷嬷病重,我去见她最后一面。
她握着我的手,老泪纵横:
「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娘。」
我才知道,我本是侯府的大小姐。
而林嬷嬷本来是我娘的人,却早被我爹收买,最后在溺死我的时候良心发现,救了我一命。
她告诉我,她已经去信给我爹,希望我爹能念起旧情,带我回侯府。
黄泉之下,也好去见我娘。
可惜,直到她死,侯府也没人来,她含恨而终。
彼时陆云深正要迎娶贵女,这次我没有回去,而是留下来办丧事。
前世,我因着对嬷嬷有怨,早早便离开了,错过了侯府上门的时间。
林嬷嬷的儿子媳妇怕侯府追究,说把我许了外地的富商Ŧû⁰。
侯府的人很失望,没做停留就走了。
而我则一顶小轿嫁到了陆家,开始了痛苦的一生。
没几日,侯府的人就来了。
见到我,为首的管家笑眯眯的:
「大小姐安好,夫人给小姐定了一桩极好的亲事,还请大小姐回府备嫁。」
林氏夫妇惊呆了脸,哆嗦了几许到底没敢把我卖出去做外室的事儿抖出来。
我望着窗外翻飞的白布,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
侯府突然认下我自然并非没有缘由,这亲事定然是有问题的。
我知道,可我不在意。
有些仇等着我报,有些人情,我也得还。
02
我要嫁的是陆云深的兄长。
到了侯府他们才肯告诉我。
侯府和国公府早有婚约,定的是侯府大小姐和陆大少爷。
可惜陆家长房势微,且大少爷体弱多病,不良于行,大小姐便看中了年轻有为的陆家二房公子。
奈何陆大夫人闹的厉害,我爹为了免人口舌,这才肯认下我这个大女儿,准备把我嫁去给陆大公子。
公主继母居高临下的打量我,仿佛在看什么不值钱的物件:
「虽然是个残废,也算便宜你了。」
「总比你在乡野嫁个农夫给人做妾好的多。」
我垂眸,这倒是真的,嫁给陆云璟的确是比给陆云深做妾好许多。
思及那个人,心底涌上密密麻麻的痛。
前世我给陆云深做妾后走投无路,不得已设计了陆云璟。
那时的他轻柔的为我披上衣衫,灯火下面容蒙上淡淡的阴影,他别过头不敢看我,声音却温柔如初:
「阮阮,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我会帮你,无需你如此。」
后来他声名狼藉,被逐出陆府,皆我之故。
我闭了闭眼,这一世我绝不让他重蹈覆辙。
成亲那天,来的是陆云深。
陆云璟不良于行,兄弟代为接亲也是理所应当。
我蒙着红盖头,望着眼前身长玉立的男子,陌生又熟悉。
他拱手作揖:
「兄长不便,深代为接亲,还请小姐勿怪。」
我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
他这般礼遇的模样是我从未见过的。
四季胡同的小院里,他从来都是半撑着头,惫懒的躺着肆意与我调笑:
「阮阮,去给爷跳上一曲。」
一曲未毕,罗裙被扯乱,人已到了塌上。
前世嫁给他做妾后,他更是任由新妇磋磨于我,当我做舞姬取乐,在我哭诉不愿的时候皱起眉头:「阮阮,你一个妾室,怎可不敬主母?」
见我不语,他又低声诱哄:「你乖一些,不能仗着爷的宠爱肆意妄为,也莫要让爷为难,好不好?」
打个巴掌给个枣,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仿佛我这种卑贱之人,生出不满的情绪已然是犯了大错。
记忆回笼,我垂眸,掌心汗湿一片。
繁琐的流程还在继续,跪拜父母后,陆云深带着我上花轿。
转角处,我看到了匆匆赶来的二妹妹。
她是公主所出的嫡女,原本的侯府大小姐。
为了嫁给陆云深,甘愿让出大小姐的身份。
这会儿要么幽怨的望着心上人,要么恨恨的瞪着我。
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替别人迎亲,终归是不痛快的。
陆云深果然歉意的看了我一眼,朝她走过去。
我耳力好,隐隐听到什么「庄子上养的」「上不得台面」「比不得你半分」之类的话。
是了,侯府对外称,我是前头夫人生下的女儿,因为身子不好一直养在庄子上。
接着又是些甜言蜜语,哄的二妹妹很快脸色转晴。
我悄无声息的站远了些,陆云深哄女人的本ṱū⁻事一向很好,我知道的。
陆云深要娶的贵女就是我的二妹妹,世事就是这般凑巧。
前世的我知道这事的时候,整个人是崩溃的,侯府弃我,陆云深也弃我,他们珍之重之的是我的亲妹妹。
以至于后来我再也忍不住,揭开我真正身份的时候,彻底将自己陷入绝境。
不知这一世我嫁给他的兄长,他和二妹妹是否能恩爱如初?
03
花轿到国公府的时候,日头正好。
到了快拜堂的时候,我还是没见到陆云璟。
端坐着的婆母脸色不是很好。
又等了好一会,终于有人出现。
仍是陆云深。
他神色自然:
「兄长身体不适,我代他拜堂。」
我浑身僵住。
他意味深长的扫了我一眼,声音压低:
「兄长不良于行,伯母不想他人前出丑,这才拜托于我。」
我垂下头,有些酸涩。
的确,陆云璟向来不喜出现在人前的。
兄弟代拜堂的风俗,大梁一直是有的。若是新郎不便,为表对女方敬重,可请兄弟代为拜堂。若是对亲事不满,就是和公鸡拜堂了。
我倒是没什么,不过我身后的丫头却瞪大了眼。
她突然冲到陆云深身边小声道:
「不可以啊公子,县主特意交代过,不让您和别人拜堂,不如请只公鸡来可好?」
县主,正是我那二妹妹。
陆云深不耐:
「不过是个仪式而已,我已答应了伯母,至于县主那里,我自会解释。」
说着推开丫头拦着的手,大步向前。
我拍了拍喜娘的手,也跟了上去。
陆云深自诩君子,自然做不出失信于人的事。
且我看得出来,未来婆婆虽然不太喜欢我,却不想给我没脸。
我自ťű̂ₗ然愿意配合。
吉时至,礼乐起。
「一拜天地——」
我与陆云深扯着红花,齐齐跪地。
「二拜高堂——」
我目不斜视,任由喜娘扶着我起身,再跪下。
就在此时,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止住了我弯曲的腿。
「公子!」
有人急奔而来,顾不上满堂的宾客直接凑到陆云深耳边:
「别苑着火了,阮阮姑娘她——没了!」
隔着头纱,我注意到他瞳孔顿时紧缩,身子微晃几乎站不稳。
手里的重量加重了些,原是他握紧的绸带已悄然松开。
「云深?」
一边的陆大人目露疑惑。
陆云深脸色变幻几许,抿紧的薄唇张开,声音暗哑:
「去请只公鸡来。」
说罢绕过我,迅速消失在喜堂上。
我阖上双眸,深吸了一口气。
我竟不知,原来他这般在意我的死活。
满室寂静,没人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
也没人想到,向来谦和有礼的二公子会在大婚当天给未来的嫂嫂难堪。
端坐的婆母已经脸色铁青,声音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
「去请只公鸡。」
「不必了——」
不大的声音穿透过人群紧跟着响起,在悄无声息的喜堂上掷地有声。
视线所及,一身红衣的男子立在门边,他手里拄着拐,姿势有几分滑稽,唯有一双黑眸灿若星辰,他静静的凝着我,眸光隐隐几分复杂:
「我的新娘,自然由我亲自来娶。」
我浑身一颤。
是陆云璟。
04
这场婚礼并不是很完美,陆云璟身子不便,夫妻对拜时险些摔了跤。
直到送入洞房,他才松了口气。
他没有出去宴宾客,人群散尽,他揭开我的头纱。
龙凤喜烛在燃烧,氤氲的光线里,我终于看清这张恍若隔世的脸。
他唇边是淡淡的笑意,挑眉看我:
「娘子?」
我含羞垂首,心头涌上歉意。
我有不堪的过往,这样子嫁给他,想来也是对他不起。
不过,既然重活一世,我总会想办法救他以及他这双腿。
他似乎看出我的情绪,伸手将我揽入怀里。
床幔被放下,满室旖旎。
我心中存了事儿,次日早早便醒了来。
等看到床单上的血迹,呆了一瞬。
回过头,正好看到刚醒来的陆云璟,他似乎还未清醒,声音略哑:
「怎么了?」
我不动声色的藏起准备好的鸡血,摇了摇头:
「没事,换了环境有些不习惯。」
他失笑,伸手将我按倒:
「很快就习惯了,时候还没到,再睡会吧。」
我顺着他的力道躺了下去,心中不觉疑惑。
难道是昨晚他太粗暴了些,弄伤了我?
不管怎样,也算是好事。
闭上眼,我心中无牵挂,很快再度睡了过去。
我看不见的地方,陆云璟微阖的双眸突然睁开,黑沉沉的一片清明。
清晨认亲的时候,陆云深还没有回来。
陆二夫人的脸色有些僵硬。
昨日陆云深突然离场,对外的解释是有公事要办,可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八成是惹了什么风月。
甚至我问安到跟前,都没有回过神来。
好一会干笑着拿出一个玉镯来:
「不愧是侯府出来的姑娘,都是顶好的。」
我婆母脸上发黑,阴阳怪气的睨了她一眼:
「比不得县主,那才是真正正经的侯府千金。」
我咬了唇,没有吭声。
陆大夫人嫁进门时也是个世子夫人的,可惜她丈夫去的早,世子的位子直接落到了陆家二爷的头上。
再加上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儿子也还个残疾的,她这些年过的很是不容易。
若不是有陆老夫人看顾着,只怕这侯府的千金也是娶不进来的。
谁知闹了一场,娶进来个庄子上养的。
陆大少爷和陆大小姐,老爷子亲自定的婚约,哪怕不喜,也只得认了。
陆二夫人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声。
她儿子做错了事,她只能忍了。
更何况,过不了多久县主就要进门,她没必要和一个寡妇计较。
05
县主的确婚事将近,这也是侯府急匆匆将我嫁出去的原因。
我侍弄着花草,沉眉思索。
去了这么久,陆云深也该回来了。
果然当天下午,就听丫头的交头接耳声:
「二公子回来了,听说身上都是灰像是从火堆里出来的。这会儿脾气大的厉害,刚进门就踹了刘管家一脚。」
我掌心一滞,微微侧头。
脸颊传来一阵刺痛感,原是月季根茎的刺入了皮肤,几乎是瞬间,右脸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
丫头尖叫起来:
「大奶奶,你的脸怎么了?」
新进门的大奶奶脸上过了敏,消息一阵风一样迅速传遍国公府。
陆云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睫毛都没动一下。
他正在听陆老夫人和他母亲的训斥。
连日的奔波让他几乎站不稳,心神也跟着恍惚。
我进门,便看到这样的场景。
老夫人眉心微皱:
「怎么样?脸上可伤的厉害?」
我低头行礼:
「老夫人ṱŭ̀¹别担心,并无大碍。」
「府医说还不能见风,这才用面纱挡着。」
许是红肿连着嗓子,声音还有些暗哑。
陆云深瞥了我一眼就移开眼去,继续看向陆二夫人:
「母亲放心,县主我会娶的,婚礼正常准备便是。」
「不过我既然答应了阮阮让她进门,就不能负她,不管是生是死,哪怕是个牌位,我也要迎进来Ţṻ⁹做妾。」
「放肆!」
陆老夫人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面容铁青:
「你养外室就算了,人死了你还要纳妾,我看你是疯了!」
陆二夫人吓了一跳,忙拉着陆云深赔不是:
「娘别生气,云深性子倔,我来劝劝他,娘你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说着朝我使了个眼色:
「阿茴,你且劝一劝,我先带云深回去好好思过。」
景茴,是我的新名字,也是景阳侯府大小姐的名讳。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等人走后,我不觉叹了口气。
装的这般情深,又是何必?
若是没有经历过前世,我当真要被他这番作态打动了。
只可惜现在,他还是留着感动自己吧。
06
又过了几日,我脸上的伤好了些,只是还不能见风。
陆云深纳牌位的事儿不知如何,他与二妹妹的婚期倒是如约而至。
婚礼办的很是热闹,县主的陪嫁足足占了半条街。
一阵敲锣打鼓中,我与景月如正式成为了妯娌。
她看不上我这个乡下来的姐姐,哪怕嫁了人做了她嫂嫂,仍然对我爱搭不理。
我没有跟她计较,她可能还不知道,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我所料不错,大婚当天,两人就吵了起来。
原是为了陆云深与我拜堂的事儿拌了嘴,说着又怀疑他突然离去是不是养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人。
陆云深先是耐着性子哄了一番,提到这儿他忍不住变了脸,景月如愈发觉得自己猜对了,哭啼啼的要他给个解释。
陆云深烦不胜烦,一怒之下去睡了书房。
第二日一早,景月如就闹着要回侯府。
这些都是林嬷嬷告诉我的。
林嬷嬷是婆母送给我的人,对府中之事向来灵通。
她笑眯眯的:
「大奶奶,您这位妹妹是个能闹腾的。」
「这会儿几个人正在老夫人那儿哭呢,您要不要去瞧个热闹?」
我摇了摇头。
陆云深养了外室又死了的事儿只有国公府知道,景月如不知正好撞到了枪口上,可不是惹了他不痛快。
前世他们可没这么闹过,那会儿没有代拜堂的事儿,景月如满心满眼都是如意郎君,陆云深亦是志得意满迎娶贵女,两人可是浓情蜜意了好一阵。
直到景月如有孕,陆云深要纳我进门,两人才第一次生了间隙。不过陆云深心中有愧,自是对妻子百般讨好,哪怕后来她强行给我灌堕胎药,陆云深也是劝我忍让。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诫我,人生来有三六九等,这是我的命,他让我认命。
后来他娇妻美妾在怀,又有了嫡子,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我给了他迎头一击,他才会那般接受不了。
这一世,想来他们的感情怕是好不起来了。
景月如是县主,又是新婚头一天,自然没有哭着回娘家的道理,再加上本来就是陆云深理亏。
这事儿他就是再不快,也值得硬生生咽下。
果然没多久,林嬷嬷告诉我,二少爷把县主请了回去。
依着我对陆云深的了解,他心中应是憋了一口气。
他我行我素惯了,被人强压着低头,哪怕是新婚妻子怕也是怒的不行。
这怒火无处释放怎么能行,我总得帮帮他才是。
我望着窗外的月季,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
最近国公府清净了些,没再出什么幺蛾子,连二公子夫妻也消停了许多。
不过听闻县主缠人缠的厉害,二公子最近颇有些吃不消。
一日傍晚,我带着丫头采买回来,与出府的陆云深迎面撞上。
「嫂嫂?」
他侧头,嗓音略沙哑。
几日没见,他憔悴了许多。
我礼貌的点头:「二公子。」
他紧紧盯着我的面纱,目光灼灼:
「嫂嫂脸上可好了些?」
我后退一步:「好了些,不过见不得风罢了。」
说着复又抬头看他:
「二公子可是有事?」
他怔了片刻,似有些失落:
「方才见到嫂嫂,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我几不可闻的轻笑:「二公子怀疑我是你的故人?」
他摇了摇头,笃定中带着自得的笑:
「这倒不是,那位故人心中只有我,只要她活着绝不可能嫁给其他人。」
「嫂嫂莫怪,不过是问一问罢了,时候不早了,嫂嫂回罢。」
我抬手拍在额头上,扬起手腕的珍珠串儿轻微做响:
「也是怪我,聚宝阁来了些宝物,挑了半天也就挑了这么个珠串儿,反而浪费了许多时间。」
他不语,目光略过我手腕的珠串儿,眉心几不可察的动了动。
07
陆云深要休妻的消息来的猝不及防。
彼时我正梳洗,林嬷嬷大喘着气跑过来:
「大奶奶快去看看吧,前头闹得厉害呢。」
我手中木梳滞了滞,铜镜中的面孔带着笑,唇边划出轻浅的弧度:「好」
林嬷嬷的声音急促且清晰:
「二公子发现县主的陪嫁丫头红袖手里有一串东珠,和他那死了的外室所在的地方发现的一模一样。」
「二公子怀疑县主早就发现了他的外室,不仅活生生烧死了她,还在府里跟他装模作样。」
「那外室可是二公子的心头肉,自从她死了二公子就一蹶不振,这下发现是县主干的,他再也忍不了,非要休妻不可。」
我赶到的时候眼前一片狼藉。
正如林嬷嬷所说闹得厉害。
陆云深铁青着脸:
「我派人查过了,红袖在那段时间去过青云镇,她好端端去那里做什么,阮阮的院子里又怎么会留下她的手串?」
「分明是你这个毒妇善妒,害死了我的阮阮。」
我垂眸,那手串儿是我回了侯府后故意从红袖那里偷来的,专门丢在四季胡同的小院里等着陆云深发现。
至于红袖那时出现在青云镇,是因为我发现红袖背后另有主子,那位主子需要她不知去办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红袖百口莫辩,只跪地不停的喊冤枉。
景月如发了狂,不停的打她:
「贱人,你不是说你要回乡,你去青云镇做什么,你是要害死我啊!」
「你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红袖被逼无奈,又说不出背后的主子,只见她突然咬牙起身,一头撞死在树上。
她这一死,反倒坐实了景月如的罪名。
陆云深脸上瘆的慌,他嘴角冷凝,死死盯着景月如,黑眸血丝骇人,冷冷吐出两个字:
「毒妇!」
景月如也跟着尖叫:「陆云深,你竟然敢休妻,我还没嫌你养外室,你还敢休弃我。」
「别说我没碰你的外室,我就是烧死她又如何,你就不怕我闹到宫里去?」
偌大的院子只听她一个人在叫,这下连陆老夫人都沉默了。
这样嚣张的孙媳妇,留在府里也是要生事端的。
为着侯府的面子,景月如最终选择和离。
离府那天,国公府派我去送她,她伸着脖子向里看。
我幽幽开口:
「别看了,二公子不会来见你的。」
景月如收回视线,恨恨的盯着我:
「国公府没一个好东西,等着吧,你那个瘸子丈夫也活不了多久。」
我面色微沉,继而勾了勾唇,凑到她耳边故意道:
「陆云深为了个外室休弃你,二妹妹也是上京头一份呢。」
「你——」她目眦欲裂。
她对陆云深的用情极深,如今被心上人这样羞辱早已痛不欲生,我这话正是往她心口插刀子。
她气的浑身发抖,目光犹如野兽几乎将我撕碎,终于忍不住扑上来扇我。
我侧头避开,她扑了个空她更生气了,动作愈发激烈起来,我退后一步,身后的丫头将她制住,塞到马车上。
直到马车渐行渐远,我耸了耸肩,随手扯下被指甲划破的面纱,理了理微乱的长发,心情极好的开口:
「走,咱们去聚宝阁逛逛。」
不料转过头,迎面撞上一张不可置信的脸。
陆云深定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盯着我,那目光有疑惑有欣喜,很快又变得愤怒怨恨。
他双目猩红死死的锁在我身上,胸腔剧烈的起伏,几乎从齿缝里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嫂——嫂?」
08
尾音发沉宛若毒蛇,激的我浑身一震。
我咬紧下唇,思索着脱身的法子。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
他像是怒极了的野兽,无视周围的丫头一把将我扯到角落,狠狠地按在墙边,面容狰狞:
「阮阮,你竟敢背着我嫁给别人?」
ƭṻ₁我手指无助的攀在墙上,避开他的眼: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阮阮。你看清楚我是你嫂嫂。」
他勾了勾我的腰带,低着头笑的瘆人:
「是吗?」
「不知嫂嫂的后腰上,是不是也和我的阮阮一样有个胎记呢?」
我拼命的用手想推开他却无济于事,却反被他单手捉住禁锢在头顶,眼睁睁看着他用另一只手去扯我的腰带。
我双唇咬出血,绝望的闭上眼。
预料中的凉意并没有出现,只听的「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应声倒地。
我睁开眼,正好对上陆云璟黑沉沉的眸。
他站的仍旧不是很稳,一只手略扶着墙壁,直勾勾的盯着我。
不远处,陆云深倒在地上,旁边正是云璟平日里用的那只龙头拐杖。
我心神微动,陆云璟竟是懂功夫的。
陆云深慢吞吞的爬起来,阴冷的瞥了我们一眼,嗤笑出声:
「兄长这是绿帽子带上瘾了?你可知你这位妻子不仅不是完璧,而且还——」
「闭嘴——」
陆云璟拧眉,冷冷的打断他:
「我的娘子怎么样,无需别人置喙,你再胡言乱语休要怪我不客气!」
陆云深噎住,定定的又看了他好一会才出声:
「好,好的很。」
视线移向我,似笑非笑的眸子阴森森的:
「我的阮阮现在厉害了,不仅算计了国公府侯府,还学会勾搭别的男人了,真是好的很!」
说罢擦了擦唇边的血迹,丢了个「决不罢休」的狠厉眼神,冷笑而去。
等我洗漱好回房的时候,陆云璟已经坐在那里看书了。
面容沉静温和,看起来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可我看的出来,他生气了。
我叹了口气,静静的坐在他身侧。
他生气是应该的,任哪个男人碰上这种事都是要暴跳如雷的。
「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率先认错。
他扬起头,说了一句不想干的话:
「你后腰上没有胎记。」
我微愣,点了点头:
「我在来之前,想办法清理掉了。」
「我的确做过陆云深的……总之对不起。」
他薄唇紧抿,不再言语。
默了片刻,我又迟疑着开口:
「如果你想休妻的话,能不能再等些日子,我保证不会耽搁很久。」
他直直盯着我,继续重复方才的话:
「你后腰上没有胎记。」
「所以,你不是她。」
「你是景茴,不是什么阮阮。」
我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苦笑出声:
「陆云璟,我不想骗你。」
我不想你自欺欺人,也不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你痛苦万分。
我只希望你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等我处理好这一切。
他凝着我,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好一会才幽幽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觉得我弱质无能,什么都帮不了你?就算勉强帮了,也要落得个不堪的下场?」
我愣住,呆呆的看着他。
他垂下头,光线透过枝叶落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连着他的声音也跟着恍惚:
「就像——前世那样?」
我浑身僵住,双眼陡然睁大。
他站起身来,没有拐杖的情况下已能慢慢行走。
他停留在我面前,半蹲下身子与我对视:
「你让我去寻汤神医,又想方设法请母亲出府,就是为了做这些?」
「你算计陆云深休妻,又设计让他认出你,你想做什么?」
他望进我双眼,一字一句:
「你想让陆云深夺兄长之妻遭人唾弃,你想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就像前世的我一样。」
「你想给前世的自己报仇,给我报仇,是吗?」
「嘭!」
手边的杯盏不知何时落了地,心脏窝在胸腔跳动的厉害,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也重生了?」
他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
「拜堂那天。」
「那你早就发现我也重生了?」
他摇了摇头:
「开始只是怀疑,真正确认是在婚后几天你让我去找汤神医,还给了我从侯府偷来的灵芝草。」
我脸上有些发烫。
前世汤神医出现的太迟了,陆云璟病的厉害,别说腿,哪怕是命都难保了。
我去替他求药,可陆云深这个疯子,他恨我为别的男人求他,当着陆云璟的面把能救他命的灵芝草扔进火盆里。
这草药本来是景月如的陪嫁,于是重生之后我早早便将灵芝草掉了包,放到我的嫁妆里。
他有些好笑,抚过我的脸。
「阮阮,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很欢喜。」
「可是阮阮,之后你该怎么办呢?」
「陆云深身败名裂,你又该有什么样的下场?你想和他玉石俱焚,值得吗?」
我闭上眼,大约是不值得的。
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已经是我这个弱女子能做到的,最好的方式。
身体被温热的气息笼罩,陆云璟小心的将我带入怀里。
「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我们的仇我来报,不要再用牺牲自己的方式了,好不好?」
我哽咽,良久点了点头。
09
这一夜,我们聊了许多。从前世聊到今生。
前世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也是满心满眼盼着侯府来接我的,可是直到我被接进陆府也没人来寻我。
后来我才知道林氏夫妻怕被怪罪,不但隐瞒了卖我做外室的事实,还在事后逃之夭夭。
我日日面对着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处处受她的屈辱,终于在陆云深又一次为了她折辱我之后,忍不住哭喊着揭开了自己的身世。
我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却没想到他们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立刻将我关了起来。等景月如再一次从侯府回来后,一杯毒酒递到我面前。
侯府容不下一个给人又当外室又当妾的大小姐,我只能去死。
她笑容冰凉的瞧着我:
「原来竟然是姐姐,只是姐姐要是能继续憋着忍着这日子倒也能过,眼下却只剩下一条死路了。」
可我还是没死成,陆云深救下了我,景月如脸色很难看,两人发生了剧烈的争吵。
最终陆云深赢了,他对外宣称我疯了,把我关进偏远的冷茗苑,永生不许外出。
那晚他很生气,动作粗暴的几乎要了我半条命。他捏着我下巴眼底狠戾:
「阮阮,你能不能给爷消停点儿。我管你是什么身份,这辈子你就只能给我待在这里,直到死。」
我是在这里认识陆云璟的。
确切的说,是我设计勾引了他。陆云深的父亲是未来的国公,可老国公临终前属意的继承人却是陆云璟。为着此事,陆二爷的国公之位一直没批下来。
如果有谁还能勉强和陆云深一较高下,那只能说陆云璟。我恨陆云深,我必须找个人帮我报仇。
陆云璟答应我了,我不知道他有多少筹码,也不知道他具体如何做,可我只能信他。他是我暗夜里的光,给了我挣扎求生的希望。
可惜,陆云深发现了我们,他看到抱在一起的我们,暴怒的像一头狮子,说起来,那表情真让我愉快,如果不是云璟被他捅了一刀的话。
我哭着求他救云璟一命,他却将能救他命的灵芝草扔进火盆里。
他恶狠狠的目光几乎将我撕碎,我们被带到陆氏祠堂,陆云璟身败名裂,被逐出府。
我因为早就被当成疯子,又有陆云深求情反而留下一条性命。
可是我已经不想继续了,恩也好怨也好,仇也好恨也罢,在陆云深告诉我有人从河里捞出云璟尸体那天,我决定放弃了,万般皆是命,我认输。
一根白绫,我解脱了这荒唐潦倒的一生。
「所以,你就这样寻死了?」
陆云璟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点了点头,他苦笑着握住我的手:
「傻丫头,你为何不能再等等我……」
我这才知道,河里的尸体不是陆云璟的,他根本没死。
「对不起,是我不好,没能救下你。」
他紧紧的拥着我,声音竟有细微的颤抖。
「可是,我给你报仇了,用的时间有点久,不过我做到了。」
「陆云深死了,景月如也死了,景阳侯府也被抄了家,可是你却看不到了,阮阮……你不知道我看到活生生的你有多欢喜……」
背后的力道加重,像是要被揉进骨血里,眼里不知何时染上湿意,我眨了眨眼逼回要落下的泪。
原来,他真的做到了。
10
有了汤神医在,陆云璟的腿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渐渐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不知他做了什么,无人提起国公府门前的那场争执。
陆云深至今未回来,除了陆二夫人日日担忧,其余人几乎当他不存在。
至于陆二爷,他被圣上申饬禁足,已经许久未露面了。
陆老夫人看我的眼神越发复杂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这国公府在慢慢的变天。
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午后,陆云深终于出现了。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京兆府尹和官兵。
他抬手指了指我,笑意恶毒:
「江大人,这个就是我那逃跑了的外室,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冒充了景大小姐,欺骗景阳侯府欺骗我兄长,还请大人帮我捉拿归案。」
我知大事不好,强压下心底的恐慌,暗示嬷嬷去寻大公子。
陆云深饶有兴致的看着我动作:
「阮阮,这次谁也救不了你。」
我被带到了府衙,在那里我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林氏夫妇。
两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阮阮,你快和陆公子赔罪,快求求陆公子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了。」
林娘子爬到我脚边,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们把你卖给陆公子也是为你好啊,你怎么能就这么逃跑了,还敢冒充景家大小姐,你这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啊。」
我惊住,景阳侯府明明找上门来认我,他们明明知道的,怎么会?
我看了一眼神情自得的陆云深,原来他早就找到了林氏夫妇,并收买了他们。
「我不认识他们。」
我沉住气,冷静的开口:
「我是景家自幼养在庄子上的大小姐,景阳侯府能证明,而不是陆二公子的外室。」
陆云璟曾与我说过,万一外室一事被揭发,我只要咬死了自己是养在庄子上的嫡女,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剩下的交给他来解决。
侯府最要颜面,自己的嫡女怎么可能是外室?
而对陆云深而言,他要想留我做妾,我就不可能是侯府的嫡女。
不管怎样他们都默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景阳侯府大小姐和陆云深的外室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陆二公子?」陆云深半眯着眼笑:
「阮阮怎么这般生分?爷本来想着你要是乖乖认错,爷还能给你求情保你一条贱命。你却还想着景阳侯府救你?」
他嘴角牵起诡异的弧度:
「你以为景阳侯府认了你就万事大吉了是不是,呵呵——」
说罢朝着小门处躬了躬身:
「公主,请吧。」
随着话音落地,一身雍容的女子从容的走了进来,正是景阳侯继室夫人,昌平公主。
在她身侧,是许久不见的景月如。
女子漫不经心的扫了我一眼,悠然开口:
「说来也是本宫的家事,不想竟闹到这衙门来,倒叫方大人为难了。」
一直不冷不热的京兆府尹当即走了下来,点头哈腰:
「不知公主有何指教,尽管说来就是。」
昌平公主皮笑肉不笑:
「侯爷乡下养了个姑娘,我本想着年纪大了也该嫁人了,不成想婆子们胆大包天,竟弄了个假的小姐来糊弄本宫,而真的侯府大小姐早就被她们折腾死了。」
说着ẗũ̂ₐ伸手指了指我,嗓音愈发冰凉:
「假的也就算了,竟还是个破了身子的外室,闹的月如被迫和离。」
我浑身发冷,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侯府这是,也被陆云深收买了?还是在密谋些什么?
视线移向陆云深,只见他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无声的笑:
「都说谁也救不了你了。」
我低垂下眸,声音很轻:
「公主的意思是,我不是侯府大小姐景茴?」
她半是嫌弃半是讥讽:
「一个冒牌货,你配吗?」
我睫毛眨了眨,遮住眼底的神色。
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吧。
果然,不等京兆府尹下定论,一道震怒的声音陡然传来:
「放肆!」
明黄的身影由远及近,来不及等众人跪拜万岁,皇帝猛地将手中的信件一摔,恨恨出声:
「昌平,朕当你是亲妹妹,你就是这么待朕的?」
在皇帝身后的陆云璟目光移向我,悄悄的眨了眨眼,嘴皮子动了动:「辛苦了,娘子。」
这边昌平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慌失措的去翻那些信件。
正是她和二皇子来往的信件。
皇帝痛心疾首:
「要不是朕亲自去了一趟景阳侯府,朕还想不到你竟然和陆家联合在一起参与皇子夺嫡之争,来密谋朕的皇位,你这是盼着朕死啊。」
说着又看了看我,表情怪异:
「景茴这丫头,可是和景阳侯滴血认过亲的,现你跟朕说她不是侯府大小姐,你把朕当傻子耍吗?」
「皇兄……」
昌平公主吓的脸色惨白,跌倒在地上,旁边的景月如也是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至于陆云深,一会看看我一会又看看陆云璟,目光呆滞形容疯癫,抱着脑袋拼命的摇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我与陆云璟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我与陆云璟兵分两路,我假装被带走,引得公主来对付我。而陆云璟则趁着这时候带着微服私巡的圣上去了侯府,来揭发侯府参与支持二皇子密谋皇位一事。
「她已经是公主了,为什么还要参与夺嫡之争?」
「还有景月如才被和离过,她为什么还要和陆云深合作?」
事后我趴在陆ƭųₖ云璟身上问他。
他幽幽叹了口气:
「大约是人心不足吧,对她而言,儿女情长哪里有权利来的要紧?」
说着看向我,双眸愈发幽深:
「二皇子最近风头正盛, 陆云深深得二皇子信任,也是忘形的厉害, 他们不知道,这是圣上有意放纵。」
「要的就是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11
正和九年,二皇子因密谋造反一案被圣上处决, 其背后党羽皆被清算。
景阳侯府被抄家流放,昌平公主被送到广陵寺,青灯古佛一生。
陆家二房因罪孽深重, 被夺国公世子之位, 全下了大狱择日处斩。
陆云璟一脉因未涉及党争,且于二皇子一案有功,圣上特许继承国公府爵位,成了大梁最年轻的国公爷。
陆云深被斩首前, 我去见了他。
他憔悴了许多, 双眼布满血丝,困兽一般拉扯着牢门, 视线死死的锁在我身上:
「为什么?爷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嫁给别人?」
我突然觉得好笑, 他对我的好,就是把我当动物一般耍弄?就是教我委曲求全?任由别人欺辱我?
见我笑, 他突然低垂下头, 喃喃出声:
「我昨夜做了个梦,梦见你嫁给我做妾, 梦见月如欺辱你, 还梦见你跟了陆云璟, 我告诉你他死了然后你就吊死在我面前……」
说着抬起头, 直直盯进我的眼:
「你也做过这个梦吧阮阮?所以你才不肯嫁给我了, 你选择了陆云璟。」
「是不是梦里我让你伤心了,所以你才……你恨我了?」
我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良久开口:
「陆云深,现在我不恨你了。」
「因为,不值得。」
「现在的我, 只想好好的爱另一个人, 我的余生,与你无关了。」
落在牢门的手青筋暴起,嫉恨和狼狈几乎将它填满。
鲜血从他嘴角慢慢流出, 竟是差点咬下嘴唇一块血肉来。
舔了舔唇, 吐出一口血水来, 那表情说不出的凄凉痛楚:
「好的很,景茴, 你好的很。」
离开之前, 我突然被他叫住。
他声音很轻:「你做了景大小姐,如果求娶你为妻的是我,你会答应吗?」
身后的声音轻的几不可闻, 隐隐有几分期待, 似乎在等待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会。」
我没有回头, 干净利落的捏碎他最后的希望。
不再停留,我迎着光的方向大步向前。
牢门口,陆云璟负手而立, 听见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朝我微微一笑。
我亦笑颜绽开,奔向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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