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晚

 

陪废太子熬过冷宫三年,他论功行赏那天,我眼前飘过一片弹幕。   

【好烦,这炮灰不会真要妃位吧】 

【人太子当初是舍不得女主受苦才让她陪着进冷宫,她想啥呢】 

【我记得这炮灰最后是被赏给个马夫还是两个来着】

【嗐,我要是她,我还不如选男主那早死的病秧子六弟呢。】

我浑身发冷,抬头时高位上的萧策面色肃然问我。

「想好了?要什么。」

我看着他身侧那个宫女打扮的明艳女主白凤咛。   

「奴婢……想要殿下的成全,容奴婢跟着六皇子。」 

太子被废之前,东宫妃位一直空缺。

那时想要入住东宫的世家女和新贵碧玉如过江之卿。

萧策性子冷淡矜贵,来来回回也没有定下来。

后因卷入贪腐案被废,幽闭冷宫,只能带一个侍女伺候,贵女宫女们都吓跑完了。 

我阿娘曾是太子奶娘。   

我念那曾给赏阿娘治病的一锭金子。 

跪着自求跟太子进了冷宫。

这三年,冬天格外漫长。

而萧策又喜洁,冷水濯衣,我的手长满了冻疮。

冷宫炭火份例几乎没有。 

他生了病,我哭着拍门求过往的每一个人。

手掌拍出了血,才得了药。   

好不容易煎好,他嫌弃药苦一掌推开。

药汤洒了一地,瓷片碎裂。 

我捡着瓷碗往外走。 

风雪交加。 

衣衫太单薄,摔在地上半昏迷中,向来爱洁的他慌了神将我抱进去。

「对不起——」 

他说:「不要生气,不要生病,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第三年秋天,萧策看着我忙碌将鸟粪中的果种埋在院角。 

「不要种这个,种梧桐吧。」 

梧桐树在冷宫外,我艰难爬上了屋檐,弯腰伸长了手。 

终于抓到了一颗种子。 

暖春的夕阳照在我脸上。 

「有梧桐树了。」

他神色怅然。   

我微笑宽慰他:「这个月来了两次喜鹊,兴许——殿下的好事也要来了呢。」 

他忽然说。

「阿虞,等我出去娶你可好?」

我没有回答,我知道如果有天他出去,那便会是刚刚在上的月亮。 

我不敢奢想。

但是,我没想到,这个月亮,哪怕一抹月辉,也非给我的。 

2   

他复出第二日,重临东宫。 

宫中曾经的宫娥和拜高踩低的要么打死发卖要么换了。

唯一剩下的另一个旧人。 

便是曾经与我同期从行宫进宫的小宫女白凤咛。 

他跟我说,阿咛和我都是旧人,只信得过我们两。

又说,我这三年在冷宫辛苦了。 

放了我三日假。   

等我回来。 

白凤咛已成了东宫的宫女主管,正经的女官。

新来的小宫女私下嘻嘻笑着求我赏果子,说殿下不给姑姑职位,想来是有更好的。 

我心里也曾悄悄期待过,萧策曾说过会娶我,便是一个小小的承训,我也知足了。

直到看到那些弹幕。

我才知道自己其实是个炮灰女配。

他的后宫未来只有女主一个人。   

我也知道了。 

萧策当初明明可以要求女主跟他进去的。 

是他心疼「生病」的白凤咛,才随意点了要我去。

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冷宫里非要种不实用的梧桐树。

我想起我和白凤咛同一年入宫,那年秋天,整个东宫忽然会重栽了梧桐树。 

因为凤栖梧桐。 

东宫无女主人,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在为女主白凤咛留的。   

眼前更多的弹幕信息,看得我浑身发冷。 

而萧策却以为我是在看站在他身侧的白凤咛。

他微微蹙眉:「女官首职是孤的意思,和阿咛无关。」

「说吧,你呢,你想要什么赏。」

【女主肯定想要太子妃啊】 

【厌蠢症犯了,她也不想想,哪个男人能受得了曾那么卑微靠着一个宫女讨饭吃,留下还不是两章就弄死了事】 

【没有吧,我记得这炮灰最后是被赏给个马夫还是两个来着】   

我重新跪下,尚未愈合的紫红的冻疮手交叠在冰冷的金砖上。 

又痒又疼,百蚁挠心。 

覆额再拜。 

「奴婢……想要殿下的成全,容奴婢跟着六皇子。」

萧策一愣。 

旁边的白凤咛不安又轻声开口。

「姐姐是因为我吗?我可以不做这个女官的,姐姐你别多想。殿下还是很在意你的,昨晚还同奴婢说起,想要你留在东宫——」   

「殿下。」我打断了她,「奴婢曾允诺过六皇子殿下。若是能出宫,必结草衔环,报他当日活命之恩。」

萧策也想起来了。 

第二年他病重那日。 

外面的侍卫换了班,无人理会。

我大着胆子爬上墙头,被一刀戳进肩膀。 

我忍不住惨叫起来,一声一声,却仍不肯下墙。   

最后是进宫的六皇子萧奈经过,说了句住手。

寒冬大雪。 

我手脚早失去知觉,肩上的血凝固。 

长睫冻成霜,我求他要两份药。 

他允了。 

看他没走。

我又大着胆子问他再要了炭火和食物。   

他也同意了。 

「最后一样,还要什么。」 

我想了半天,最后要一些浆洗用的香胰子。

他从那斗篷厚厚的毛峰中抬起头,看我。 

「一点都不为自己么?丫头,我帮了你主人,你以后怎么谢我呢。」 

「奴婢……当牛做马,结草衔环——」这都是宫人们说溜的话。

他微笑着咳嗽起来,侍从立刻将暖炉更换,催请他上路。   

「那……我可记下了。」 

我回去时,说这些东西都是六殿下送的。 

萧策有些意外。皇子之间关系淡薄,向无深交。 

那一次,我存着一点微薄的私心,没有换衣,带着伤,僵硬着手,将东西在他眼前来来回回搬进来。

萧策最后很轻说了一句:「苦了你了,阿虞。他可问过什么东宫旧事?」

如今想来,他其实重点都是在最后一句吧。

弹幕此刻乱成一锅粥,五彩缤纷。   

【女配忽然长脑子了?】 

【可是那个六皇子不是很短命吗?我记得是先天不足诶。】

【先天不足怕什么,弄个冷香丸吃吃啊,那个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花蕊……】

4

我瞪大眼睛,死死看着这条详细的药方子,在脑子里飞快记。

以至于萧策叫了我两声,我才回过神来。 

「六弟母妃刚被降位,他处境艰难,这不是赌气的事,你——可想清楚了?」   

「奴婢想好了。」 

「桑虞。」他不悦叫了我一声,耐着性子又说。

「你出身寒微,家世并不堪匹配东宫妃嫔之位。但念你跟孤多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孤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从宝林开始,孤会额外按照美人的月例给你,只当这三年的补偿。」 

「奴婢只求殿下成全。」

「冥顽不灵。」他终于恼怒,「桑虞,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孤么?!既然那么想做婢女,那孤成全你,将你赏给老六做个贱婢!等你出去,就知道,东宫和没有权势的皇子之间的差别有多大!你会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弹幕已经告诉我了。 

我错过了为安抚吃醋的女主,被萧策胡乱指派给马夫,最后惨死的凄凉结局。   

而他却不知道,我要是在意权势,当日怎么可能会和他一起入冷宫。 

我将要离开东宫的头天晚上。

东宫忽然降了旨意,是萧策亲自进宫,去请的皇后懿旨。 

将同样是白身平民的白凤咛封为了四品的良娣,比他许给我的宝林足足高了五级。

他大张旗鼓,当晚,宫中设宴。 

连我这个废奴都收到了酒。   

一个叫阿玖的秀气宫娥羡慕极了,一个劲来跟我说:「姑姑,你要是不走,这也可以是你的啊。殿下喝了酒,现在可好说话呢。刚刚赏了两个姐姐东西了。姑姑,你不如去求殿下,现在肯定可以。」 

我微笑摸摸她的头:「去玩吧。」 

她不懂萧策。

对这个高位上的施予者来说,向来是,我可以给,你不能抢。 

他所做不过是要我后悔,但真的去求他,等待的恐怕是更多的羞辱吧。 

冷宫三年,那微薄的情分和回忆,我不想尽数践踏殆尽。

我环顾四周,屋内简单极了。   

从冷宫带出来几样能用的东西,想来因为晦气被处理了。 

房中的东西都带着东宫标记,这是不能带走的。 

脱下宫衣,能穿的竟然就只有曾经进冷宫那一套自己带的旧衣。 

穿着旧衣,却没想到在花园撞上了刚刚册封的白凤咛。 

她看到我衣裳挑了挑眉,回头去看萧策。 

「殿下,妾看不如留下桑虞姑姑在这吧——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萧策扫过我旧衣,带了淡淡的笑意,看着我。   

我知道他这个表情,在他复出后,好几次等那些旧敌时都是这个表情。 

他在等着我去求他。 

白凤咛也说和:「桑虞,你和殿下怄气什么呢?说句软话呀。你难道不会么?你真是急死我了。」 

弹幕开始有了点不同声音。

【怎么感觉女主有点绿茶,是故意这么说的吧】

【刚刚女主明明还说女配是为了钱才进冷宫,当初拿了一块金子,在外面三年可挣不了这么多】 

【为什么会觉得女配会求啊?女配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女配贱?女主的身份更那个吧……】 

弹幕散去。 

不怪萧策。

这三年,为了他能在里面活下去,我求了无数人,侍卫,太监,送餐的宫女,好像习惯了求人。 

好像自己真的就是这宫中最贱的一个奴。 

但,在宫外,我也曾是阿娘阿爹手上的宝贝。

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再求人。   

萧策又说:「阿咛,你不懂,她这是嫉你……」 

这时,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清朗的咳嗽声。 

「太子殿下,皇弟来接人了。」 

6

我微微一愣。

萧奈已缓步走过来。

只是深秋,他却已经穿起了大氅,玄色兽毛簇拥着那张英俊的苍白面庞。   

比起萧策的凌厉。 

他身上更多三分漫不经心的随和。 

此刻微微一笑,一如当日宫道外的心不在焉。 

他说自己是进宫见母妃,顺路来谢太子的好意再接个人。

「就这么一点行李?」 

白凤咛做足好人,立刻拿出了女主人的架势:「六殿下这是什么话。」

她拍拍手,几箱华丽的衣衫首饰都抬了过来。   

「太子殿下念桑虞姑娘几次求药不易,还有当日求饼喂饭之情,早准备好了,一次一箱赏赐……」 

萧策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他几乎是粗鲁打断了白凤咛的话。

「她一个奴婢,为主子做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况且几贴药,几张饼罢了,寻常之物罢了。」 

那些我曾用命求来的东西,在他眼里不过如此。

看着我的脸色一寸寸发白,他移开了视线。 

「孤向来讨厌心机重的女人,以为处心积虑四处张扬就能挟恩图报?这一套,对孤没用。」   

弹幕哗啦啦冒。 

【男主真是死嘴叭叭啊,叭叭叭,显着能说话是吧】 

【女主怎么这样啊,好好的话怎么说出来就那么带倒钩刺呢】 

【说到底,还不是男主不信女配,嗐,真替女配不值,就算是个普通朋友也不至于这样吧,一点信任都没有】

信任么? 

我闭了闭眼睛。

那一次,在冷宫中我求助六皇子受伤那晚。   

他叫我脱下外衣。 

再进里面一层,我迟疑了。 

他说:「我不会乱看。」

伤口很深,骨肉可见。 

「不疼吗?」他声音很轻,就像是大声会吓到伤口一样。

「不疼……嘶,有一点点。」 

「你和其他姑娘不一样。」他说,「我以为女孩子都是怕疼的。怕虫子,怕眼泪,怕血。你这么笨,到底是怎么在东宫里活下来的。」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以为的女孩子,其实就是女主一个人。 

我疼出了眼泪,却还是狗腿得浑然天成:「靠着殿下的信任。」 

「那以后,我便一直信你。」 

现在看来,这句话就像个荒唐的笑话。

他听到的关于我张扬的流言,只要稍微用点心,就知道都是流言。 

指甲在掌心收紧。 

而在这时,一只手很自然抓住了我的手。   

是萧奈。 

他懒洋洋道:「行李这么少,手闲着,那就拿着袖炉吧。」 

温热的手炉落在我冰凉的手上。 

他转身叫我随他顺路去见他母妃。

走了两步,他想起什么,回头向萧策道喜:「恭喜皇兄,喜得佳人。」

仗病无礼,无所畏惧。   

出东宫,他几乎立刻就歪到了烧得暖暖的轿中。 

细微的咳嗽从里面传来,陪同的姜公公着急无比:「殿下一向入秋就不出门的,今日偏来又在外站了这么久,咳疾得复发了。」 

我心微微一震,所以,萧奈是特意出门来接我么。

身后传来白凤咛娇滴滴的声音:「殿下,那这些东西——」 

「扔了。」 

我下意识想要回头看看他们扔到哪去。

萧奈的手按着我头,将我头扭回去:「小心,看路。」   

身后传来萧策更大声的命令:「给孤,全、扔、了!」 

当日,带着从萧奈母妃那得的几大箱衣裳首饰赏赐,我跟着他回了府。 

他身体不好,府中专门配了汤泉。

我更衣进去,他已经在池子里了。 

不大的池子,奶白色的池水上面飘着零星的药草和药花。

他光着上身,白肤黑发,我移开目光。   

「‌艾叶。」

他叫。 

我匆匆过去,放下去。 

刚刚走。 

「‌桑寄生。」

我又过去。

刚走。   

他又叫:「生姜。」 

我又过去。

这回放了药。

他叫我:「跑什么,过来,把手放进池水,用手搅均匀。」

弹幕瞬间炸裂。

【放开,让我来,我会扭胯,我站在水里大旋转。】 

【搅哪里?】   

【大黄鸭头一个个,看不出来吗?人家是为了让桑虞泡手,这些都是治冻伤的配方啊】

【啊——好像是诶,这都不是他平日的配方。不管了,女配能不能争点气,让他站起来我看看腹肌】 

温热的水泡在手上,果然一下痒疼消失了。 

弹幕上的话越来越大胆,我极力控制,脸还是越来越红。Ťúₘ

「看够了吗?药要沉底了。」他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忍不住问他。

「为什么那天要救我。那时候太子落魄,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怕陛下迁怒。」   

「那天大雪,我听见你的惨叫。很吵。忽然就想去看看。看你在墙头,长刀刺入肩膀,我以为你会死,会哭,会求饶——可没想到,你只是想要一包药。」 

他说:「那些我吃腻了、厌恶至极的药。竟然有人不要命想要。」

「所以,我想和你说说话。」 

我瞪大眼睛。 

萧奈口中带了淡淡的自嘲:「他们都知道我要死,快死,等我死,又怕我死在他们身边。你不一样,你不怕死。」

「他们说我熬不过这个冬天,你怕吗。」 

眼眸带了水汽,雾气氤氲,俊美如同画中人。   

齿编贝,唇激朱。 

【女配,替亲我一下,药方给你。命给你。】

【氛围到这了,还不嘴一个,来人,上鱼嘴夹】 

【太子殿下很帅,我承认我在冷宫爱过你的颜,但是现在,我心里只有奈奈。】

【等等,那太子萧策呢,现在在干什么?】 

【报告,他正在房间站着吹风】 

【枕边风还是西北风?】   

【人来疯】 

【噗】

【再探,再报】 

弹幕传回的信息中,有很短一条萧策的。

在结束宴饮后,他回到了寝殿,想要宽衣,叫婢女时却下意识叫了我的名字。

然后白凤咛因此生了气,赌气回了别殿。

萧策就那么站在房间窗前,看着别殿的方向,站了大半夜,听Ṱŭ₅了一夜北风。   

萧奈的膝盖一到冬天就冰凉。

第二个月冬至,收集完做冷香丸的白梅花花蕊后,我顺便去了长街最大的布庄。 

这里有极稀少时令皮料子。

刚拿到我定了很久的火狐皮料,就意外遇上了微服的萧策。

一个多月不见,他似乎憔悴了一点。

看我仍然穿着婢女的服饰,他神色微动:「这些日子,过得不好吗?」   

他看我手上挑选的料子:「他竟然连块整料都不给你买么?」 

我还没说话。

他顿了顿,带着某种程度让步的居高临下道:「阿虞,别闹了,如果你现在回来,我可以给你最开始你想要的那个位置——」

他说话间,衣衫微动,我看到了他腰间那个我曾亲自制作的香囊。 

那个我在刚刚入冷宫第一年,用剩下的残布做的香囊,捡了外面飘进来的梅花瓣做的新年礼物。 

为了显得不那么寒酸,我还在上面精心绣了梅花。

当时他淡淡说了句谢谢,我以为已经丢掉。   

萧策说:「听说你在找白梅花的花蕊——东宫今年新种了好些……」 

就在这时,听得一声俏丽的声音:「阿策哥哥。看我。」 

微服的白凤咛穿着一身新衣俏生生出来。 

看到我她脸色微变。 

「你倒是真会选日子。」她冷淡了声音,对我的敌意毫不掩饰,然后看我手中的皮料,「这是什么,我想要。」 

知道是火狐料对抗寒奇效后。

白凤咛更加确定:「阿策哥哥,我就要这个,你忘了,我们养的猫特别怕冷,这个做窝正好啊。」   

我抓着布料:「这是我的。」 

白凤咛:「你一个做奴婢,我可是正四品的良娣,你确定要同我争么?」 

她转头看萧策:「阿策哥哥,你答应过我的——昨晚你说,今日什么都依我。」

10

萧策迟疑了一下,还是叫我先给白凤咛:「阿虞,只是一小块料子,让给阿咛吧,回头我会给你送一整箱,好吗?」

「不好。我就要这个,早在一个月前就定下了。」我丝毫不让。

白凤咛冷笑一声:「什么都想同我ƭŭ̀⁵争,你也配么?想要也可以,要么你让阿策哥哥下令给你,要么你跪下求我。我们两个,你任求一个同意,便给你。」   

「你!」 

「不服?你当日不是不屑一顾做东宫的宝林么?殊不知那是你能得到的最好的了!既然要装清高做奴婢,就不要又当又立!没得叫人恶心!」 

才两个月,她竟然从原来柔情变得如此戾气。

弹幕刷刷。

【这是女主吗?这才是恶毒女配吧。】

【什么打脸爽文,别说了,祛魅了,带入打工人视角真窒息,一点也不爽。】 

【苟住,桑虞宝宝,你的萧奈还有三分钟抵达战场】   

萧奈来了? 

那么,我在三分钟内得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在求萧策和白凤咛之间,我果断选择了向白凤咛下跪。

就在即将跪下的一瞬。

一只手揽住了我的腰。 

接着顺理成章将我揽到了怀中。

正是急赶来脸颊微红呼吸微乱的萧奈。   

「本王不知道把本朝何时有了王妃给一个妾下跪的道理。」

我瞪大了眼睛。 

萧奈拉住我的手,他用那种淡淡的懒洋洋的挑衅的笑看向几țùₖ乎控制不住表情的萧策。 

「瞧我记性,忘了跟皇兄说,父皇刚封了我静安王。母妃替我求了婚事,允我自己做主。」 

「可她只是……」萧策竟有两分结巴。

「她如何,似乎都不必皇兄来操心吧。」 

11   

那天萧策被白凤咛以腹疼为理由哭着拖走后。 

萧奈看我手上那块火狐皮。 

「这料子小了些,打算做什么。」 

「做一对护膝。」我声音自己就心虚低了。 

他却笑起来:「护膝……给我的呀。真的……给我的?」 

我脸红:「奴婢自己也有膝盖。」

「你膝盖又不疼。」他耍无赖熟练无比。   

我低头看他膝盖:「又开始疼了吗?」

「骗你的。」 

我咬唇问他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我快死了,本来以前想让你做个有钱的小侍女。可昨天宫中遇到萧策,他盯着我香囊势在必得,我就想,万一我死了以后他们欺负你怎么办。到时候我这么可爱的小侍女,还要为一块料子给人下跪吗?」 

「阿虞,不如做我王妃吧。我死以后,你就是王爷遗孀,多自在。」 

死啊死啊的让我心里发慌。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   

「乱说,你不会死的,我快做好药丸了。」 

「嫁我我就晚点死。」 

弹幕呜呜一片。

【他超爱】 

【狗太子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 

【狗太子不是有了你们心爱的女主吗?别挨,锁死。】 

【所以,是狗太子看到人家香囊回去把自己的也翻出来带上?跟人学,长白毛】   

【女主又不知道女配真的不要太ẗū⁺子啊,现在小三小四那么多,人家保卫爱情也有错吗?】

【楼上的,注意你 ID 好久,你真以为女主好人啊,等着吧,后面女主给你们一人一个大惊喜——来自 SSVIP 的超点点播的爱】 

那天从布庄出去,我们一人拿了一块小皮料。 

出门时,我察觉到有东宫暗哨。 

萧奈很自然伸手来揽住我的肩:「小心台阶。」 

「哪有台阶。」

「桀桀桀桀。」   

12 

第二日,布庄忽然派人送来一堆华丽上好的皮料。

还是指明给我的。 

掌柜满脸堆笑,说是特意送给我赔罪的,昨日怠慢。 

但那皮料好些都是贡品,根本不可能出自布庄。

另有一封信。

我没有接信,也没有要料子。   

掌柜悻悻走了。 

次日萧奈带我进宫见母妃,忽然阿玖来寻我。

她嘴角青紫,却还强笑说是想我了。

等到了无人处,她悄悄退后一步,然后便看到了萧策。

「给你的信为何不看?」 

他上前一步。

 「阿虞,闹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他脸上带了两分无奈,「孤知道宝林是委屈了你,待阿咛做了太子妃,便允你良娣的位份可好?」   

看我不说话,他叹了口气。 

「那日在布庄,是阿咛不对,她性子直又单纯藏不住事。孤已说过她,她答允和你好好相处,你们姐妹之前不是相处也很好吗?」

「太子殿下还有旁的事吗?」我疏离行礼。

他面上涌上几分薄怒。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难道你真的想要太子妃的位置才罢休?你可知道,阿咛是得过批命的天命之女……」他顿住,「孤已经给了能给你的最好的东西。」

弹幕强力输出。

【孩子死了来奶了,车撞了知道拐弯了,人家都能王妃了要叫人来当妾了,脸赁大呢】   

【算了,想到昨晚太子在寝殿看我们阿虞宝宝那受伤带血的碎布条一夜未眠,短暂站一回吧】 

【站什么啊。现在东宫什么鬼地方,他俩锁死最好】

【可是……我感觉啊,太子明显更喜欢的不是女配吗?】 

【用嘴巴喜欢吗?】 

13 

我转身要走,就在这时,阿玖猛然跪下。

「殿下,奴婢已照您吩咐叫来了阿虞姑姑,求殿下兑现允诺让奴婢换宫——否则要是被良娣知道,奴婢会很惨……呜呜呜。」   

我这才知道,如今东宫,白凤咛成东宫后妃之主后,下面略微平头正脸的要么被当做狐媚子冷待,要么赶了出去。 

左右对他们来说不过婢女而已。

实在过分了,萧策也不过淡淡说一句。

而白凤咛只要一落泪说还不是因为在意,萧策就不管了。

唯一坚持的事。便是他寝殿外的白梅。

说只有梅香能让他睡个安稳觉。

此刻,他看不见跪在地上流泪的阿玖,只问我:「阿虞,东宫的梅花开了,很美,比你去谷阳踏雪寻的还要美。去看看好吗,很快的——」   

声音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 

我看着他:「奴婢寻梅是为了静安王爷的寒疾,现这味药已够了。」

萧策一下怔住,难以置信:「你踏雪寻梅……是为了他寻药?竟是为了他!!」

 「不然殿下以为是什么?」 

他一手抓住了腰间的香囊,骨节分明。 

磅礴的怒意几乎难以压制:「桑虞,你为了气我,竟做到这种地步!你竟勾引一个要死的病秧子!」

他伸手一把抓住我手腕:「跟我回去。」   

「这些日子,我在东宫,你知道是怎么过来吗?阿虞,你成功了。在冷宫里那些话,你让我说的,你都成功了。」

「松手。」 

「不可能。」 

我越过他目光,看着不远处疾步过来的白凤咛:「殿下,你的天命之女来了。还不松手吗?」 

他微怔瞬间,我甩开手,然后一把抓住了地上的阿玖,快步离开。 

刚刚走过树丛,就看到了萧奈。

他胳膊上搭着斗篷,看到我,将斗篷盖在我肩上。   

「母妃说,日子定好了,咱们去看看。」 

14 

宫中烧足了炭,萧奈的手却仍然冰冷。 

曹妃靠着美人靠昏昏欲睡,我悄悄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

ţų⁷滚热的手温度传过去。

殿内鹦鹉叫了一声。 

曹妃睁开眼睛,我慌乱要收手,萧奈反手扣住我手指。   

曹妃眼里带了笑,缓缓又闭上了。

【给咱奈奈钓成翘嘴了】 

【刚刚还说要再看看时间,一看人家说话,马上就日子定好了】 

【阿虞宝宝加油,还有最后一味药,只差昆仑雪莲蕊做药引,正好今年有贡品,赶紧去要】 

15

那贡品我知道。 

也早早请了曹妃去要一份。   

但没想到,事到临头,却出了岔子。 

太子说因良娣怀孕固胎,竟将贡品半路截了。 

曹妃派人去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只说已用完了。

然后我收到了太子的邀约,说是我冷宫中曾答应陪他喝酒,欠他的。 

东宫热闹极了,这是一场比良娣成婚还大的Ṫù²宴会。 

宾客如云,都是东宫属官及家眷。

遍地都是梅花,再无一棵梧桐。   

据说良娣几日前和太子大吵一架,因她扔了太子一些旧物。 

还烧了寝殿外的梅花。 

太子索性全宫种满了梅花。

白凤咛气得出了宫。 

此刻。 

太子身旁空无一人,酒盏满杯,他喝完一杯,提壶又倒。

我出现时,他抬起了眼睛。

看到我身上的曹妃赏的盛服,他下意识皱眉:「去换了。」

他的案几上,放着瓷白的玉瓶,便是我要的那最后一味药引。

我随着引领的太监走到抱厦,里面

衣桁

上赫然是两套衣服。

一套是婢女衣衫。

另一套,竟然是太子妃的宫服。

16

太监躬身退后,请我选。

此刻,已微醺的萧策走到了我面前。

「要么今日做婢女,陪所有人喝酒,要么穿上你想要的衣服,让所有人向你敬酒。你都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在冷宫第二年年夜,没有酒,我化了雪水装在杯中,撒上梅花瓣。

向他祝请新年。

那时候,萧策先给我喝,他说,等以后我们出去,我会给你准备一场盛大的夜宴。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我当时答应了。

他声音带着委屈:「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的,会陪着我。」

我走上前,选了那套婢女服。

萧策身形一晃,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得很呐!」

第一杯酒敬他,第二杯敬詹事,再敬左庶子、中允、司议郎。

烈酒灼喉,我终于呛住,猛烈咳嗽起来。

但还有人没有敬完。

我仰头再喝。

「够了!」

萧策终于阴郁起身。

17

「从你入静安王府开始,你就为他奔走,一次寻梅落进冷溪,病了半月,却说自己贪玩不小心,只为不要他担心。为了要白荷花蕊,你在暖池熬了十日,却跟他说你是回去祭拜母亲……银杏果有毒,为了一点料,你一点一点尝毒——为了他,何至于此!」

「曾经你为我做的,难道就因为我没有给你那个位置,你便要将一切付出转手奉送他人么?」

我缓缓擦掉嘴角咳出的血,冷静问他。

「殿下,酒喝完了。答应殿下的我都做到了。药呢。」

他声音弱了几分:「阿虞。」

我伸手拿药,他一把扣住我手腕。

微不可闻的声音带着祈求:「别走,阿虞。曾经我以为我对阿咛是刻骨铭心,但是冷宫三年……我早已!」

「殿下!」我伸手抓住他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你我这最后一场宴结束,从此两清了,良娣有了你的孩子,殿下还是好好待她吧。」

他的声音彻底慌乱。

「我早已将她送出宫安胎。这偌大的东宫,从此,只有你我。」

「太子殿下,我不日便要嫁给静安王。」

「桑虞,你当真如此绝情!你不要忘了,未来,孤将会什么——」

是什么,是天子。

他盯着我,微颤的睫毛下是失控的眼睛。

「到时候,就算是他,一个死人能做什么。」

我看着他,缓缓摇头。

弹幕方才就已告诉我。

按照他既定结局,他不会登上皇位。

按照剧情,他爱美人不爱江山,为了心爱的女主隐居山林。

而之所以必须要这样。

是因为女主会被扒出身份。

【知道了吧,你们心心念念的清纯女主曾为了前途和老天子有过春宵一度】

【啊啊!】

【本来都要等天子酒醒飞上枝头了,结果太子来了行宫】

【天子多病,太子年富力强,跟太子还不用怕被殉葬,女主当然选小狼狗啦】

【所以难怪,她一直都想方设法处理掉曾经微末时候的旧人】

【大女主杀伐果断,但也不是四处害人啊,这什么大女主,这恶毒女主吧】

此刻弹幕舆论彻底反转。

18

靠着弹幕的帮助,集合清单物料,我终于完成了药丸的制作。

婚期将近。

萧奈却有些沉默,成婚前一日,他将一封和离书给了我。

「凭此书,以后,你想改嫁都可以。但——」

我瞪大眼睛看他。

他低下头来,一边笑一边亲着:「不能忘了我。」

我伸手按住他的唇,将那枚药丸给他看。

「这个送给你的。里面有三十四种草,二十味药,凑齐可不容易——试试。」

「所以,我母妃和我给你的那些金银珠宝都变成了这个?」他歪着头看,眼神越来越沉,「真傻。」

「哪里有你傻。被陛下责罚了,因为答应我,又不想连累下人,专门亲自来给我送那些吃的和药。每次回去都要病一场。」

「病了才惹人心疼。所以父皇才什么都肯答应我。」他脸皮厚极了,耳朵微微发红。

他低头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想要抬头却被我勾住了脖子。

这个吻渐渐深入,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花香,手上也有了陌生的温度。

弹幕乌拉一片。

我第一次伸出手去,在虚空抓住然后拉过了那个框子,一扯,框子歪了。

【啊啊啊,系统乱码了,干嘛打码】

【什么画面我 VIP 不能看的】

【现在亲个脖子以下还要拉灯?】

【投诉,我要投诉,我要看结算画面】

19

萧奈身体好转后,我很快又做了几枚药丸。

这一回,天子也试了一颗。

本来身体不好,一颗下去,竟然眼睛也好了许多。

竟然在家宴中认出了那个跟着太子的白凤咛。

天子当时没说话,却觉得萧策心机深沉,定然是故意安排眼线。

加上此刻一直在宫中醉酒的萧策被弹劾治下不严。

加上拦截贡品。

奢靡成性。

东宫中又挖出好些白骨。

还有几个尚未白骨化。

都是曾经得罪过白凤咛的宫女太监。

皇帝大怒,再度废除了萧策太子之位。

这一回,再进冷宫, țű⁷他看向身侧,空无一人。

怀孕的白凤咛死死低着头。

但萧策还是叫了她名字。

「你不是说, 你爱我许多,愿意同我共生死吗?你不是说,桑虞是为了富贵,是奴婢本份, 她能做到的, 你都可以吗?」

白凤咛尖叫一声:「我现在怀孕了,你做个人好吗?」

他们在东宫争吵中。

白凤咛忽然叫了一声:「我不能进冷宫,我怀了龙裔。我曾是天子通房。」

她此刻,要富贵, 要平安, 哪怕死后殉葬, 也要身前显贵。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多说, 就被天子派来的人捂住了嘴巴。

扭曲, 挣扎, 最后缓缓断了气。

最后一刻, 她呜呜叫着。

「我是女主,我可是女主!」

弹幕此刻。

【一把好牌打得稀烂, 开头不肯进冷宫, 出来就践踏别人功劳。】

【现在知道是女主了。不做女主事,哪有女主命。】

【按照上次拉灯后投票结果, 女主换人啦】

【有没有投票,增加脖子下情节的,我赞成, 谁反对】

【附议。】

【打钱,开小黑屋看。】

20

萧策最后独自进了冷宫。

这一回,再也没有婢女为他浣衣, 没有人为他打点侍卫,讨要食物, 更没有人彻夜不眠, 只为守一点微弱的篝火。

那些我曾经为他遮挡过的风雨,到底全部洒在了他身上。

他曾在白凤咛枕头风吹过说的简单的事,几个饼, 这些微末的小事,都会变成过不去的深涧。

日夜煎熬。

萧策去的还是曾经那个冷宫。

唯一不同的。

是我曾经种的梧桐树长了起来。

若是他当日听我的, 种了那果树, 现在还有点果子。

听说,萧策天天在林中发呆。

这大概也算是另一种归隐山林了吧。

第二年冬天, 我带着一岁的孩子穿过甬道, 去宫中见为天子分忧的萧奈。

孩子滚滚圆圆下地跑出去。

「母妃,有人拍门, 好响。可没人理。」

「是不是手掌拍出血的时候, 就会有人了。」

曾经我的绝望涌上心头。

静默一刻,我走过去,拍门声还在继续,将一个饼递出的时候。

里面的人忽然静止了, 我看到了那双带着泪的通红眼睛。

然后萧策疯了一般跑掉了。

再也没有出现。

大雪片片落下,这是今年冬天,最后一场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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